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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幽暗的走廊里亮起了灯。冷光源的灯将走廊映得一片惨白，看上去反倒有几分像医院。

艾伦冲出来的时候立即被一条胳膊拉了过去，将他挡在身后。

是海曼。他的背部有一条长到吓人的口子，正在不断往外渗血。

艾伦隔着海曼的肩膀往前望去。

三条机器狗缓缓向前逼近两步，眼冒绿光，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它们像宠物狗那样半张着嘴，比宠物狗要长出一倍还多的獠牙反射着白光。未涂漆的银灰色金属表面看上去坚固非常。迈步时产生微微的机械声，让人不寒而栗。

中央那条体型最大的，身长目测至少有五英尺，也就是说它立起来得有一个成年女性那么高。

此时他前爪上沾满血，白色地板上留下了一串突兀的血脚印。

尽管艾伦以前曾在新闻里看到过波士顿动力之类的科技公司研发了机器狗出来。但那些东西在视频里看上去是完全人畜无害的，它们举着萌萌哒圆爪子在山地里，或者办公室里迈着小碎步前进。有时还能顺便帮同伴开个门。偶尔还要被实验室里研究稳定性的研究员踹一脚。就因为这样，还曾被广大网友们心疼，说这就是人类与机器人结仇的开始。

不对，按理说海曼背靠墙站着，盯梢往左右看，怎么会被偷袭到背部？

艾伦用余光扫到躺在门边上安然无恙的亚尔林，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如何对付机器人（或狗）？

艾伦脑海里只有一个最蠢笨可笑的办法。那就是用水。

但眼前的机器狗周身连一丝缝隙都没有，所有的接缝处理都是如此平滑紧密，以至于他几乎不用尝试都敢肯定，它们绝对是防水的。

最前面的大狗忽然扭头分别看了身后两侧的同伴一眼。随后三只狗以三角形阵列慢慢朝他们逼近，像真正的猎犬那般慢慢伏低身子，嘴里不断发出嘶嘶声。

那种声音很奇怪，像锅铲之间的摩擦声，尖利刺耳。爱犬人士的艾伦却奇异地发现它们跟真实犬类的习惯和动作是那么相似——那是一种示威，说明它们要开始攻击侵入领地的敌人。

“海曼，想办法毁掉它们的眼睛！”

在机器狗向他们扑来的一瞬间，艾伦大声给出了提示。其中两只扑向了海曼，而另外一只则企图绕过他攻击艾伦。

海曼应声而动，一脚将较小的那只踢飞，顺手抓起亚尔林身旁的背包挡在身前。钢爪刺破帆布背包划出一道长长的破口，大机器狗落到地上时被他擒住了脖子。

然而狗嘴里突如其来的枪声打断了海曼流畅的动作。他的右肩迅速绽放出一朵小小的血花，碎肉甚至溅到艾伦脸上。

彼时艾伦已经用枪瞄准第三只机器狗的眼睛，扣动扳机。出乎意料的是，他的胸口同时也已被那只机器狗的眼睛瞄准。

“不！”

海曼的圆眼睛里露出巨大的惊恐，随着一声凄厉的叫声，他猛地推开手里的大机器狗，用尽全力将艾伦扑倒。在这个过程中，接连两颗子弹又嗖嗖飞了过来。子弹打入肉中的声音闷闷的。随着艾伦被他结实的胸膛砸倒，海曼的腹部和手臂扬起两朵血花。

这些机器狗的喉咙中竟然隐藏着子弹发射器，或者说他们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具有自主意识（或智能）的主动攻击型武器。

这简直是人间凶器。

海曼的脸上充满了砸痛艾伦的歉意，他飞快地支撑起自己，试图减少一些给艾伦带来的困扰。可是他没有时间再说更多，很快那些机器狗们又围了上来。

他们有子弹，子弹会伤害甚至杀死艾伦。

这是海曼最大的恐惧。

他迅速地爬起来，因为这剧烈的动作，鲜血就像拧开的水龙头那样不断从肩部腹部和手臂上流出来。

“海曼！”艾伦抓住他那只完好的胳膊，“不打了，它们有枪，没办法硬扛……”

