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又见面了，亲爱的海曼。哦不，我应该称你为——实验体0210号。”

像是一直在专门等待海曼的介绍才隆重登场，一个慵懒的男声突然响起。那声音中带着一股典型的考克尼口音（伦敦土腔），听上去分外时髦雅致。

艾伦还没来得及反应，海曼已经牢牢挡在他身前。

一个男人静静倚靠在他们左侧最近的那盏纯白路灯下。

那毫无疑问是个引人注目的男人。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年纪，棕发碧眼，纤瘦高挑，英俊得要命。不同于海曼强烈的少年感，他的美丽则偏向于时尚杂志硬照男模的高级感。他穿着一身醒目的枫叶红休闲套西。那几乎是一种除了时尚界小年轻和基佬之外无人会去挑战的颜色。他却恰到好处地驾驭了它——那种略带俏皮的70年代复古风。

然而此刻并没有人对这些有任何兴趣，所有人都在想，这家伙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男人虚抬了一下右手向他们致意。

海曼刻意压低的身体紧绷，竟然显出了一丝紧张。

“真高兴能听见你介绍我给大家认识，我真为你的进步感到高兴。”

男人边说边朝他们轻快地走来。

海曼喉头滚动，发出了抗拒的低吼。

就在艾伦因手心冷汗太多已经滑到快握不住腰间的枪时，男人突然停了下来，在距离不到两英尺的地方。

“不过还是很意外我们会在这里相见，0210号，”他礼貌地微笑，细长的绿眸弯起，“你不是应该早就被销毁了吗？”

海曼身体微不可闻地抖了一下，随即叫了一声。

下一秒，男人的身形一晃，身高接近1米9的海曼被掀飞了。他掉落在十米开外花坛里。

男人拍了拍手：“我应该杀死你的，可惜我现在有更要紧的事要做。不过等下次见面就不会这么轻松混过关了。”

然后他慢慢看过来，将视线落到艾伦身上，然后又扫过辛迪和梅森。

艾伦几乎是在一瞬间感到了那种强烈的压迫感，他猛然拔出手枪对准他，强撑着让自己迎上那种可怕的压力：“站在那儿别动！”

可男人根本不把这些放在眼里，径自抬起手，伸向艾伦——他摸上了他紧握手·枪的手，与此同时，艾伦感到完全动弹不得，更别提拉保险栓和扣动扳机。男人顺势将枪取出，嘴唇凑近他的手背蜻蜓点水地施了个吻手礼。

枪里的子弹被另一只手卸掉，掉落在地上。

“无意冒犯你们。很遗憾，看到你被迫跟这么一个实验体呆在一起，你们看上去很狼狈。这个可怜的小家伙连话都不会说，要知道他能在实验室里坚持那么久都已经是个奇迹了……”

海曼愤怒的叫声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可是等他冲过来时男人已经站回了之前的路灯旁。

“不用拿那个威胁我，海曼，就算你把我整个儿吞了也没办法融合我。你我都明白，那种笨办法只适用于低级生化材料。”

海曼剑拔弩张地看着他，如同动物看着自己的天敌。

男人对艾伦挥手，笑容优雅而得体：“对了，我的名字是科尔温。真是美好的一天，回见。”

他像个魔术大师一般彬彬有礼地朝人们鞠躬，飞快隐没在朝阳尚嫌浅淡的日光中。

空气里的压力骤然一松，失去了代步工具的小队成员们面面相觑。只有灰头土脸的海曼站在一边，紧盯着艾伦的右手，嘴角往下撇，样子像是快要哭出来的小孩。

辛迪道：“那现在怎么办？”

艾伦耸了耸肩：“看来我们只剩下图书馆后门这条路可走了。这边一辆汽车也没有，总不能蹬……啊！”

伴随着三个人不约而同的一声惊呼，海曼抓住艾伦被亲吻过的右手疯狂地舔舐起来。细长如蛇的肉红色舌头灵活得简直像有生命的生物，在手背上来回摩擦时给皮肤上糊了一层厚厚的口水膜。那种黏腻腻又潮乎乎，同时又被数千万根细小的肉刺粗糙刮过的感觉让艾伦着实抖了一下。

他反射性地用力甩开。

”海曼！你又在搞什么！狗屎！”艾伦快被海曼这些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动作搞疯了。老天，如果他不是怪物，我得揍爆他的狗头。他想。

