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个男人，辉煌
留在船上的人把终于把船上的物资全都运到营地。
这里是座废弃的伐木场，坐落一片山坡上，从顶楼上面能俯瞰下面在风中微薄而破败的村庄。
每每降雪时节来临，冰风从北吹来，农民们便会离开他们结冻的田地和遥远的村舍，把行李载上马车运到镇内居住，然后避冬市镇便会热闹起来。
可惜战事一起，那些被填做征召兵的农民下场往往是乌鸦的肚子。
不过那些都不关他们的事。
“咕咚...”“咕咚...啊，真爽！”卡利亚人把奴工遣派回船，坐在石头上，拧开装着棕色麦酒的水袋仰起头猛灌。
荒凉而贫瘠的山脉和草地下无尽的沼泽，在夜间有着致命的危险。
他们需要在这里呆上一夜，直到天亮再根据斥候打探好的路线，顺着隆起的堤岸行动。
护卫将缰绳系好，望向另一边空落落的木头桩，疑惑道：“山德鲁大人怎么还没回来，他们不是早就出发了吗？”
“应该快了吧，”商队头领服下热香料酒，咂了咂嘴。“守好东西，这些都是新鲜的补给，可别被雪狼偷吃了。”
“别忘了，那位可是在上面看着我们呢，都机灵些。”
护卫抬头看了眼蒸腾在山岭间的雾气，“这怎么可能看得见？”
商队头领悚然抬起头，往云层上瞅了一眼。
“我真想把你的那颗蠢脑瓜狠狠摔地上！”他恳求道：“多转转脑子，那些贵族老爷早就不是普通人了，他们都有神明的力量。”
虽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护送补给会有几位大人物加入。
不过活了几十个年头，油滑的中年人早就明白想要活的安稳长久，就少去打听贵族们的事。
尤其上头那位还是...
“快听！是不是他们回来了？”服务于王室家族的士兵理了理鞍具，又从鞍囊中拿出半只腌火腿准备晚餐，正巧望见一队人马由最前头的贵族骑士率领朝他们走来。
马蹄踏踏间，武器发出金属的碰撞声。
斥候们胯-下的战马朝着栅栏中的马匹鸣叫，而棚子里的一头猎犬则以低吼作为回应。
山德鲁骑马在最前面，而他连马都没下，直接伸手抓住一个人。
“拉达冈呢？”
“呃，在悬崖上面。”士兵被他这语气怔愣了一瞬，但还是下意识答道。
正准备上山，一道人影忽的挡在他们面前。
山德鲁目光中流露出淡淡威严的疑问，“男爵？”
“乔伊和罗兰德呢？”帕德尔恩缓缓收回手，与山德鲁目光对视。
将回来的人员扫视一圈，帕德尔恩眉头皱的更紧了，“‘红臂’不是和你们一起出去的吗，怎么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还有，你后面的是谁？”
倒不是他故意找茬，只是山德鲁现在看上去很不对劲。
而且那些事发生后，拉达冈一直在有意无意地避着他，就连自己也有些摸不准他们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他爱唐诺赫，这是毋庸置疑的。
那拉达冈呢？
如果拉达冈和唐诺赫是同一个人，那就万事大吉，但如果不是......真相只有唐诺赫，或者说拉达冈自己知道。
但以帕德尔恩的直观感受，恐怕结果是否定的。
那两人是不同的。
于是当初的勇气和狠劲退下来，就慢慢变成了心虚，连带着就不想有人去打扰他。
“和你没关系，我要找那个‘骗子’问清楚！”在说到这个词的时候，山德鲁的语气显得很复杂。
而在不知情的人听来，就更古怪。
“骗子？你到底想说什么？”帕德尔恩微微诧异，用一种‘你是不是疯了’的眼神看向山德鲁。“这可是非常严肃的指控。”
山德鲁本来就急着要说法，见帕德尔恩一直挡着不动，便要直接绕开。
帕德尔恩哪能那么简单放弃，直接就让侍从拦着人群，厉声道：“都站住！”
“好吧，非要浪费时间在无关重要的人身上，”山德鲁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如果他真的是黄金树的英雄，那黄金树的骑士怎么会不认识他！”
随从补充道：“他不荣誉的来历欺骗了所有人！”
