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无虞愣了愣。
齐溪没有灵根,不能修炼。但他是魔心者,运用魔气也能延长生命,所以模样看起来会比实际年龄显得更小。
但即使这样,几年前的齐溪也不过是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年,居然已经有未婚妻了?!
慕无虞轻咳一声,“你都有未婚妻了呀……那你和阿渝的感情一定挺好的。”
齐溪忙点了点头,“阿渝住我家旁边,从小和我一起长大……阿渝爹娘也喜欢我……”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本来他们都同意了这门亲事,而且我还跟着木匠张师傅干活,只要再攒点钱就能和阿渝成亲了……”
结果,他却不得不离开楚州,甚至远离瀛洲,躲在魔气充裕、魔物横行的谧海之中。
慕无虞宽慰他,“没事……你迟早可以回到楚州的。”
尽管她自己都觉得仿佛在说假话。
齐溪声音闷闷的:“真的吗……但是现在三年多都回不去,我怕十年、三十年都回不去……那个时候阿渝肯定会很生气。”
“其实,我和闻道友这一次的目的地就和魔心者有关。”
慕无虞继续宽慰道:“相信一定能有所发现……即使没有,我也会继续找下去。”
她故纵轻松道:“因为我认识一位姑娘,她也是魔心者……为了救她,我一定会找下去,先找到蛛丝马迹,早再找到真相。”
齐溪揉揉鼻子,“慕姑娘……你人还怪好的。”
“没办法。”慕无虞开玩笑道:“我天生热心肠。”
“嘿嘿……看出来了,你和闻老大一样是热心肠。”
闻云弦……竟然是热心肠吗?
慕无虞控制着自己不露出怀疑的神情,“啊……对了,齐溪,你这三年多都呆在谧海中吗?”
“嗯,闻老大让我呆在谧海中,还给了我可以短时间掩盖魔气的办法,让我能偶尔去通石城。”
齐溪羞涩一笑:“阿渝每个月给我写的信都会寄到通石城……”
一声轻笑突然传来,齐溪和慕无虞向后看去。
闻云弦看见两人望了过来,他勾了勾唇,眼睛微微弯曲:“齐溪,别人给你寄的信你好歹还能找通石城的人帮你念出来……你写过去的信,不知道阿渝能不能看懂。”
齐溪耳朵发红,“我虽然连写带画,但是阿渝一定能看懂……闻老大,你之前让我看的书、让我练的字,我已经在努力了……但是每次一打开书我就犯困。”
闻云弦笑着摇摇头,然后转头看向远方的海面。
齐溪悄悄松了口气,他控制着黑紫色小船一个跃起,又重重落在海面,溅起一大片海水。
慕无虞好笑地看着皮肤黝黑的少年,继续问道:“那你在谧海中就看书、练字吗?”
齐溪慢慢数道:“读书,练字,抓鱼,烤鱼,做木工,还有闻老大教的修炼方法,他说可以让我控制魔气更加熟练……”
少年黝黑的脸上微不可察地红了一点:“还有……给阿渝写信。”
慕无虞看着少年的羞涩模样,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
长长的音调引得少年脸色都快变成猪肝色。
*
小船行驶一个多时辰后,海面之下的黑紫色魔气越来越浓。
慕无虞神色一凝,戒备地望向四周。
齐溪皱着眉头看向四周,他察觉到有些魔物在逐渐靠近。
就在这时,七、八只黩汹突然从海面中钻出,它们像层层叠叠累在一起的黑色浪花,身体中间部分不停翻滚着,边缘的水花部分都在轻颤。
齐溪狠狠瞪去,他浑身的魔气突然扩散开,像滴入水面溅起的涟漪向外扩散——
那些黩汹突然改变方向,各自又潜入海底。
慕无虞愣了愣,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现实中看见魔心者控制魔物……
之后又遇见过几波魔物,但在齐溪的控制下,突然出现的魔物又消无声息地远离了他们。
直到半个时辰后,四周充斥着的魔气变淡,海面颜色重新变为深蓝之时,齐溪才松了口气,重新变得轻快起来。
慕无虞也跟着松了口气,她把长时间萦绕在自己心头的疑惑问出来:“齐溪,控制魔物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齐溪抓了抓脸颊,吞吞吐吐地说道:“就……就像放牛。”
慕无虞睁大了眼,“……放、放牛?”
