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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伦看着眼前神经质的以一种诗朗诵口吻说话的安格斯，看着他脸上和基斯如出一辙的困惑表情，看着他语出惊人的天真模样。

很好。艾伦心里说，就这样下去，让我把局势稳住，尽量多套一些话出来……

海曼几乎是在同时变得怒不可竭，没人见过这样的海曼，他一贯美丽的脸在这种极端的愤怒下变得有些走形，他再度裂开了巨盆大口，所有的牙齿像艾伦的汗毛那样都竖了起来。然后更加诡异的一幕发生了，他白色的秀发像被水浇过那样，纠缠成束，也竖立在半空中。它们如同有了自我意识的透明的小蛇，扭动着自己的身躯。

艾伦甚至能感到那些跟海曼一样愤怒的无声的尖叫。

“不许你这样说基斯！”海曼的声音变得异常尖利刺耳，害得周围人都不得不捂住自己的耳朵，“也不许你带走艾伦！更不许碰他！”

利齿的不断生长让最后那个音节已经变得极度含糊，变成了接近于兽类的咆哮。

哦，见鬼。

艾伦甚至来不及安抚他，就看见一个白影飓风一般刮过自己眼前。

海曼的速度比之前更快了，没有人能够看清他们的动作。所有的一切只有残影。艾伦隐约看到他和安格斯纠缠在一起，两个人硬碰硬打得难解难分。他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因此不由自主地朝前迈了一步，但他的观战很快被打断了。

一只胳膊及时拉住了他，将他拽离战场。

“他……能……撑住吗？”辛迪在震耳欲聋的打斗中大声问。

艾伦没有回答，一声巨响应声传来，可怕的轰鸣声冲击着人类的耳朵鼓膜，所有人的心都为之一颤。

等艾伦的眼光再次锁定海曼时，他看到的是那个可怜的家伙像条被钉住的蚯蚓似的在墙上疯狂扭动。海曼两边的锁骨下方和两只手臂的腕骨都各被一根小臂粗的镰刀状骨头贯穿，整个人因此被挂在半空。他越是挣扎就有越多的鲜血顺着那四个刺目的伤口喷涌而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强烈的血腥味。

“别乱动了，海曼！为什么不隐身！你他妈的不是会隐身吗？”艾伦快被这出其不意的一出整疯了。

被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海曼听到艾伦的训斥哭得更凶了，他边哭边一挺胸脯，打了个嗝（？）。

“艾伦……”他连话都说不清楚，像个被人狠狠欺负过的孩子。

没错，一米九的孩子。

一边哭一边打嗝的一米九的孩子。

“很显然，这个笨蛋一生气把什么都抛在脑后了。”

安格斯用左手轻轻抹去嘴角被溅到的血点，又抖了抖自己的右胳膊。

“你还是老样子，海曼，吃了那么多次苦头也没有进步哪怕一点点。你那过于饱满的感情没有一点用处，只会成为战斗时累赘。基斯总是不肯给你割去这块，真是奇怪。”

艾伦注意到此刻安格斯的右手已经不再是正常的人类五指，而更像螳螂的前臂骨质化之后的结果。它雪白，尖锐，灵巧。在骨镰刀的一侧长有一排细细的锯齿，泛着可疑的血光，它就是将海曼钉在墙上的那工具。

这可真是好极了。艾伦没好气地想着，悄悄去接辛迪递过来的背包。他们的武器不多了，手·枪和步·枪弹药都已耗损得差不多（他还一直没来得及再做检查，但就算有一两颗剩余，很显然安格斯也不是一两颗子弹能够搞定的）。他摸索了半天，只抓到一根Breacher战术撬棍。这像是亚尔林那种硬汉在近身肉搏战时会用到的东西。

安格斯转过头来，艾伦突然发现他的眼睛不知何时也变了。他的眼睛现在长到跟拳头那么夸张，而且向两侧突出，而原本平滑的眉骨部位均匀生出三只小如米粒的东西，从这里看去，像是胎记或痣。

“复眼！”辛迪几乎立刻喊了出声，“耶稣基督，那是只有昆虫才拥有的复眼和单眼！”

“闭嘴，辛迪！”梅森不喜欢任何人在这种时候向敌人昭示他们的存在感。

艾伦反射性地抓紧了撬棍。

“你会跟我走吗，艾伦？”安格斯微微一笑，那张如科幻电影里那些外星人般的面孔在此刻看来只像鬼不像人。他一边问，一边单手按住了海曼胡乱踢踏的双腿。紧接着，艾伦听到海曼痛苦的悲鸣。它盖住了另外一种声响，那种声音就像是什么东西撕裂了，它响起来的瞬间，艾伦就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也跟着被揪住了。

