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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七十六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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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仓促,是当天开车的票,无座,在火车轰隆隆里,盛寻累了就抱着书包靠墙蹲着,缓过来就站着看一小块车窗外的风景,偶尔困倦睁开眼睛,周围堆满颓丧抽着烟的大叔们。

他被烟味儿熏得脑子越来越不清醒,好远,远到他失去对腿脚的知觉,却还是没有到达目的地。

他苦笑一下,希望降临在他身上的惩罚更多一些,惩罚他没有保护好余照,自己什么都没做,才导致牛翠英把怨气归结到余照的身上。

浓烟火舌甚至把余照家楼上的窗户都熏黑,他在楼下仰头看了半天,掏出自己的手机,第不知道多少遍,充满希冀地拨出去,放在耳边听。

“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电话挂掉,心酸压抑不住地涌上来,让他露出一瞬的委屈表情,但很快就收拢回去。

外面的风尤带寒气,一天多的时间只吃了两个面包的胃发出抗议,他扶住墙壁,压抑自己拼命想干呕带来的涕泗横流之感,摸索兜里的手机放在耳边。

“妈。”

短短一个字都让他嘴里发酸。

“你怎么敢又偷跑!你是不是要气死我?现在就回来,立刻回来。”

他转个身背靠墙,无力垂着头。

“妈,我暂时还不能回去。”

“你告诉我现在在哪儿?我马上给王梓爸爸打电话,让他去接你。”

“别麻烦王叔叔。”

“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固执呢?”谢淑梅担忧,“你可怜可怜我,别让我再担心了,行吗?”

“对不起。”

除了道歉,他不知道能说什么。

双程的车票花掉七百块,他细长的手指摸索兜里钱包,里面能动用的只剩下三张粉红纸币,不仅是钱包干瘪,人也没精神,就连手机电池的电量都要消耗殆尽。

他失魂落魄地沿着街走,想要找一家从招牌就能看出便宜的小旅店。

这城市好陌生,形形色色与他擦肩而过的人都是陌生又冰冷的人,无人像她,即使是幻想余照就在他的面前,他也要欣喜若狂到发疯。

“40一宿。”

卷发阿姨将找零递给他,又叮嘱:“屋里没有厕所,想上厕所你得到走廊最里边,前几天就有个男的,往我们屋里的垃圾桶里尿,恶心死了。”

盛寻没有出声,难掩倦色点点头,将零钱细心收好,屋子里有淡淡潮味,进了门第一件事就是把手机充电,随后戴上外套的帽子,在铺着浅蓝横格纹床单的单人床上和衣而眠。

*

余照拉住门,让身后拎着菜的余飞跃先进门,看到林美珍正脸色发黑地站在窗边,随口问:“妈,你生气啦?”

“我生什么气,我天天生气?”看余飞跃拆外卖盒子,她将攥着的手机揣回兜,“回锅肉,多少钱啊?”

余飞跃笑呵呵的:“管它多少钱呢,你就吃呗,咱们也不能光图着省钱一点荤腥也不见吧?”

林美珍走到桌子边,慢吞吞拆方便筷子。

“还能笑得出来呢,心真大,今天看的房子怎么样?”

余照努努嘴,最近她都在陪着父母找合适的房子,可惜要么硬件太差,要么位置不好,今日看的中规中矩,非要挑毛病的话...

“还行吧,就是厕所有点小,转不开身,离我爸现在的单位有点远,坐公交得倒两趟车呢。”

爸爸是技术工种,且在机械厂工作已久,资历深,正是当打之年,找工作很是顺利就入职同类型的机械厂,相比之下林美珍找工作之路就难得多,她原本在机械厂的综合办公室当文员,日常负责的是文件处理,在汇江虽然工作岗位多,一时之间却难以挑到合适的。

“妈,我觉得造纸那家还行。”

“人家都没给我发面试的通知呢,你倒是挑上了。”

余照嘿嘿一笑,换来林美珍同样一句“没心没肺”的评价。

早晨父母纷纷出门或上班或面试,她原地转两圈,太静了,静得她心里发毛,余照干脆窝回被子里,将电视打开听声音。

到了汇江,本打算暂时租个房子过渡一下,但来帮忙的壮壮哥建议,此时正是宾馆酒店的淡季,按月租比租房更合适,父母果断听从他的建议,先找个条件舒适的酒店落下脚。

牛翠英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卷走,连她手腕上的手表和手链都没放过,不知道逃到什么地方。家里的财物付之一炬,留存下来供他们生活的,仅有银行里的近二十万存款。

坐吃山空,林美珍面对经济压力很是焦虑,所以在妈妈提出暂时不给她买新手机的时候,她立刻同意。

“纵火犯罪动机的生理因素主要表现为.....”[1]

余照将被子拉高盖住自己,瞧电视里的节目。

“驱使行为人经常地体验到高度紧张与压抑,当行为人遇到生活挫折或者心理创伤的情况下.....”