正是因为有枪，所以躲避也毫无用处。而海曼的思维逻辑需要他在艾伦将遭受危险的情况下挺身而出，不是退缩。

海曼表情专注，将他的手轻轻拨开，在背后对他一指门口。指尖上是异样的暗红发黑的伤口。那是之前启动汽车发动机时，被裸露电线电焦的痕迹。

然后他冲了上去。

艾伦怔了一秒，抓起枪扛在肩头，他试图瞄准，可是身影晃得太快了。这好像没有办法帮到海曼，因为这枪子打到海曼身上似乎比打到机器狗身上更有效果。

可怕的事情就这样在眼前发生了。

子弹声不断地响起，没有一颗落在艾伦身上，也没有一条机器狗再扑向他。

隐约中他看到一些鲜红的血雾飘在空中，溅到墙壁上，喷射到天花板上。红色，到处都是红色。

满地的血，满地的红色。

艾伦突然发觉自己已经没办法再去承受多看一眼那种场景，手脚在不住颤抖。于是他低下头，半跪下来，颤颤巍巍地将亚尔林往门里推。

梅森这时冲了出来，帮艾伦将亚尔林拖进房间里，然后又朝他伸出手。

“艾伦，快点进来！对方太强了，我们没法正面打。快点进来躲避一下！”

他说的没错，艾伦应该进去的，起码能够躲避这一时的危险。

就像人类惯常做的那样，科学冒险，打头阵的是小白鼠和黑猩猩，生死关头，讲究的是精致的利己主义。海曼也是一样，从某种意义上说，它本身的诞生也是为了服务人类。

如果不管海曼，艾伦甚至都能想到，他们可以怎样趁机锁上门，从办公室的窗户那儿溜出去。海曼肯定不会对此有任何意见，而他也有一千种理由可以说服自己。

可是……

他做不到。

就像如果这道选择题变成自己的爱狗麦克斯死还是自己死，他也根本无法坦然做出选择。

他就是做不到。

希望从来不是靠别人给予的，那跟苟且偷生不是一回事。

人之所以为人，正是因为这世界上有远比求生更重要的东西，让人在关键时刻能够推翻那些令人讨厌的本能，去直面来自死亡的恐惧。

只要还能战斗，只要还有勇气战斗……

“我是不会轻易把性命交付于他的……我要跟他一起战斗。”

最后艾伦对梅森抱歉一笑，提枪向海曼走去。

海曼的声音突然变得高亢起来，他又像从前那样吟唱起来，那歌声越来越尖越来越细，突然复归于寂静。

如同一个血人，他将一条机器狗死死压在身下，任凭它的嘴巴不断射击，直到用光了子弹。

至于另外两条，其中一条被他左臂夹住肚子，动弹不得，此时正在疯狂地撕咬他腹部。而最大的那条则被海曼双手挟制住，脖子已经扭曲到了另一边。嘴巴里发射出的剩余枪子儿大部分打在左胳膊下的狗头上。

海曼使尽全力将左手指插入大狗的眼中，后者咆哮着没挣脱成功，拧头咬住海曼的右手。在钢牙往后发力的情况下，那只手虽然没有断掉，但是呈现出了更可怕的状态。薄薄的皮肤整个脱掉，露出了黄色的组织和粉红色的碎肉，破裂的血管，以及依稀可见的白骨。

“松手！”

艾伦突然大喊一声，依靠着海曼的脊背伸出胳膊，眼疾手快地将枪管插入大狗破碎的眼球中。一声闷响过后，机器狗那坚硬的脑壳竟然还没有破，它抽搐了几下，慢慢倒地不动了。类似脑浆的东西顺着它眼眶缓缓流出，灰白色的流质让人几欲作呕。

艾伦没有犹豫，紧接着对准被海曼压在地上的那家伙的眼睛，又是一声枪响，干掉第二条。

第三条在目睹另外两只同伴的死状后，竟然开始浑身发抖。它哀声叫着，本能地把自己的身躯往后缩。可它眼中绿光又亮起来，这似乎让他冷静了不少，停下退后的动作。

艾伦提起枪来，可是他忽然听到一声轻微的喀嚓声。那绝对不是一种平常的声音。

或者说，那根本就不应该出现。

他低头，注意到在那机器狗颈部靠左的位置，有一串N.W.R.D.的钢印字母及一串编码。

艾伦的瞳孔骤然一缩。

人肉炸·弹！

他用尽全力，嘶声大叫：“海曼，扔出去！”

然而这个命令并没有得到遵守。

那一瞬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与他轻轻对视了一下，只那么一下，艾伦看到了告别的意味。

眼前一花，海曼挟着机器狗飞奔过走廊的转角。

轰隆——

随着一声激烈的爆炸声，滚滚的黑色浓烟与碎片如龙卷风般侵袭而来。

巨大的威力将艾伦掀翻在地。

他整个人失去了知觉。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郁礼小天使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