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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重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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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没吃成。

当晚,孙礼到大理寺自首,言说其兄弟二人受人指使,犯下弥天大罪。大理寺不敢论处,上呈千秋殿,平章帝亲往审讯,孙礼俯首贴地,只求速死,只字不提所犯何罪。

平章帝将人提至台狱,命三法司会审。孙礼的嘴就跟铁水浇灌一般,怎么也撬不开,自首者又不能上刑,没法子,只得将他先关着。

“审了三日,竟一无所获。”平章帝看着千篇一律的供词,神色难辨,“朕看分明是尔等渎职。”

几个主审官跪在下面,又惊又怕,不敢直面皇帝。

挨个数落完臣下,平章帝顿了片刻,摸着玉玺道:“江离知道此事吗?”

白芊芸眼皮跳了几下。

事关宿卫军,她无法插手,干脆闭门谢客,不闻窗外闲杂事。

许游章挑出个色泽好的桃子,道:“毕竟是你的属下,你要到台狱去看一看也行,省得外头乱传。”

白芊芸放下兵书,接过桃子,这东西扎手心,有毛。她道:“我要去看了,那些人更得说我指使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躺着舒服。”

桃子毛多,擦不干净,她闭眼咬了口,嚼烂吞下肚。

“是我疏忽了,不该把孙礼放回去,给他钻了空子,本想着多拿点证据再搞吕家,倒叫人抢了先机。”

许游章供御前驱驰,早听到风声。他道:“陛下颇为上心,就盼着能问出点东西,我来时,内侍监又去传了主审官。”

白芊芸道:“孙礼受人指使,谁都会想到吕家,但他不说,这事就没法办,萧琮远能不急吗?”

“嘶—”

一不留神咬到桃核,硌得她牙疼。

许游章道:“我总觉得孙礼自首也是受人指使,你说呢?”

“我又不算卦,哪知道?”白芊芸话锋一转,“我让金武查过,军饷数目对不上,过了重阳,我就以此参户部一本。”

证据拿不到,就得从户部撕开口子。

“你也不要针对得太明显。”许游章又挑了个桃子,“我派人去问了孙安府府附近的百姓,你猜的没错,那夜亥时前后,他府上去过人,可惜太黑,看不清是谁。”

“不吃了。”白芊芸不接桃子,“大半夜去找人,没安好心。”

“后来我去衙门办事,有个赵姓仵作和我说,孙安脖子上有两条勒痕,是被人勒死后吊上去的,等查出谁是凶手,就好办多了。”许游章打开张纸条,“陛下让我交给你的。”

纸条上铁画银钩着个“等”字。

白芊芸不置可否,谁能说凶手一定是吕家派的,一味等着,等不出证据,只会夜长梦多。

她看着纸条,问道:“萧琮远知晓孙安死于他杀吗?”

许游章回道:“还不知道。”

那就更不能等了,再等上几个月,尸体烂了臭了,就算开棺验尸,也找不到罪证。不如趁早捅破这层纸窗户,不管凶手是敌是友,只要趟过这趟浑水,谁都别想作壁上观。

白芊芸将纸条烧掉,问道:“孙安埋在哪儿?”

许游章听出了弦外音,道:“城南郊十五里,别去,有人守着。”

他说了些朝中事,不多时又变成各种叮嘱。白芊芸不想听,彻底躺平,拽过被褥捂着头,两条腿垂在软榻下摇晃。

*

九月琞京晴空万里,重阳当日,平章帝摆驾上清苑,召文武登高游宴,饮酒赏菊。

依照惯例,文臣对诗,武将骑射,优胜者可得皇帝赏赐。

白芊芸围着射圃走,士兵递上弓箭,她扯两下弓弦,扔下弓,跃马朝坡后背风处跑去。

金武跟在她后头,道:“督军,您不去露一手?”

