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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沁雪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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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内,床上的人刚刚醒,一双雾蒙蒙的眼望向他,瞬间将门外的决心与斗志包裹上一层酸涩的水。

他没有害怕,他只是在想,神君死了,贺云州死了,她可怎么办。

可不过一瞬,他又重新坚定。自力更生,也总好过被一帮乌合之众踩在脚下。

“成溪好些了吗?”刚睡醒,她脸上尚且带着两团红霞。

“他年纪轻,伤好的很快。”贺云州快步走到床边,将她伸手够的那杯茶送到她唇边。

沾了水,唇瓣润了很多,将他的不舍勾出更多。

“玉京山的人对我们意见很大,我们不能再在这里呆了。”他自然而然将空了的茶杯接回。

“没关系,回军营或者是京城都可以。”

“不是,”他接受不了那双稚洁的眼眸,每看一眼都觉得自己的罪孽,欺骗,谋算,还有以前…

他现在又要骗她了。不过这一次,不是因为嫌她麻烦,而是因为爱她。

“贺成溪要去通州城,我会让亲兵送你回世子府,”在那里等我。

他没敢加上最后一句,连他自己都不信,那一句轻飘飘的空话。如果足够幸运的话,他会以终极生命的方式来阻止这场人间的浩劫,这已经是多种结局中最好的一个。

他还能许下什么样的承诺呢。

原本倚在他臂膀上的温软伸身躯果然一顿,沉默许久,久到足够猜疑和疑虑从丝丝缕缕蔓延出来,又生长成漫天的模样。

“你是说,”她的嗓音颤着,是满满的不敢相信,“我们分开。”

她是第一次陷入恋爱的姑娘,想着与她的世子一生一世不分开,甚至打算好了再见神君就与他分手,各自奔向自己的路。

她以为贺云州与神君不一样,足够温柔,足够清楚她心中所想。可如今一切都打破了,就好像剥开一层迷雾,发现自己沉迷的不过是一个幻象。

失望占据她的脑海,其中掺杂着一丝不一样的东西,是怀疑。

疑心一旦起,就不可能消散。她望着身侧的世子,这样的坐姿,习惯的服饰,甚至连头冠上那根簪子插入的角度都一模一样,与那人的身影重合。

她像是被恐惧笼罩的小兽,她又被骗了?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军营里那个带着强迫的吻,通州城喝药后的一串糖葫芦,不止一次打消她的疑虑。

那不是神君,那不是神君才对啊。

可现在,她陷入了深深地自我怀疑,面前的到底是谁?

这个声名狼藉的世子在见到她的第一面起就改头换面成了仙风道骨的模样,捉妖,入冥界把她救回来,这一切都让她重新审视贺云州。

“你到底是谁?”

她缓缓跪在床上,膝行至他身侧,只是没有一丝柔情,审视中透着一丝恐惧。

“纨绔的世子,却有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大义,贺云州,你是谁?”

这是来自身体内的疏离感,她害怕他的答案。

如果猜想的到了证实,她应该用怎样的姿态来面对神君,或者是如何接受贺云州的消失。

她的手指不自觉的扣到了他的袍子里,在胳膊上留下印记。

“我自然是,贺云州。”他淡声道,神情自若的仿佛在回答今日吃了什么饭菜一样。

“我是贺家长子,贺云州,是你的夫君。”他的声音更加肯定,一双淡色的眼眸直逼妍娘。

“你把我当谁?嗯?”

他的逼问让妍娘避开眼神,再次动摇自己的怀疑。

“我……我自然希望你是贺云州。”

“好。”

“那我就是贺云州。”他感觉自己的灵魂被一片冰封住然后炙烤在火上,每一滴水都掺杂着血泪滴到火上,滋滋作响。

他畅快的游离在这片火海里,曾经他嗤之以鼻的七情六欲,此刻成为他的珍宝,再舍不得与之分离。

他向来自傲,可今日却如坠冰窟。做神明,监督不力,致使六界大乱垂垂危矣。做夫君,他的妻子不爱他,爱上了一个凡间的世子。

妍娘的恐惧,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一剑刺穿他的身体,他不敢以真面目示她。

刀拔出来了,神就得失血而亡,所以他宁愿选择插得更深些,最好看不出缝隙,合为一体。

“成溪是我弟弟,他要去通州城,我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去送死,我得看着他,再想想其他的办法。”他坦然撒着谎。

贺云州转过身来,看着妍娘眼中的迟疑慢慢消失,像是一只竖起全身刺的小兽又恢复柔软,只消再一句的安慰,她就会彻底信了。

他倾身,捞过她软掉的身体,泠石一般的声音响起。

“没有什么天下苍生的大任,我只想与你在一起……”