齐溪皱起眉头,仿佛在思索该怎么说。
片刻后他继续说道:“那些魔物就像牛……有些牛凶,我大声吼他、用木棍打它,它就会听话许多。有些牛不怎么凶,那就牵住绳子,让它乖乖听话。”
看着慕无虞一副听懵的样子,齐溪抓了抓头:“慕姑娘,我肚子里面没多少墨水,说得不好……你就当我在瞎说。”
慕无虞忙摆摆手:“没事,你的说法也挺有意思的。只是我从来没听过魔物像牛,毕竟魔物嗜血好杀……”
“是哦……”齐溪恍然大悟,他接着说道:“那魔物就像有着大尖牙的牛,一口能吞下一个人。”
看来是绕不过魔物像牛这种说法了……
不过看齐溪的样子,应该在被闻云弦带出楚州之前,从没见过魔物,也没见过魔物残害普通人之后的血肉狼藉场面——
不然是绝不会将魔物比作牛的。
慕无虞继续问道:“齐溪,你是不是以前从未见过魔物?”
“嗯。我们村的防护阵法可厉害了,据阿渝的爹说,是大人物留下的,从来没有魔物能跑进我们村。”
“听着倒像个世外桃源。”
齐溪笑起来,“对,就是世外桃源!”
少年黝黑的眼眸闪着细碎的光:“迟早我要回到世外桃源!”
*
落日缓缓下沉,橙红色的天空也带着冷意的暮色。
三人已经到达目的地。
黑紫色的小舟静静泛在海面上,随着海浪轻轻起伏。
慕无虞抬头望向天空:“妘真是说要在极盛的月下,打开归墟在月影中的入口……那还有四个时辰。”
闻云弦若有所思:“月影中的入口……”
三人都望向海面上的月亮倒影。
齐溪盯着月亮倒影好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奇怪的地方。
他揉了揉眼,突然神情一肃,朝着小舟外的海面狠狠瞪去。
一只魔物正在靠近小舟的海面上。
那魔物长得奇怪,就像一块吸收了墨汁的巨大布料。它舒展在海中,随着海浪轻轻漂浮,就连气息也极其微弱。
被齐溪一瞪,那只魔物就从靠近小舟的海面缓缓沉了下去。
目睹了这一切的慕无虞夸道:“如果没有齐溪你,我和闻道友这一路不知道要多费劲。”
“嘿嘿。”齐溪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三人又安静下来,终于等到月亮最盛的时候。
闻云弦看了一眼皎月,轻轻说道:“是时候了……”
他将几张紫色符箓递给齐溪:“齐溪,你在附近的岛上等一等,如果十天后这些紫色符箓没有燃起,你就走吧。”
齐溪不解:“我可以一直等你们出来啊。要是你们出来的时候,我不在你们旁边,那些魔物又要来缠着你们了……”
闻云弦勾唇笑了笑:“我和慕姑娘……不一定能出来。”
“……什么意思?”齐溪皱起眉头,说话都有些结巴:“闻老大,你的意思是……你们——”
“可能会死。”闻云弦直截了当:“我们不知道归墟里面是什么……之前没和你说,这一行生死难测。”
他沉吟片刻,继续说道:“如果我死了……之前和你说的,可以让魔心者堂堂正正活在世间,不被追杀,不被忌惮……就当我失约了吧。”
齐溪眼睛瞪得大大的,声音都提高几分:“你们会死?”
他猛地抓住闻云弦手臂:“那……要不你们别去了!”
闻云弦看过来,目光平静:“那你要一辈子躲躲藏藏吗?”
“也行啊……”齐溪挤出个笑:“我能住在谧海的岛中……阿渝说不定将来也会来通石城,我和她在通石城见面……”
闻云弦轻轻叹了口气:“你甘愿躲一辈子吗……而且,我和慕姑娘一定要去。”
看见齐溪眼眶都有些红,慕无虞忙说道:“闻道友说得比较严重,我们不一定会死呢。”
她朝着齐溪笑了笑:“况且我还有个绝世法宝,实在不行……可以带着闻道友逃出来。”
齐溪擦了擦眼角,挤出个笑容:“那我就在外面等你们……等多久都行。”
夜色中的月亮皎洁如雪,已经是最亮的时刻了。
闻云弦拿出麒麟枝,抛入月亮倒影。
麒麟枝却没有沉下去,而是浮在月亮倒影中,慢慢化为银色碎末——
月亮倒影模糊起来,变成了一团银白雾气。
闻云弦眼眸深了几分:“那我们走吧。”
慕无虞深吸一口气,跟在闻云弦身后飞入银白色的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