“什么？”
这下不只帕德尔恩，营地其他人也变得迷茫起来。
山德鲁抬手用马鞭指向身后，“这个人，是黄金树的骑士，他说他从没听过拉达冈这个名字。”
“从始至终——黄金树从建立之初，就不存在英雄。”
“只有战王葛孚雷。”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个陌生的男人正悠哉地走在队伍最后。
他甚至很配合地吹了声轻佻的口哨，充满热情地朝人们招手。
“而且在我们家族搜集到的情报名单里，爱尔兰的重臣和主政者布里安家族，从没接受过一个叫拉达冈的人的效忠！”山德鲁闭上眼深吸了口气。
塔洛希尔觉得眼前发生的事实在有趣极了，“那个叫拉达冈的人并没有发明谎言，但他肯定完善了谎言，把它作为国家工具。”
“如果你的谎言说得足够大，并不断重复，人们最终会相信它。”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满意地点点头。
嗯，堪称传世箴言。
不过那个女王还真是蠢，这么多年都不知道自己枕边睡了个骗子，也不知道她知道真相后会是什么反应。
配合这个滑稽的故事，很适合回爱尔兰后说给其他人娱乐大赏。
众人面面相觑，现场鸦雀无声。
山德鲁转身朝向众人，目光沉着而坚定，“只说一次的谎言不过是谎言，但重复一千次的谎言就成了真理。”
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来到北境面对的第一个问题居然不是如何与敌人作战，而是内部争议。
帕德尔恩能听见一些人在低声议论。
“这人真的是黄金树骑士？”
“能在这里遇见，应该作不得假......而且真假一见面就知道了，他有什么必要骗我们？”
“所以他说的是真的？”侍从们这下彻底惊诧慌乱了，“可拉达冈大人不是我们卡利亚的封臣，也不是爱尔兰的封臣？那他是谁。”
一片震惊中，帕德尔恩望向山德鲁。
那一瞬，帕德尔恩想起了很多事，比如麦克瓦赫特纳主教，比如苏格兰，还有那双蓝眼睛...唐诺赫隐瞒他的事太多。
但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
在历史学家的视角，竟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眼前的这个男爵变得陌生起来。
他看上去不再是软弱的，青绿之地来的小少爷。
尽管这位男爵看上去还未脱去青春的腼腆，就算一时的雄...意气风发也遮挡不住他的青涩。
但他的身形很高，浑身上下都带着一种封建时代贵族独有的优越感——那是贵族后代对下层的漠视，还带有农奴贵族对下层人命漠视的特点。
所以当他沉声面向众人时，竟然让坐在镜头前的现代人也有种鸡皮疙瘩骤起的压迫感。
“这是女王的事，她肯定派了探子打听，难道你们觉得自己知道的会比女王还多？”帕德尔恩冷笑着。
众人原本还在交头接耳，争执的面红耳赤，一听这话倒是略微冷静下来。
就像寒风灌进了脑子。
是啊...这种事女王肯定调查过，哪里轮得到他们猜忌那位。
“可德泽尔大人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可是拉塔恩冕下的骑士啊！”
山德鲁跨坐在马上，众目睽睽下被顶了一句，表情却没有丝毫波动。
但离得近的历史学家和其他英兵，都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分明不善的意味。
像是没想到会有人直接质疑自己。
他用隐含警告的眼神看了眼帕德尔恩。
“你是觉得身为王室的拉达冈有了丑闻，那么这次行动的指挥势必会落到你的头上？”
尤其根据斥候和一路上的见闻，很明显黄金树军队在和北境的交锋中取得了上风，因此帕德尔恩很自然的就得出了结论。
帕德尔恩对他的警告置若罔闻，“只要你接下来再击败葛孚雷，就能显赫家族，这就是你针对拉达冈的理由......”
