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薇脸色逐渐僵硬。

“莹初”脸色阴沉几分，它阴毒地瞪向慕无虞：“元薇，不要听这人疯言疯语，不如也将她做成血人！”

闻云弦冷冰冰地望着血人。

而慕无虞无视血人，她不忍地看向元薇：“元薇，归墟上的仙人全部都死了！你还记得吗！”

元薇和“莹初”在此时竟然齐齐吼道：“闭嘴——”

尖锐的声音回荡在黑紫色的幻境中。

元薇面露痛苦，脸上的裂痕越发明显，她站起身来，紧紧盯着慕无虞 。

而“莹初”则是厌恨地望着两人，起身的动作竟与元薇也别无二致。

两人一前一后伫立，齐齐开口、声音冰冷：“闭嘴！他们没死！我们都在这里！”

慕无虞：“你别骗自己了！莹初……就连莹初也死了！”

元薇遽然伸出右手一把攥住慕无虞脖子，大吼道：“莹初没有死！”

她双眼逐渐通红：“你再多说一字……”

闻云弦神色一变，刚要出手，却看见慕无虞背后的右手却在慢慢摆动，让他不要动手。

他紧皱眉头，忍耐地站在原地。

慕无虞呼吸难受，却仍咬牙说道：“如果莹初没死，那为何在归墟中……我能使用那把剑？”

元薇怔然，一双通红的瞳孔直愣愣看着慕无虞。

慕无虞挤出个笑：“当时你还怒不可恕，说不准我碰那把剑。那你为何之后又要说我……是莹初的转世？”

元薇的右手渐渐松动。

慕无虞慢慢说道：“如果大家没死，莹初也没死……那我是谁？”

在最开始恢复前世记忆的时候，慕无虞以为自己上辈子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新世纪女性。

她遗忘了前世的姓名，能够记起来的也只有小部分的记忆，所以她误以为上一辈子自己就是在现代过完一生。

但等她能够使用莹初的武器，见到元薇记忆中的莹初，看见莹初剑上所刻……

慕无虞才终于意识到，她也许真的是莹初的转世。

她想起来的那一小部分前世记忆，其实是属于莹初的记忆，是莹初实实在在经历过的。

慕无虞眼眶微微酸涨，莹初对她而言，就仿佛是一个素未谋面的朋友……她也曾透过莹初的记忆，看到了更多、更不一样的世界。

*

元薇怔怔地落下血泪：“我……”

看见元薇动摇，“莹初”神色越发焦急怨恨，它突然跃起朝着慕无虞攻去。

闻云弦早有防备，他挡住血人“莹初”的一击，反手一掌劈去。

“莹初”向后一跳，飞在空中落回元薇身后。

它的面孔陡然变成飘荡的血水，不断化为元薇记忆中曾经出现过的仙人面孔。

血人伏在元薇耳边，低声说道：“元薇，别听他们的……大家都没死，他们都在这里……你一定也会留下的，对不对？”

它突然又变回莹初的面孔，笑容明媚地继续对元薇说道：“你会在这里陪我……不会丢下我吧？”

元薇没有回答，任由脸上的血泪一滴滴落在地上。

她终于开口，声音发哑：“……我知道，其实都是我一厢情愿……”

“莹初”神色突然大变，她紧紧地望着元薇，声音哀切亦男亦女：“元薇，不要！自你逃出归墟，是我一直陪着你——”

元薇木然一笑：“逃出归墟……”

她面上的裂痕闪动着红光：“对……我能活下来，是因为归墟六百余仙人，只有我逃跑了……”

幻境中的一切都开始摇动——黑紫色雾气涌动，越来越多的血人化为地面的一滩血水。

“莹初”抓住元薇的手臂，她急切地说道：“逃跑也没什么！正是因为你逃跑了才会有我啊……我可以一直陪着你，我就是你啊，元薇！我还能让你忘掉所有人都死了，这难道不好吗——”

血人话音刚落，它就突然化为一滩鲜红的血水被吸入元薇身体上的裂缝中。

元薇双眼通红，血泪蜿蜒在她脸庞上，她喃喃低语：“……我逃跑这么多年，也该醒了…… ”

幻境中的所有都化为了一个巨大的旋涡虚影。

慕无虞浑身一僵，就被卷入漩涡。

漩涡虚影中闪过各种片段，慕无虞迷茫地望去，竟看见归墟灾祸那一日——

归墟已经被黑紫色雾气包围。

元薇深吸一口气，想要抽取仙元化为力量，一同抵抗。

刹那间，她脸色惨白，仿佛承受着刺骨入魂的灼痛。

看着身旁的仙人一位接一位化为银白色的光，元薇浑身僵硬。

她神思恍惚，喃喃自语：“我并未做错什么……身为修炼者的时候，我修炼刻苦，行善积德……为什么好不容易飞升后，竟要抽取仙元，替高高在上的古神善后……”