这份感受太过奇妙,无论是神君亦或是贺云州,都与这句话相差甚远。

刚刚的质疑一扫而过,只觉得耳边滚烫,妍娘缩着身子往里躲,被一把捞过。

耳边是蛊惑人的妖魅,“我说了实话,你为什么躲起来?”贺云州轻笑,看着怀里人烧成一团红霞,僵着身子笨拙逃避。

从这句话说出来那一刻,便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原本以为不可能的东西,如今也变得轻易,什么爱与情,他都可以不要脸的说出来,因为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他现在才觉得过去的自己错的离谱,爱很重要,不仅要把心掏出来,还要说出来,做出来,让她感受到。

就像现在,他尝到了从未尝过的甜头,上瘾到克制不住。

从妍娘晨起挣开的衣襟缝隙中摸进去,里面是一片滑腻的肌肤。

他的脑子翁然作响,混乱一片。隔着衣物,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大掌,双目相视,仅是刹那间的清明,便成了一片火海。

他们谁都逃不掉。

透气的窗户被暴力的术法关上,碰撞到窗棂上一声巨响。

怀里的人在唇齿相交间被吓了一跳,嘤咛一声,水色潋滟。

“不怕……我会好好待你。”他感知到她的纵容,费劲心思使自己能再温柔一点,从指尖到彼此亲密无间的地方。

帐内的火盆早被撤去,此刻燎然的火势逼得人在昏厥与冲动中反复横跳。

窗外未来得及融化的雪极为吸音,将房内的一切蕴在狭小的房间内。可檐上落下的水滴一颗颗,一串串,在镇上青色的石砖上晕出一片水色。

帐内初歇,只剩下一个尚且神志清明的人。

他描摹眼前人的脸,温软如新生的花朵,两条细眉微微拧着,好似很不满意。

贺云州的心仿佛被分成了两份,一半越是开心,另一半就越是悲凉。

此刻妍娘心里,让她心甘情愿在一起的不是神君,而是贺云州,是纨绔子弟贺云州,是贺家的二世子,总不是他壳子里的这个人。

身侧的人拧着眉,似乎更加不适了,醒转来看见贺云州又转过头去。

“哪里不适?”他嗓音依旧低哑,像是压城的乌云,风雨欲来。

半晌才得到她细如蚊呐的声音,“破了……”,见身侧人依旧愣愣不解其义,气恼着低声道,“是花儿!”

贺云州恍然大悟,想到身下那些深色的印记 。哪怕再温柔也没有避免掉的伤到了她,流血了,自然也在破损处开了花儿。

因为位置特殊,妍娘自然也羞涩,拧着身子忍受不适感。

冰凉的玉指贴进被褥里,惊得人一哆嗦。他快速寻到那朵撑起的茶花,竟有愈开愈盛的意思。

贺云州避开妍娘皱成一团的脸,将花茎采下。被褥中拿出一朵雪压山茶,糜丽的花瓣与骤雪相遇,成就一道美景。

妍娘已经别过脸去,将脸藏在一头乌发里。

贺云州将她的发丝别到而后,那朵山茶放到铺散的乌发上。发丝的黑,山茶的红,蕊间的白雪,一张绝色美人脸。

他俯身,温柔毕至,一吻倾诉爱意。

他爱她,至死不渝。

*

一辆简陋的马车停在客栈前,周围空荡荡,除了寥寥几个兵士霜打的茄子一般站在马车一侧。

镇上的人都不愿再招待他们,对他们避而远之,更不用说为他们准备出行所带的粮食和干草。

“这真的能行吗?”妍娘立在客栈门口,看着马车后方塞的鼓鼓囊囊的一车货物。

贺成溪的伤好得差不多,平素的武器成了拐杖,拄着那柄长枪站在客栈门口看着几个士兵搬东西。

“怎么不行,以求仙拜佛的名义吃了朝廷这么多年空饷,今天拿他们点儿米面粮草怎么了!连太子殿下都亲征了,难道他们要在后方大鱼大肉享受生活吗?”贺成溪高声道,冷着一张脸把客栈后厨搬空。

玉京山的人离得远远的,倒也不敢上前阻拦。有消息灵通的人家早已知晓,从京城内部的圣旨昨日已颁布。

四海之内,九州皇土,所有的仙寺道观全部关闭,从皇宫内部开始,任何私藏仙尊佛像的人杀无赦。

老皇帝虽然年事已高,但当年征战沙场,指点朝堂的英勇犹在。得知仙界态度傲慢后,直接断了人间的香火。

君权天授,永远是在仙凡两界相安无事的情况下。一旦有了冲突,有志勇的君王会打破这一陈规,争取一个以人为本的世界。

碍于贺家世子的身份和圣旨召令的颁布,玉京山的镇民们倒也没有阻拦。

马车逶迤离去,已是一道残阳远远挂在西边,地平线上炽烈的霞光隐没在远处的黑暗里,一行人向着黑暗进发。

少年将军骑在马上,领头在车队前,身侧一匹空载的马儿乖乖随行。

贺云州坐在马车前外,听着车轱辘磕到路上的石块,颠簸得厉害。他掀开车帘,对上一张略显苍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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