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临渊飞快地跑向那辆停在后门处的救护车，后厢处还站着两个帮忙抬病床的志愿者。
蒋临渊远远地朝他们喊道：“等等，你们先别卸床。”
看了看蒋临渊身上的白大褂，两名志愿者倒是都立刻停了手：“怎么了医生？”
“里面的缓冲室满了，要先送一批人进手术室之后才能腾出位置，你们先在救护车里等一等。”
因为担心引起骚乱，蒋临渊并没有立刻告诉他们真实情况，救护车里的一对年轻夫妇倒是先激动起来了。
“不是，这是什么意思啊？我儿子血还哗哗流着呢，什么叫人满了，你们开医院的还限流啊？”
蒋临渊瞧了一眼夫妇抱着的那个小孩，大约四五岁，头上受了点儿皮外伤，一看爸爸跟人吵起来了，立刻嗷嗷地哭了起来，哇哇的声音让现场的气氛更加紧张。
蒋临渊平生最讨厌去儿科会诊，不仅要跟听不懂话也不会配合的小孩子打交道，还要跟时时刻刻都准备跟医生干架的孩子父母打交道，非常让人头疼。
蒋临渊借着后厢的缝瞟了一眼，除了这个三口之家外，里面还躺着一个牙都掉完了的老太太，手一直摁在氧气面罩上，似乎已经没力气说话了。
蒋临渊一边摸电话一边说：“现在是特殊情况，医院都在超负荷运转，请各位理解一下……”
“理解理解，你们总是要别人理解，你们理解过别人吗？”坐在一旁的年轻妈妈抹着眼泪说，“我们吃亏就吃亏在理解、吃亏在听话！”
“让我们撤出来就撤，让我们回家就回家，结果却发生了二次爆炸！你们谁理解我们啊，我们孩子以后要是落下啥后遗症怎么办？谁给负责呀，你呀？呜呜……呜呜……”
一看老婆哭了，身边那个穿着黑衣服的大哥立刻急眼了，指着蒋临渊说：“你们开医院的不就是救人的吗？有病人不治你们……你们小心遭雷劈！”
“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溯州人，真是世道变了，以前溯州哪有你们这样的黑心医院！”
蒋临渊这边本来就事务缠身，此刻更是一个头两个大，如果没穿这身白大褂，他可能现在就抡着拳头上去比划比划了。
蒋临渊远远地看了孟知妄一眼，孟知妄乖乖地站在原地注视着他，双手叉腰的蒋临渊舔了舔嘴唇，选择了忍。
稍稍思考了一下，蒋临渊已经在脑子里写好了剧本。
“哥，我也是土生土长的溯州人，就凭这个我也不能亏待你。现在里面的确是没位置了，但我现在当着你的面就打电话，怎么说也要给你弄个位置出来！”
然后蒋临渊直接把电话打到了医院的保卫科：“喂，你们怎么回事儿啊？后门这里既然放车进来了，里面就要腾位置啊！……我不管，我就在后门这儿等着，你们立刻派人来把人接走，性命攸关的事儿能马虎吗！”
挂了电话，蒋临渊蹭了蹭屏幕，诚恳地对那对夫妻说：“行了，都安排好了，腾出了个单人间，你们就在里面坐着，马上就有人来接。”
说完，还没等夫妻俩反应过来，蒋临渊直接关上了救护车的后厢门。
关上门后，蒋临渊摇了摇头轻声说：“孩子还这么小，做父母的也不知道做个榜样。”
这时田振环的电话打来了，蒋临渊立刻接起。
“小蒋，我们已经把这辆救护车运来的第一个病人截住了，在住院楼六楼收拾出了几个隔离间，你们从侧面的电梯直接上来。”
“好，车里还有一个老人和一对带孩子的夫妻，带孩子的那对情绪不太稳定，我已经给保卫科打过电话了。”
“啊，行行行。我这边已经动员了几个自愿来照护的护士，你把人送到就行，后面的事我们就按流程走。”
最后，蒋临渊认真地说：“一定要给自愿报名的人做好防护，隔离衣、面罩、护目镜都准备全了，那个患者受了外伤，很容易见血。”
挂了田振环的电话后，蒋临渊立刻报警，他在医院工作了这么多年，对医院保卫科的水平知根知底。
如果保卫科真的管用，那就不会发生这么多暴力伤医事件了。
“我这儿是复康医院，这边无防护措施的接了一个艾滋病人，大约有十几个人要隔离。嗯嗯……需要你们派几个人来维持一下秩序。……嗯嗯，多谢多谢！”
蒋临渊等了十几分钟，一直到全副武装的警察赶到才打开救护车的后厢门。
本来就等得十分不耐烦的那对夫妻一开门看见这么多警察，立刻觉得自己被骗了，又惊又怒地大喊大叫起来：“怎么回事儿？啊！你们别过来，我告诉你们别过来！我录像呢，这都是证据！回头我就上网上曝光你们！”
