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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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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不是穿越文,不是重生文)

谢鸣泉从纷繁离乱的宿醉中醒过来,头疼欲裂好像被沉香用神斧劈过一样。

梦里走马灯似的一堆人呼啦啦的来了,又一堆人呼啦啦的去了,细想又不真切,影影绰绰的游鱼似的抓不住踪迹,一时间不禁生出庄周梦蝶、魂游故国的错乱颠倒之感。

再一想,是了,自己眼下身处南京,六朝粉黛,文气沛然,花精水灵入梦,让自己也梦了一回南柯。

他一手用力按着头,正待下榻,怎料宿醉未消,竟直直脸朝下跌下去,心料必定破相之际被一双凭空伸出的手扶住,一个沙沙的少年声音在头顶响起:“乖乖,一大清早的行如此大礼,人家可消受不起哟!”

谢鸣泉不知何时在自己房中竟多出个大活人来,也顾不得庆幸自己免遭破相之劫,赶忙拉过被子盖上,一脸错愕的盯着来人。

只见来人看着比自己小些,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身披明绿衣裳,上绘海棠,红丝束发,玲珑小脸上涂着老大两坨胭脂,夸张的有些骇人,未添增色之助,反而画蛇添足。

他翘着二郎腿,裙下露出的鞋底足有四寸,悠悠的荡着。

一开口声音是沙沙的,好像吃多了糖:“不认得了?你睡得一魂出窍二魂升天的,要不是我吊嗓子把你喊回来呀,这会子你怕是到阎罗殿了!”

说着一刻不得闲似的嘴里又哼哼唧唧的唱着戏。

谢鸣泉心道:自己此时虽不在阎罗殿,却也比阎罗殿好不了多少,怪道梦里

一会儿帝王将相一会儿才子佳人的,折腾的他一宿噩梦连连,原来是这小戏子在唱这些凄凄怨怨的戏本子。

“你这脸怎么回事儿?”

那小戏子瞪大水杏眼儿:“真把魂儿落在奈何桥了?昨晚上你们在府上设宴,请人家来助兴,你非说人家妆画的不对,须增添绯色方有’色若春晓’之感!”

谢鸣泉:“……”

是了,自己来金陵半月有余,天天流水席般的宴会往来不断,肠子被酒反复涮过几遍,连走路都透着一股子飘劲儿。

那小戏子不认生的四处打量,饶有兴趣的看着墙上一溜儿挂着的仕女图:“这是你画的?怎么给她们画的这么好看,给我画的这么丑?”

谢鸣泉实在尴尬,扬声喊道:“——谢登科?谢登科!”

谁知贴身家仆不知耽搁何处,老半天也没人答应。

小戏子哼了一声:“哟,这是要赶人啦?”

“也行,”他轻轻巧巧的站起来,行动间跟唱戏时一样作派,在谢鸣泉跟前儿伸出五根俏葱也似的手指:“拿来吧。”

“什么?”

“缠头呀!”他掰着指头算道,“唱了两出戏,陪了七杯酒——还有一个是皮杯儿,哦对了,你们叫得急,我坐头口来的,车马费得你们出,还有呀——今早上给你喊魂的钱可不能少——一共给我十两银子得了,算我赔本,划拳的钱权当送你们的了。”

谢鸣泉:“……”

好容易翻箱倒柜的打发走了小戏子,谢登科哈么着腰满脸堆笑的姗姗来迟:“嘿嘿——哥儿叫我?”

谢鸣泉看他眼滴溜溜的转,摆出一幅“求表扬”的心照不宣之相,不禁扶额——真不知他是傻还是有眼色的过了头儿。

得知谢鸣泉打发出去十两银子,登科不禁大惊失色道:“方才苏昆生出门儿的时候程哥儿给了他老大一块儿银子呢,他欢天喜地的走了,哥儿何苦又给他银钱?”

——原来那苏昆生是专程来诈他银子钱的,欺他从北京远道而来尚属生脸。

谢鸣泉自知被骗,觉得气短,也不回答,摆出一幅高深莫测的样子来,臭着脸喝了口茶:“怎么是凉的?”

谢登科皱着脸道:“是少爷您说咱们如今出门在外,南京使银子的地方又多,又不好总写信问家里要,如今又客居表兄弟家,一应花费能省的就尽量省着点儿——这是昨儿晚上剩下来的茶,掐尖儿的明前,小的舍不得扔都给少爷您留着呐!”