“那弓软塌塌的,一拉就断。”白芊芸把缰绳扔在他身上,下马躺草地上,“你去玩呗,不用跟着我。”

金武站跟前给她挡住太阳,道:“我不屑和那些人同场,您在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吗?”白芊芸翻身侧躺着,“你孤身一人,在京中难以立足,先前萧凌活着,他不发话没人敢动,现在他死了,多少人想除掉西庭残部。要活命,就要出现在萧琮远面前,让皇帝记住,才是保命符。”

金武跪地抱拳称是。

白芊芸坐起身,拍了拍他的肩,道:“要记着,你是宿卫军,不是西庭军,否则,保命符也会变成夺命刀。”

金武俯首称是,骑上马一步三回头。

待他走远,白芊芸跑到坡头上,俯瞰射圃中。

骏马四蹄腾空,马上人侧身引弓,羽箭穿透红心,满场呼声起,惊动了正和文臣吟诗作对的平章帝。

西庭军中,射术是军士的基本功,选拔将校,第一项便是骑射,百步穿杨为佳。

任何一个西庭将官,骑射之术都能傲视琞京。

“督军不下去饮酒吗?”白芊芸正看着平章帝将一张铁弓赏给金武,后头传来喘息声,“累死我了,这大坡头。”

孟博衍是徒步爬上来的,他乘轿来上清苑,轿夫留在外头,在里头行动只能靠走。

白芊芸看到那张脸就手痒。

她扬起马鞭,没好气地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看见那双手,孟博衍就浑身疼。他心里发虚,退后两步道:“你刚才往这走的时候我就看到了。”

马鞭在空气中抽得唰啦作响,白芊芸前进两步,道:“你跟踪我?”

“没有,我只是恰巧——看到。”孟博衍强装镇静,“我发誓,我只是来叫你去饮酒。”

正午又闷又热,他却冷汗涔涔,那眼角勾起的弧度里似乎带着杀气,多少柔情也遮掩不掉。

白芊芸没搭理他,打了个哨,黄马朝她跑来。

这马是随便找的,她那匹黑马,还在塞北燕亘山下放着。

没说上两句话,人又走了,孟博衍气得踹地。他本来是来送短剑的,但不敢说,平时挺横一人,关键时刻,就哑巴了。

怂啊!

*

比试结束后,许游章和金武拔得文武头筹。两人共在御前领了赏,隐入人海中。

重阳宴不重规矩,群臣可自选交好之人,同席而坐。

白芊芸遛马回来时,正逢光禄寺送来重阳糕和菊花酒,她捡了块糕,挨着许游章坐下。

一抬头,看到孟博衍在正对面冲她笑。

糕还没吃完,那人就提着酒壶跑到身边,给她斟满酒,先自饮三殇,道:“我敬江督军一杯,有事相求。”

连带着许游章也敬了一觞。

趁周围喧闹,孟博衍凑过去低声道:“许侍讲,你和江督军之间,是否有男女之情?”

话音刚落,白芊芸一口酒喷出来。

许游章饮下杯中酒,道:“没有。”

私下查不出,当面竟给问了出来。孟博衍兴高采烈地归座,摸到衣袖里的短剑,又跑了回去。

他用长袖遮着桌案将剑塞过去,道:“请督军收下此剑。”

未经许可,携带利刃面圣,罪同谋逆。白芊芸死死盯着他,道:“我和你有仇吗?”

孟博衍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道:“平日找不到机会送上门,督军放心,此剑未开刃,我只是送剑,绝无它意。”

此人虽孟浪,本性却不坏。白芊芸拉起衣袖,露出条缝,只见剑鞘上雕着飞龙舞凤,这是皇家之物。

联想到孟博衍身份,她对此剑来历颇有眉目。

道了声谢,她将剑挪入衣袖中。

孟博衍喜上眉梢,仰着头大摇大摆走回去,途中被人撞到,他正要骂,却发现是内侍监平喜。

平喜跑到御前,躬身对平章帝耳语,平章帝脸色稍变,放下酒爵颔首示意。

“陛下有旨,传御史中丞高翊。”

满座肃静,无数道目光看向疾步而来的身影。

高翊字令均,是高定次子,月前升任御史中丞,是孙礼案的主审官之一,他此刻前来,八成和台狱中那位有关。

平章帝戴通天冠,穿绣金龙纹锦袍,系玛瑙金腰带,他睥睨着高翊,眉眼间积满阴鸷,群臣只听得。

“朕说过,今日重阳,暂缓审案,究竟是何事,让卿违逆圣意。”

高翊跪地三叩头,先请罪后说:“臣不敢冲撞圣驾,只因孙礼形似癫狂,口中嚷着要面圣陈冤。臣恐生事,故昧死求见,请陛下降罪。”