一个年轻的民警无奈地推了推脸上的护目镜：“姐姐，我们不会过来的，您冷静点，吓着孩子了都。您不用录像，我们这儿都有执法记录仪，我替你们保存证据。”
蒋临渊从民警那里拿到了一套防护用品，走到中间无奈地说：“好了，劳烦你冷静冷静，我实话实说，刚刚跟你们一车来的人里，有个艾滋病患者。现在需要各位先去隔离，做一下检测。”
抱着孩子的妈妈一脸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望着怀里的孩子，又看看自己的丈夫：“他说什么，艾……艾滋？”
爸爸也愣住了，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凉了，不敢相信地抱住了脑袋：“什么鬼？”
“三位就先跟着我们走吧，隔离病房都准备好了，里面有饭有菜，也有照料你们的护士。”
那对小夫妻还是犹犹豫豫的，警方只好先把那名老太太带了出来，蒋临渊没耐心继续跟他们耗下去，跟警方交流了几句就回头走到了孟知妄那边。
“久等了。”蒋临渊一见到孟知妄就先笑了一下，“你们这边要再等等，隔离病房那边还没布置好。”
“好。”孟知妄没有任何怨言，“那边怎么了，怎么这么吵？”
蒋临渊摆摆手，气还没全消：“一对带小孩的夫妻，吵吵嚷嚷地烦死了。”
孟知妄心很大地回道：“护子心切，也能理解吧。”
蒋临渊瞪了孟知妄一眼，没好气儿地说：“理解个头啊，挨骂的又不是你。”
蒋临渊的性格就不是忍气吞声地给人赔笑的那种，早几年的时候脾气更大，投诉信收了好几封，辞职信也写了好几封，最后却都被他的一个挚友摁下来了。
沈珈羽总是会用一种轻飘飘的语气扔下这句话：“你越无能，你就越愤怒”，每次想到这句话，蒋临渊就会用冰水洗把脸，然后咬咬牙逼自己继续坚持下去。
“我说能理解，但没说他们做得对啊。”孟知妄开解气鼓鼓的蒋临渊，“你想想，如果是你的话，一个电话就能知道爆炸的内情，又一个电话就能叫来救护车，你当然可以一直从从容容的。”
“但大多数普通人不是这样的啊。他们有糟心的工作，有家要养，他们缺乏获取信息的渠道，手上也没那么多资源，被人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
蒋临渊很冷漠地说：“那还不是因为他们无能，越无能就越愤怒。”
“蒋临渊。”孟知妄认真地看着他，“我知道你很努力，但还有很多比你更努力的人，但他们一辈子也无法取得跟你一样高的成就。每个人的天赋和所处的环境都是无法复刻的。”
“我也被骂过很多次啊，但我还是觉得……”孟知妄抿了抿唇，懒懒地望着发白的天空，“能力越强就应该越宽容。”
孟知妄平静的话语像是有魔力，抚平了蒋临渊暴躁的心海。
心情已经转好，但蒋临渊还是小小地嘴硬了一下，挠挠头嘟囔道：“你真是老师当久了，这么爱教育人……”
孟知妄倒真的反思了下自己，也挠挠头说：“好像还真有点儿，不好意思。”
蒋临渊无奈地望着他：“不好意思个头啊，我开玩笑的。”
孟知妄挑眉：“哦。”
这时，几个穿着全套防护服的人走了过来，手里捧着透明的隔离帘，绕着那个昏睡过去的艾滋病人围了一圈。
声音从防护服里传出来时闷闷的：“几位都是密切接触者吗？”
蒋临渊摆摆手：“我不是。”
护士不解地问道：“那你待在这儿干什么？”
蒋临渊想了想，厚脸皮地说：“我是家属。”
护士恍然大悟：“哦哦，那正好，你知道这个病人是什么时候得的艾滋吗？平时有没有规律吃抗病毒药？”
蒋临渊咳嗽了一声：“咳，不是，我是那边医生的家属。”
护士瞅瞅蒋临渊，又瞅瞅孟知妄，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啊？啊！哦……”
孟知妄低头捂住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沈珈羽的故事算是一个新坑了，一个很有力量也很迷茫的女性，希望有机会填。
沈珈羽、贺知誉，再加一个蒋临渊，医大铁三角就凑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