谢鸣泉气结,但看这小小子一脸讨好的样子,想到他估计怕自己短银子使会把他就地在南京发卖了,故而生出这些个检省的法子,便不忍怪他,仰脖儿灌了下去。

谢鸣泉跟在酒坛子里泡过一样,一身的骨头都是酥的,表弟程得鹿倒是神清气爽,他粉面玉琢,眼亮唇朱,一条长腿搭在凳子上吃粥就酱菜。

“哟,醒了?”程得鹿一指一碟乳酪点心,“喏——带骨鲍螺。”

又道:“不怎么地道,还是旧院林漱雪林姐儿做的好。”

程得鹿的父亲在南京做礼部侍郎——自明成祖迁都北京之后,南京就沦为“陪都”,虽设六部,但大都是闲职,被北京朝廷罢黜了的、过了气的手下败将们往往被打发来南京坐冷板凳,因此南京也聚集了天南地北的官场失意之人,隔三差五呼朋唤友的行乐一番,以江南的纸醉金迷寥慰内心怅惘,一起抱怨朝廷今年的柴薪银子怎么还不发,喝醉了再唾沫横飞的指点一番江山,享受一帮戏子妓姬的捧场欢呼。

可是程得鹿的父亲却将冷板凳坐的有滋有味,还带着儿子一起天天过着养老的日子。

这父子俩相处倒甚是相敬如宾,每天日上三竿,两人相互道早,携手喂过池子里的鱼、笼子里的鸟以及院子里的鹅,再携手迈着四方步穿过庭院,于大门口处分道扬镳,老子去礼部点卯,儿子开启与跟他半斤八两的其他一众公子哥儿们一天的社交活动。

这帮公子哥儿们的父亲大都混迹官场,老子们在北京翻云覆雨,儿子们就在南京覆雨翻云。

我大明朝堂严令禁止官员们私相授受,最忌大臣们私交,恐有结党之嫌,因此日常走动交际大多巧借后宅之人的名目暗中进行,程得鹿经常跟谢鸣泉说“酒局如考场”,今日一起在南京烂醉如泥的交情,甚于往后共立朝堂上的同窗同期之情。

“处南京之远,真能打通北京的门路?”

程得鹿豪气干云的痛饮下一海碗防风粥醒酒,郑重其事的问他:“你爹被按察司派来南直隶走马上任,为何要带着你来呢?”

“我爹说南京文气沛然,让我来切磋文章,好好读书,以图科考。”

程得鹿老练的用鼻子嗤了一下:“错!你爹是让你社交来了。”

“终日喝酒,那科考怎么办?”

“我再问你,当官考的是什么呀?”

“当然是八股,策论,律赋。”

“又错了,是酒、色、财、气!”

谢鸣泉一脸错愕。

程得鹿又道:“你可别以为南京净是花红柳绿,莺莺燕燕,告诉你吧,这里多的是当朝高官的家眷——金陵’护官符’你知道不?”

谢鸣泉来南京时日虽短,却也有耳闻:

沙鸥径去鱼儿饱,野鸟相呼柿子红。

沙鸥指的是沙家,鱼儿指的是俞家,野鸟是严家,柿子是施家。

沙俞严施,金陵四大家族,同气连枝,一脉相承……不是“禽兽”的“禽”,就是“禽兽”的“兽”。

儿子牵连着老子,南京牵连着北京。

北京刮什么风,南京就下什么雨。

“打通了这些高官子弟的门路,还怕日后不能飞升吗?”程得鹿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上道点——你可千万别又犯你那拎不清的痴病!”

谢鸣泉无语凝噎,他在北京时那点儿旧闻如今程家上下都知道了。

今科秋闱,本来谢鸣泉也参加了,策论考的是对当今施首辅主张的改革一法的见解,本来都已经打好了底稿,待要誊抄时不知怎么却犹豫了,他想到国库日益空虚,民力日益衰弱,外强日益壮大,百姓日益贫苦,可改革已实行两年之久,真的见效了吗?真的能扶大厦于将倾吗?百姓还是一日少似一日,国库还是一日空于一日。

科举策论本意是问政于士,自己这篇老生常谈、百练成诵的文章对社稷可谓是百无一用,只是废纸耗墨而已。

越想越难以下笔,愣怔良久,对着面前的主考官发了半日的呆,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习惯性的将其画了下来,涂鸦成了一幅“秋日瞌睡图”。

主考官徐次辅发现他不写文章反而画画,展开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尊容,昏睡之际还有一注可疑的水渍挂在嘴角,摇摇欲坠,更可耻的是竟然还颇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徐次辅羞愤交加之际,遂大怒,遂狠狠呵斥这狂悖考生,遂将其赶出考场。

家里人都道他是画画画痴了,竟然在考场上钻牛角尖——要是书生的文章都能治国安民,皇帝还不敢容他们横行于世了呢!

给谢鸣泉灌输完一通旁门左道歪理邪说,程得鹿表示今晚上的酒局再接再厉,争取早日在金陵地界上混出个名头来,再不济也要在秦淮河上混出个花名来。

谢鸣泉如今一听见酒就两腿哆嗦,连忙告假,闪将出来,打算今日自己出门走走,清醒着看看这人人称道的如画金陵。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不是穿越,不是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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