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晚舟到家时，已过午夜十二点。
疲惫不堪的他，一头栽进沙发进入了梦乡。
“叮咚、叮咚！”
庄晚舟翻了个身。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将还在睡梦中的庄晚舟叫醒，“谁啊？一大早就来敲门？”
门被打开。
“舟啊，我有罪！打我吧！” 樊大星硕大的脑门儿袭来，让庄晚舟彻底清醒，“给你！”
庄晚舟推开樊大星，垂眼扫过对方手中的法棍面包，打个哈欠挖苦：“这是唱哪一出啊？”
“廉颇见蔺相如——负荆请罪！”樊大星夸张地单膝跪地，将手中的“荆条”举过头顶。
好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庄晚舟一把将人扯进屋内关好房门，腹诽道：这里是我家，别在我门口丢人现眼！
“那个，那个，舟啊，昨天一时情急，我就找别人推荐了个适合练台词的地儿，别人发给我，我就直接转给你了，也没看清……”
“嗯，那现在看清了？”庄晚舟质问。
“看、看清了。”樊大星汗颜。
“是哪里？”
“嘿嘿嘿。”樊大星企图打哈哈混过去。
庄晚舟可还窝着一肚子火呢，在奇怪的地方干奇怪的事，还被奇怪的人干了奇怪的事，这像是一段绕口令，庄晚舟已然被气得词穷。
“是！哪！里！”庄晚舟逼问，“再不如实招来，我要上手段了啊！”
“是、是城西墓园。”樊大星松口。
“你也知道是墓园啊，樊大星，你知不知道托你的福我昨天……”
“我知道，我知道，让好同学受委屈了，这不，一大早就来负荆请罪了嘛。”为防止庄晚舟的火气蔓延，樊大星赶紧救火，“不过，好同学，我已经帮你狠狠地出了这口恶气！”
“是吗，怎么出的？”庄晚舟走进卫生间，放水洗漱。
“我昨晚就把发我地址的那个妹子给办了！”樊大星得意起身。
“噗！”庄晚舟将满嘴的牙膏沫喷上樊大星的大脸,“你真是好意思啊，给办了？在床/上办的吧！”
“不是，不是在床/上办的。” 樊大星音量渐弱，“是，是在我家那架施坦威上面。”
洁身自好限制了庄晚舟的想象力，之前樊大星还说要把那架钢琴拉出来请他弹奏，从此以后庄晚舟恐怕再也不能直视那架琴了。
庄晚舟拒绝继续这个话题。
“昨天晚上我真想把你给宰了。”庄晚舟草草刷完漱口，“但现在不想了，你走吧，我还要准备下午的试音。”
樊大星正将一块掰下来的法棍往嘴里送，差点儿噎住，“现在都下午1点了，你还准备个啥？”
“什么！”庄晚舟惊慌起身，昨晚回家太累，什么都没来得及收拾就倒沙发上睡着了，早就耗光电量的手机也没来得及充电，竟然睡过了头！
他冲进卧室，套上干净T恤和直筒牛仔裤，“快点、快点，别吃了，送我去录音棚，如果能赶上，我们的友谊也许还能延续！”
一脚油门，一辆骚气十足的红色法拉利夺门而出。
未见其车，先闻其声。
法拉利发动机的轰鸣让正常行驶的其他车辆都退避三舍，他们提前十分钟抵达了老房子录音棚。
樊大星降下副驾车窗，对飞奔离去的庄晚舟大喊：“舟！加油啊。”
庄晚舟来不及回头，背身挥了挥手，示意知道了。
录音棚外挤满了人。
“噢，这不是那个乐声铃声公司的好听之王吗？”
“不要啊，怎么还有数字工场的纪录片大神？”
“天哪，外海工作室的小鱼儿也来了！”
“完了，飞翔翅膀的四字低音炮都在！”
庄晚舟紧张不安，在这些优秀的CV面前，自己会被秒成渣渣。
此次现场试音只在一些内部试音群发送了试音邀请，却没想到前来试音的人还是超出了制作组的预期。
工作人员在走廊上通知：“由于今天人太多，我们就只试两位男主角了，其他角色的试音时间另行通知，实在抱歉，不试两位男主的可以提前离开了，实在对不住啊。”
庄晚舟回头一看，离开的人寥寥无几，这就意味着，大家都是冲着两位男主来的。
工作人员抓紧时间，“那就先试墨乘吧，叫到名字的老师请进棚试音。”
第一批被叫的名字里没有庄晚舟，他取出背包中的台本，临时抱起了佛脚。
走廊中人来人往，不安的踱步、紧张的叹息、轻声的私语都能被庄晚舟敏感捕捉。
“你帮我烧点水，我去楼下接想入非非。”
“想入非非？谁啊？”
“哎呀，就是今天这部《破羽行》的作者啊。”
“哦哦哦，听说这部小说最近挺火的，作者还是个新人呢。”
“是啊，不和你说了，我下去了，别忘了烧水啊。”
两名工作人员从庄晚舟身边擦肩而过，他们的对话飘进了庄晚舟的耳朵。
这么多优秀的前辈，如此多跃跃欲试的后生，还有作者大大亲临现场，想不紧张都难啊。
庄晚舟小跑下楼，拐进小巷的尽头，扫码按键，“砰”地一声，一瓶冰咖啡滚进自动贩卖机的取物口。
他味觉失灵般灌下一整瓶，不敢耽误太久，靠冰饮暂时降下的温度恐怕支撑不了太长时间，庄晚舟又急匆匆赶回侯录。
无惊无喜，庄晚舟保持住了以往的试音水准。
“晚舟啊，这次完成得还是不错的，只是呢，情绪上还要再饱满一些，气势还差了那么一点点，而且呢，需要更主动一点啊。”庄晚舟在这位配音导演手底下试过几次音，算是熟人，对方也给过庄晚舟几个十八线配角和群杂的角色，态度还算友好。