她拿出遥控器,将音量调大一格,感兴趣地看。

“纵火犯罪动机的行为因素主要体现为年幼的时候,个体经历过某种创伤,比如父母分居、离异、父母教育态度的偏差所造成的个体心理压抑...”

盛寻将眼神从电视节目里撤回来,看对面吃个麻辣烫都能把油溅到衣服上的冬冬,神情冷了几分。

“牛冬冬。”他敲敲桌子,严肃问,“你什么时候跟我说牛翠英的事儿?”

“再给我去要两个鸡排。”

盛寻不耐烦地啧一声,拿起钱包去柜台跟老板说:“加两个鸡排。”

“再加一瓶可乐!”牛冬冬大喊。

迎着老板询问的眼神,他无奈点点头,看老板笑着拉开玻璃窗去拿炸串,用聊家常的语气问他:“是你弟弟吗?”

他厌恶摇摇头。

“现在能说了吧?”

牛冬冬一抹嘴:“嗨,最近一段时间警察老往我们家里跑,说要找我姑,但是我姑去哪儿了谁也不知道哇,我们家没人知道,谁犯事儿了还往家里跑,又不是傻子。”

“牛翠英什么时候出狱的?”

“那谁记得清啊?”他咔擦一大口咬下鸡排,含糊不清的,“去年我姑刚关进去,奶奶去看她回来就脑溢血了,一下子就瘫巴在床上,我家哪有钱给奶奶治病啊,就告诉我姑去了,那时候我姑还关着呢。”

“后来呢?”

“后来我也不知道,反正他们在哪儿整了三万块钱,说给你姥姥治病。”

盛寻没好气纠正:“你奶奶。”

牛冬冬一脸无语:“我姑对不起你,又不是我奶对不起你,你咋这么狼心狗肺啊,谁也不认。”

但触及盛寻一点温度都没有的冷淡眼神,他又对现在的盛寻有点莫名其妙的怂,于是蔫蔫继续说:“说是我姑表现好还是啥,提前放出来了。”

“我妈跟我姑不对付,老是吵架,今天菜素了明天饭咸了的,我爸天天头都大了,我姑后来就上夜班,在哪儿洗碗,下午出去工作,白天就在家照顾奶奶顺便睡觉。”

“照顾你奶奶?”

“嗯,没治好,现在还半身不遂呢,就天天躺在床上,只有左边身子能稍微动动。”

盛寻手指轻轻碰桌子。

“吃药吗?”

“吃呢,吃中药,一副可贵了,我姑拿的那钱快要花没了,我妈说现在也找不到我姑人在哪儿,等到喝完就换别的药,反正也都没效果。”

盛寻看大大咧咧吃东西的牛冬冬,没想到他这么实心眼,就连舅妈私下跟他讲的话都告诉自己。

“所以说,现在你家谁都不能找到牛翠英?”

“当然了,她都犯罪逃跑了,她还能回来吗?”

找牛翠英的事儿理不出头绪,盛寻愤怒地跺脚,忽视脚腕的痛,仍充满希冀:“她连她妈都不管了?”

“那就不知道了,谁知道她会不会偷偷回来看。”

盛寻咬牙:“带我见见你奶奶。”

牛冬冬眼珠子一转:“那得等我爸妈都上班了再带你去,而且也不能白白带你去吧?”

“你又要买什么?”

“我要....”牛冬冬想了半天,“我要钱。”

“两百。”牛冬冬斩钉截铁,“你要是不给我两百,那我就不帮你开我家门。”

盛寻忍着烦躁将纸币抽出来拍在桌上,在他要来拿时,用手掌盖住。

“你得带我去见完我才能给你。”

“行,那就下午吧,我爸妈去上班了我给你发短信,两点以后啊。”

午饭是在牛冬冬家附近找个小餐馆解决的,即使是炒饭有点油腻,盘子里也仅剩几颗米粒,他放下勺子擦干净嘴,去看手机,安安静静的。

他很难释怀他们分开的手,被死亡,被现实,被牛翠英和盛立业阻隔开,他差点把余照害死,害得她全家居无定所,失去了温馨生活,欠的这份债一辈子也还不清。

说不定,远离他这个害人精,余照反而会过得更好,更自由更快乐。

可他..可他真的很厚脸皮,他苦涩地想,即使余照说了不要再纠缠,他却还是不想分开,想参与她的生活。

所以,凭什么只有他痛苦?

牛翠英说不定还要在暗地里笑话他呢,他的薄唇抿紧,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只剩下一种锐利的恨意。

作者有话要说:[1]犯罪心理分析出自刘健清《犯罪心理学》网课,仅仅用于推动剧情,相关犯罪心理与角色的关联并不考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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