“住手！”

在辛迪的尖叫声中，模糊的影子在艾伦面前最终又重合起来。因为一切又停止了。

海曼的两只膝盖骨又被另外两根白骨准确地贯穿了，没有太多血流出来，可是他的双腿因此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我的骨头结构已经得到了进一步的强化，这是比琳达给予我的奖励。”安格斯不无得意地炫耀着，他后退两步，又眯着眼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才再次转过头来看向艾伦。

“没事的，他没有痛觉神经。”梅森连忙提醒艾伦，生怕他因此做出什么过激的事。

然而此刻海曼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他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的伤口，嘴唇抖动，脸色煞白。他立刻用牙齿死死咬住自己绷起来的嘴唇。

“怎么回事？”辛迪紧张地问。

“我不知道，”艾伦喉咙发紧，他能清楚地感到海曼在经历极其剧烈的痛苦，“我不知道，他的那种抗痛的能力消失了！”

梅森道：“艾伦，冷静，他会没事的，他被千刀万剐都会活过来，他肯定会没事的。”

艾伦的心在滴血。其实海曼一声都没再吭，可他不敢再看海曼。

“放他下来！这真的是够了！安格斯，快把海曼放下来！”艾伦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激动。

他提着撬棍，两条腿不受控制地往海曼那边走去，被辛迪和梅森一左一右拉扯住。

安格斯左手摸索着下巴想了想，干脆地拒绝：“不。”

艾伦拿撬棍指向海曼，一眨不眨地与安格斯对视：“一对一，我跟他换。”

还没等安格斯回答，海曼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嘶吼：“不！！！！”

他突然不要命了似的疯狂扯动起来，骨头与骨头之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可海曼完全不理会，反而更加用力地晃动着那些骨头。右手精细的腕骨被这恐怖的力道来回撕扯，终于被生生折断，然后是骨间肌被崩断，就在他即将用暴力把破碎的右手拔出时，又两根镰刀骨一左一右钉入了他的大臂和手掌。

“啊啊啊啊啊——”海曼目眦欲裂，像个真正丑陋的小怪物那样激烈地尖叫起来。

看到这一幕，艾伦脑中升起一团火，他感到自己头在发懵，四肢在颤抖。他整个人快被一种可怕的感觉吞噬了，后背一阵一阵地发冷。

“海曼，你冷静一点！”他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没想到海曼用嘶哑又难听的声音更用力地吼了出来。

“海曼、不、冷静！”

他一字一顿地哭吼着，将左腿从镰刀骨上拔了下来。一条肌肉落在了镰刀骨的锯齿上，可他仍就没停下来。

“海曼、足够、强大！”

他将右腿拔出，细碎的肉渣和骨渣被带了出来。

“海曼、保护、艾伦！”

他嘶吼着用尽全力，将左手拔出。手腕当中贯穿的大洞连血肉都无法盖住。

“海曼、爱、艾伦！”

最后，他以被右胳膊吊着的悲惨姿态，哭得昏天黑地，将整条右胳膊恶狠狠地拧断，然后像对待一根假肢似的一把拽下来。

骨头折断的声音清晰入耳，海曼的右胳膊齐肩而断，还挂在墙上。剩下的躯体却像一只折翼的鸟儿一样狼狈地滚落在地上的血泊中。

以想象不到的代价，小怪物终于重获自由。

整个过程中，艾伦呆呆看着他，彻底失声了。虽然知道海曼是基斯派过来保护自己的，但他从来没想到也难以想象这个笨蛋竟然会做到这种地步。他听见海曼撕心裂肺的怒吼，那简直就像哭得连整条命都可以丢掉的婴儿。那些词儿单个他都懂，合在一起他却一个字儿都听不明白。

撬棍落在地上。

“快隐身——”艾伦拼了命地大叫出来。

在他的内心还能感受到任何感情之前，眼泪就这么突然夺眶而出。它们毫无章法地落得到处都是。

生平第一次，还未感到悲伤，就已泪流满面。

安格斯被这一切惊呆了，他几乎是被吓到了。但很快他意识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顾不上理会艾伦的提醒，他皱着眉迅速冲向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海曼。

“海曼，快跑——”

整个房间里，整个地下通道内，都回荡着艾伦不顾一切的喊声。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愿为君司南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