“有这等事,卿且起来。”平章帝眉间舒展,待高翊起身,才道,“孙礼现在何处?带来见朕。”

白芊芸眼皮又跳了几下,她小声对许游章说:“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跪坐在后面的金武插话道:“督军别杞人忧天。”

狱卒将孙礼带到御前,他头发凌乱,满脸污渍,衣裳扯烂了一半,把头在地上撞得咚响。

平章帝重拍桌案,道:“抬起头来,说。”

孙礼以手撑地,不敢抬头,双肩抖得厉害。他颤声道:“罪臣和孙成认贼作父,克扣军饷,中饱私囊,以亲信顶替军籍。”

平章帝看了眼身旁,上次宫宴后,太后退居深宫,如今权力宝座上,只坐一人。

然而他坐得并不安稳。

“如朕所记不错,你所谓的父,应当是孙安。”平章帝道,“那孙安又是受何人指使行事?”

白芊芸侧头看去,不远处的吕彦锡猛然抓紧桌案。

“罪臣确实不知,陛下明鉴。”孙安叩头流血,涕泪齐下,“孙安虽是罪臣干爹,却不信任罪臣,陛下明察。”

平章帝扔出酒爵,呵斥道:“明鉴明察,把事情推到死人身上,朕看你油嘴滑舌,欺君罔上,来人。”

“陛下容禀,罪臣有话要说。”见侍卫跑来,孙礼向前爬几步,“指使罪臣和孙成的,另有其人。”

平章帝挥退侍卫,道:“如实交代,若敢搪塞,定将你碎尸万段。”

“上述之事,江督军全都知道,她却要求罪臣举证,上奏陛下,说户部贪污军饷,且不许罪臣提及军籍之事。”孙礼声音嘶哑,“孙成因据理力争,反遭毒手,罪臣心下惶恐,才出此下策以求保命。”

白芊芸端坐不动,按住就要起身的金武。

这一刀居然是冲她来的。

平章帝朝她看来,问道:“江离,孙礼所言是否属实?”

萧琮远不信孙礼所言,但已起疑心,从短暂的对视中,白芊芸看出了端倪。她道:“那些事,臣一概不知。”

“陛下,罪臣有证据。”孙礼赶在平章帝说话前高呼,“江督军亲自送给罪臣一枚无相宗令牌,现藏在罪臣家中枕下,陛下可派人去取。”

侍卫领命而去,回来时呈上一只布袋。

平章帝打开布袋,拿出银牌细看,看了片刻,他将银牌递给平喜,道:“拿去给江离看。”

白芊芸只瞥一眼,便觉心惊,此令牌正面雕飞鹰衔珠,背面刻八吉纹,正是无相宗内部通用的令牌。

宗门内出了叛徒,还是另有原因?

白芊芸正沉思,耳畔传来平喜催促声。她起身行礼,道:“陛下,此令牌的确是无相宗所用,但臣从不曾给过孙礼。”

“陛下,罪臣绝不敢欺君。”孙礼接着她的话,仰头疾呼,唾沫星子飞了出去,

平章帝冷着脸,一言不发,用指尖敲击着腰带上的玛瑙。

谁教他这么做的?

白芊芸握住短剑,目光直刺孙礼后背。忽见孙礼挣扎起身,奔向侍卫,脚上镣铐撞得脆响。“陛下不信,罪臣愿死。”他说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侍卫的腰刀,横架在脖颈上。

群臣慌乱,平章帝高呼:“拦住他!”

这人不能死,否则死无对证。

情急之下,白芊芸伏案跃起,甩出袖中短剑,打在孙礼后肩窝上。孙礼手臂发麻,再也握不住刀,刀离手那瞬间,他被侍卫按在地上。

“江离,你竟敢怀揣利刃。”吕晖之冲出坐席,奋身挡在御前,“陛下,应速将此贼拿下。”

平章帝没有发话,侍卫也没有动。白芊芸走过去拾起短剑,道:“吕尚书不必紧张,我若要弑君,无须在今日。”

她若要弑君,萧琮远早已埋尸桂花树下。

话说得云淡风轻,却像针扎得平章帝坐立难安,那夜他只身离宫,若无江离相助,早成他人刀下鬼。

可他们素昧平生,她为何要帮他?

平章帝心乱如麻,一时间谁也不信,言辞里盛起怒意:“江离,你究竟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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