可海曼却不懂这些，在被推开后他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用伤心欲绝来形容。

”艾伦！“他大声叫着，“艾伦……”

“离我远点。”艾伦看了看自己变得红通通的又麻又痒的手背，一指后方，“离我远一点！不要碰我！”

海曼泪眼汪汪地咬住嘴唇，低头扭自己的手指。

撇去这个小插曲不谈，小队返回了图书馆内。令人稍感安慰的是，里面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走。除了残尸和大量血迹外，一路上统供遇到了零星几个在游荡的感染者，都属于初级感染者。在梅森和艾伦有计划的引诱下，他们挨个中了圈套，被因为得了限制令而垂头丧气的海曼粗暴地拧断了脖子。

相比较感染者，反倒是门锁上花费了更多时间。

小队很快抵达了后门，并且找到了一辆老式的美国兔子，这辆天蓝色的大众轿车停在威利斯路旁边的停车坪上已久。上面积灰重重。看上去很破。

但没有人会队长那招不用钥匙就发动车的神奇技能。

梅森抡起在图书馆取得的消防斧用力砸了一下，车窗边缘应声产生一道指甲盖大小的裂缝。艾伦扶额。他又挥斧砍了数下，玻璃缝隙多了两道，稍微长了一些。还想再砍，被艾伦一把拉住。后者指了指沮丧的海曼：“你来。”

海曼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他没有接斧子，而是朝车窗裂纹处按了两下，第二下，玻璃一片一片地掉了下来。他将手伸进去，从里面把车门打开，然后一头钻进了驾驶室。

艾伦道：“等等，海曼，你在干什么？”

海曼飞快弯下身子捣鼓了两分钟，随着滋啦一声轻响，他的身体跟着抖了一下，马达启动，这辆车居然震颤着发动了起来！

大家都兴奋地惊呼起来。

“天啊，海曼，你好棒啊！”

“你好厉害！”

海曼退出来，将手不自然地背在身后，因为这些夸奖白皙的脸庞微微发红。

艾伦吃惊地看着他：“你是什么时候……”

海曼用眼光示意被他们搁置在一旁地上的亚尔林。

艾伦简直不知道是要为他恐怖的能力感到高兴还是担忧，但还是朝他点点头：“干得不错。”

从早上就开始难过的海曼终于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56

半旧的卡罗拉在拉勒米的第五大道上划过一道银色的线条。

开车的科尔温戴着雷朋墨镜，开着音乐，把速度飙到了最高线。在经过车祸现场时，他一眨不眨地单手操作方向盘瞬移了一下，卡罗拉以优美的闪电折线穿梭过去，一路驶离拉勒米市。期间一些过路的大家伙们尽管看到，却没有追逐，甚至出于本能远离了科尔温出现过的地方。

他看了一眼后视镜，在满是鲜血和脑浆的后座上静静躺着一个长条形的银灰色超低温冷冻器，上面的绿色指示灯证明它目前运转良好。

博士交待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大部分。

于是科尔温一边安心地驾驶着，一边领略着他只在资料中见过的人间景象。冷风里充斥着淡淡的血腥味，郊区的房子低矮又稀疏，不远处视野范围里逐渐显露出平原的冬日荒景。他沉醉于欣赏真实的美丽。

就在这时，他感应到自己安置在那个人类身上的信息素被破坏了。

为得到研究员的表扬而准备的小心机被发现，科尔温被遮住的绿眼睛里闪过一道白光。

“海曼……”他喃喃地念出这个名字。从前看到那个各方面都完全比不上自己的实验体0210号，科尔温只有蔑视和不屑。可是今天看到他和人类在一起，看上去融入地非常好的样子，科尔温感觉自己的胸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扎了一下，像是资料里形容的“刺痛的感觉”。

作为跟人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实验体，想与人类亲近，是种自诞生起就被印刻在基因里的本能。这是实验室有意选择的结果。

就像是因人类选择而进化的动物——狗。骨子里是对人的眷恋，不论培育它们的个体是出于何种目的，它们选择了爱人。

所以，不论是被抛弃也好，被重视也罢，不管怎样，真的好想像他那样和人类一起出任务啊。

科尔温突然有点嫉妒海曼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大家，昨天出去玩了，没更新。今天会加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