正当所有人望向山德鲁，没想他直接大方承认了。
“你说的没错。”
他神色漠然，“但我并非污蔑，而是事实如此。”
【出现了，反骨仔！】
【果然哪个时代都有叛徒，他居然怀疑拉达冈不是黄金树这边的。】
【站在后世的角度看当然知道，毕竟我们都知道葛孚雷之后的艾尔登之王就是拉达冈，但他不知道啊！】
【知道但我还是好气(｀??)=3，诋毁我家冈子哥，凭他也配！】
【真真是反骨仔本仔，唉，怎么会带上这家伙的？】
【这两人真讨厌，不管是这个傻der骑士，还是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家伙......话说他不会是敌人派出的奸细吧？感觉一直在搅屎。】
【能不能拿枪突突了他？】
英网依然稳定连接，爬墙翻墙的各国网民像是把它当成开发日志一样不断搬运。
大灾变期间，官网有着如战时电台的号召力，各国人民基本都已登录了自家页面。
他们以一分钟一千楼的速度拼命往上盖，仿佛一个个都在评论区买了房，人口多的大国就更是恐怖。
而在面对众人的质疑，山德鲁的回复十分铿锵：“德泽尔家族效忠的是蕾娜菈之子拉塔恩，而不是一个外戚，哪怕他曾经是马恩的英雄。”
“‘家族，责任，荣誉’只有这三者皆任才是英雄，他现在已经不配英雄的名号。”
“等到消息传回卡利亚，拉达冈将彻底丧失所有领地的控制权，为此我们需要黄金树骑士庇佑。”
他们看见年轻的妖灵变了变脸色，“这些不过都是你的臆测，你没有切实的证据......”
“所以我们才要找他当面对峙。”骑士冷酷的打断，看样子却像是已经十拿九稳了。
年轻的妖灵脸上有那么一瞬的慌乱。
显然，他也不知道真相。
在拉达冈身上，这个曾与他亲密无比的英俊贵族，知道的事情并不如他们想象中多。
或者说，「黄金律法」隐瞒的事太多，叫这位过去的情人心底也不禁产生了怀疑。
“你们不能上去！”
但帕德尔恩还是拿出了贵族的气势。果然，几个出生稍显卑贱的仆从登时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他们左右观望，不知道该听谁的。
可惜这对骑士没用。
“恕我直言，您只是男爵。”
山德鲁已经完全失了耐心，“虽然军队里我是冲锋陷阵骑士，但事实上我的爵位比你高，所以理应由我代理指挥。”
“况且......”
他慢慢将脸转向男爵，俯视帕德尔恩的眼神宛如要把他当成蟑螂一脚踏死。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就算是高贵的骑士，也无法彻底抛却私人恩怨。”
骑士的声音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失真，“不要仗着曾侥幸爬上过那位的床，就再三越矩。”
卡斯维男爵说的没错，只要计划成功实施，便是家族再上一步的机会。
但其实他在乎的不是这个。
甚至这些他都可以不要，没有任何忠心的骑士会希望发生这种事，这是整个卡利亚的耻辱。
哪怕一个人可能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转换阵营，或者出于更个人的原因改变他们的忠诚度，就像佣兵愿意为足够的金币出卖任何人而闻名。
可那些都不能让他背弃荣耀，向宣誓效忠的主人父亲恩举起反旗。
他揭穿这一切只有一个理由。
——这是他接近玛莉卡的唯一机会。
自从王殿议会所分开，他常常能回忆起和玛莉卡相处时的点点滴滴，谁能想到那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
在夜深人静的夜晚辗转难眠。
山德鲁不住诘问自己，为什么被当做踏板的人不是他呢？
平民出生的葛孚雷可以，连眼前这个贫瘠干瘦、样样不如自己的男爵都行。
“如果他真是靠着谎言与欺诈获取人们的支持，我绝不会对着一个平民，一个骗子卑躬屈膝！”
如果不能通过葛孚雷见玛莉卡一面，那么取代拉达冈在战争中的作用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山德鲁操纵着战马前进，轻而易举地撞开碍眼的男爵，“总之，等让他们见面就真相大白了。”