元薇失魂落魄地抬起头，看见前方不远处的好友单膝跪地，用剑艰难地撑住身体——

莹初脸色苍白，她茫然地环顾千疮百孔的归墟。

然后她吃力地望向身旁的青年，极勉强地笑了笑：“应胥……好像三年后的瀛洲灯会，我们去不了了。”

青年脸色同样惨白，但望着她的眉眼却十分温柔：“……以我们换瀛洲灯会上人山人海，那也不亏。”

莹初深吸一口气：“你说得对……只要今日能封印这祸端……”

她揉了揉眼，眼眶微红地看着青年，“我，我不是怕死……我只是……想到这是最后一面，就十分不舍……”

青年一怔，他忽地抬起左手紧紧环住莹初。

他垂眸看着莹初，声音极低：“我也……我也多么希望还能再见到你千次、万次。”

莹初反手紧紧抱住青年，在他怀中轻轻说道：“那我们会一起去轮回之处吗……来世还能不能再见面？”

青年弯了弯嘴角，贴在莹初耳边说道：“我一定会恳求轮回之处的司职……让他们应许我们下一辈子再见面。”

莹初抬起头，眼中带泪地笑道：“这可是你说的，我……我等着。”

她闭上眼，咬牙承受抽取仙元的剧痛。

两人化为莹白色光芒冲向法阵。

元薇麻木地看着莹初与应胥已经消散的身影。

她嘴唇轻颤，声音极低：“我，我不想……”

下一瞬间，万物被黑紫色雾气湮没。

*

慕无虞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和闻云弦终于回到了归墟。

她舒了口气，庆幸眼前的不再是血红色雾气，也不再是漫天的黑紫色魔气。

归墟依旧弥漫着淡淡的白雾。

元薇站在两人身前，仍是初见时的一身白衣，乌发垂在耳边。

她双眸不再是血红色，就连手中纤细长剑的红痕都变淡了许多。

此刻元薇黑深的眸子正静静地望着两人，然后缓缓移动至慕无虞手中。

慕无虞眼梢一扫，才终于察觉自己手中还握着莹初的那把剑。

……难怪元薇一直看着。

她硬着头皮开口：“我现在就把莹初的剑放回原处……”

“不必。”元薇慢慢开口，声音有一丝沙哑：“你既然能使用它……也就是她的主人。”

慕无虞愣了愣，轻轻摇头：“我的确能使用它，但我不是它的主人。”

她垂眸看着手中莹白色的仙剑，剑柄处的红琉璃图案越发生动，“它只有一位主人，那就是莹初。”

元薇沉默片刻，冷淡苍白的脸上有一丝松动：“……你说得对，即使你是莹初的转世，你也不是莹初。”

她轻声道：“归墟上的仙人，还有应胥，莹初……他们都死了。只有我苟活下来了。”

元薇抬头看着归墟上空中已然破败的仙岛，喃喃道：“当初在最后关头，我并未用性命去封印深渊，而是转身逃离……这几千年来，我躲在谧海中……”

“可是我永远忘不掉古神陨落那日，所有同僚都化为银色光芒去封印深渊的样子……我既悔恨自己的逃跑，又耻于自己的偷生。”

元薇抬手轻轻抚过陪伴她数千年的仙剑，“结果我心魔渐起……行事越发茫然失控。甚至连仙剑，也察觉到我心境越发不稳，而产生了裂痕。”

“这么多年，我在谧海中浑浑噩噩，清醒过来的时候又万分痛苦……近几百年，我才重新回到归墟……”

她抬头看着慕无虞：“我之前看见你能够使用莹初的剑……一时之间竟被心魔占了上风，被它所控。”

“……原来那些幻境竟与你心魔有关。”闻云弦低声说道。

慕无虞谨慎地问道：“那现在我们都出了幻境，是不是说明你已经把心魔灭掉了？”

元薇脸色苍白：“并没有……心魔并不是凭空出现，正是因为我经历过的那些事、我所做过的那些事，才会让它出现。只要我活着，它就会不会消失……”

“但你们也不用担心……它现在很虚弱，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它都不会再出来煽惑我了。”

慕无虞有些困惑：“心魔竟如此顽固吗？”

元薇道：“心中执念过多，自然难以去除。”

她抬眸看着两人：“沧海桑田，世事无常……数千年后竟能与故人转世在此相遇……你们，到底为何来归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