庄晚舟明白，导演的意思就是“仍需努力。”
“谢谢林导。”他整理好台本，退出录音棚时，通过监控玻璃窗瞥了一眼录音棚另一头的控制室。
一个身着卡其色薄款长袖风衣，面带微笑的男子站在角落，他身旁正是之前说要去接作者的工作人员。
想必，这位一定就是作者大大了吧，竟如此年轻。
出了录音棚，庄晚舟手握台本，在走廊的空位上坐下，轻声念起了台本上所有角色的台词。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无论试音成功与否，出了棚都要将台本再演一遍，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也是有始有终。
念到另一位男主的台词时，庄晚舟倏然一顿，用几近0.01秒的时间做了一个改变它接下来人生轨迹的决定——尝试另一名男主。
由于庄晚舟的临时起意，他被安排在最后一位进入录音棚。
“晚舟啊，你怎么又进来了，墨乘的试音早就结束了，而且你不是已经试过了吗？”配音导演不解。
一旁的工作人员帮忙解释。
“哦，试小受谢洛洛啊。”配音导演的脸上闪现出一丝看不透的欣慰，仿佛看着长大的孩子终于放下了不切实际的幻想，最终开窍，“那就开始吧。”
庄晚舟调整呼吸，和防喷罩拉开一段距离，鼓励自己：“庄晚舟，别紧张，别紧张，昨晚在无数亡灵面前都练习过了，对付几个区区的大活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闭眼回想：昏暗的墓园中，一双冰凉修长，却能激起心底无限涟漪的双手环住自己，耳旁似乎又响起那低沉沙哑的蛊惑。
四周不再是一间小小的录音棚，他已身处一座广袤的密林，不远处奔腾不息的流水，拍打上两岸的礁石，树阴在皎洁的月光下交错作响，极力掩盖密林中隐秘的气息，头顶的学舌鸟“咯咯、咯咯”乱叫，练习刚刚偷学来的蜜语。
此刻的庄晚舟不再是他自己，他是将自己全心全意交付给心上人的小仙君，在所爱之人身侧，安然入眠......
“林导？林导？”庄晚舟通过耳麦在棚里低声呼喊。
“哦哦哦，好好好。晚舟啊，看吧，这种类型的就比较适合你嘛，而且你对这场戏谢洛洛的心理细节掌握得恰到好处，没少花工夫练习吧？”配音导演说。
“这种类型？哎……”庄晚舟暗自叹息，心道：“您直接说我适合配小受得了。”
面对配音导演的肯定，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悲伤，他小声回答：“呵呵呵，是经历了一番波折的练习。”
“好好好，那先去外面等着吧。”配音导演和制作组需要一些讨论的时间。
多次合作，庄晚舟知道，配音导演让等着就是有戏。
“如果真能试上，自己是不是该感谢墓园中出现的那位陌生人呢？”
“那个人是去扫墓的吗？”
“逝去的人是他的亲人？挚友？还是爱人？待到快闭园了才离开，一定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吧。”
“如果不去城西墓园，在这个拥有2000万人口的现代都市，我们应该再也不会有交集了吧……”
短短十几分钟的等候时间，庄晚舟的脑海中快跑完一整部电视剧了。
墨乘的人选被当场确定，是位业务娴熟且经验丰富的年轻CV，余音传媒的关井研。
而谢洛洛的CV则有三人候选，配音导演和作者想与三位试音者再谈谈，然后才最终确定。
进了会议室，配音导演向三位试音者介绍，“这位就是《破羽行》的作者，想入非非老师。”
“大家好！我姓许。”想入非非和大家简单打招呼。
这位作者看起来和自己一般年纪，声音也清亮好听。也许是职业习惯，庄晚舟习惯“以声辨人”。
说是配音导演、作者和试音者三方会谈，实际上大部分时间都是导演和试音者们在聊。
导演觉得差不多了，询问一言不发的想入非非：“许老师这边还有什么问题吗？”
想入非非谦虚道：“诸位刚刚讨论的问题都太过专业，我也插/不上嘴，我就问个轻松有趣的问题吧。三位有在哪些奇葩的地方练习过台词吗？”
这是什么问题，三位试音者面面相觑，作者的世界太过跳脱。
第一位试音者答道：“并没有去过什么奇葩的地方练过台词，但有印象很深的地方，算是初出茅庐那会儿，跟着师兄在国家大剧院的后台练习过台词吧。”
好家伙，妥妥心机boy一号，这是告诉大家，自己可是上过国家大剧院的潜力股。
第二名试音者自知不是第一位的对手，换了套路：“记忆里，确实也没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只有一些伤感的。一年冬天我母亲病重，又恰逢多部作品试音，一边要照顾母亲，一边要练习台词，就在母亲的病床前练习过。”
漂亮的反击，心机boy二号，你有平台了不起啊，我有真情实感。
轮到庄晚舟了，他犹豫半晌，决定实话实说：“有的。奇葩的练习场所，傍晚的墓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