对不住了，拉塔恩大人。
他目光定定地看向远方，心道：不过请您放心，我会把所有知情的家伙全都处理干净，不会叫任何可能损害您声誉的消息流出。
哪怕拉达冈真的骗了他们，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所有人都会留在这片雪山上。
说完，山德鲁便率领众人往上山走。
而先前一直充当透明人角色的黄金树骑士此刻也笑眯眯地走过来，在经过帕德尔恩身边时停住了脚步。
塔洛希尔将手掌搭在圆头剑墩上，垂眸和善地问道：“很显然，这位先生的家族不是那么显赫对吗。”
他故作天真模样，“这就是大贵族和贵族的差距啊。”
“不如和我们一起去吧？让我见识一下你万般维护的‘英雄’，看看他到时能说出什么狡辩的话。”
接着，他会一点点把人折磨死——敢假冒他们身份出来招摇撞骗的家伙，他会给予玛莉卡女王的仁慈。
全部化为黄金树的养料。
塔洛希尔神色中流露出一点残忍的痛快。
比起身在局中的历史学家和士兵，上帝视角的观众看得更是清清楚楚。
每个人都能感觉到一股自椎骨而起的战栗升起。
【卧槽，麻了，这人好坏！】
【我已经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恶意了。】
【所以他是葛孚雷的忠臣，这才容不下拉达冈的存在？】
【拉达冈对民众自称是黄金树的英雄，但黄金树这边不认，到底谁在说谎！】
【莫非拉达冈是卧底？】
【楼上猜的真好，下次别猜了。】
【就是，我堂堂黄金律法，还用得着用美男计吗？快把异端拖下去烧死！】
——
山德鲁看着一脸悠哉的黄金树骑士，忍了一下，还是没忍住，“我要警告你，或许他的确欺骗了我们，不过唯一可以确定一点。”
“他很强。”
“甚至比所有卡利亚骑士都强。”
卡利亚骑士，是学习了卡利亚战技和各种起源祷告的信仰骑士，可就连他们也赢不了那位大人。
塔洛希尔眼也不眨，“是吗？”
不过是没见过世面的土猴子，试图在给自身的愚蠢挽尊。
或许他们需要一个屁股硬一点的人，不会看到法术就吓得屁滚尿流。
若是这些人见过黄金树，见证过王城罗德尔的崛起，觐见过玛莉卡女王或者她的造物艾尔登法环。
便不会再蠢到说出这样可笑的话语。
看着他这副轻敌的模样，山德鲁还想张口说些什么。
“好吧，我当然相信盟友的警告，”塔洛希尔立马举起手做出投降的姿势。
塔洛希尔此前已经通过这些人的反应得出了判断。
他们没有欺骗他，他们的确不是军队屠杀后遗漏的维京人，而这个拉达冈也不是什么放羊的。
而真的是那个宣称满月女王，蕾娜菈的男人！
塔洛希尔简直要拍手叫好。
如今虽然不能杀了他们，但他找到了另一件乐子，塔洛希尔现在就想见识一下那个假装是他们英雄还把到对方女王的牛人。
连带着这个巨大乐子，塔洛希尔觉得他们对玛莉卡女神的冒犯都没那么令人发怒了。
他们为什么要和一群蠢蛋计较那么多。
总归最后的结局都只有臣服于女神。
卡利亚的女王嫁给了一个编造身份的骗子，献出了自己的贞洁......哈哈哈，他回去一定要和同僚细细品味这个残忍的笑话。
山德鲁在前面带着路，塔洛希尔在后头笑得很厉害，心里猜测这位史上最牛的哄骗犯会长什么样？
长得不好看可骗不了女人！
油腔滑调，或许还有一身能唬人的腱子肉？
塔洛希尔几乎愉悦到快要哼出声音了，就连那双圣洁的眼睛也闪着恶意。
他们一起往上走，带着薄冰的瀑布从陡峭的山崖上冲下，山野上长满了白色的小草和野花。
然而这种轻松的心情并没有保持多久。
因为在第一眼见到拉达冈时，塔洛希尔就意识到他错了。
石湖的悬崖边。
“拉达冈...大人。”山德鲁凝视着背影，手指不自觉地用了力。
虽然理智告诉他这是个骗子，他们卡利亚很有可能都被这个人玩弄于鼓掌，但山德鲁还是不由自主地用了敬语。
男人回过头。
呼啸的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的沉默更为他增添了气势，红发如同野火的热浪，现在竟让塔洛希尔想到了一个奇妙的形容词。
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