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

余照接过顾江帆递来的薯片，咔嚓咔嚓嚼着，不着痕迹叹一口气。

这就是传说中的计划赶不上变化，爸妈说姜远舅舅看起来就是斯文人，这样的人在吵架方面不占优势，于是他们俩全程陪着调解。

早晨八点出了门，时钟还未到十点就喜气洋洋回家了，坐在餐桌边对李云峰又骂骂咧咧半个小时才解气，早知道今天的调解会以神速结束，她就不该拒绝盛寻回来。

她打开手机瞧瞧，盛寻安安静静的，便有些失望地将手机合上，带着点嗔怪的力道放回桌面，这人居然跟她闹脾气。

余照小声嘟囔：“不理我我也不理你。”

汇江洗浴文化发达，一条龙的放松服务，在洗得膝盖发光，浑身毛孔都通透呼吸后，捏得懒散的骨头都重新活泛，可以去敞开肚子吃自助，或者找休息的位置聚在一起喝茶闲聊。

她和顾江帆都洗完，穿着松软的洗浴中心褐色汗蒸服，头发披散在身边，对坐着吃零食等待尚未出来的王梓。

顾江帆的黑色长发如丝缎般光滑黑亮，一张小圆脸青春元气，用手捞起自己的头发闻闻洗发水香气。

“听说李云峰被退学了，活该。”随即她上半身倾斜一点，小声问，“这事儿盛寻知道吗？”

“我不准备告诉他。”

“你放心吧，这事儿我不会往外说的...他知道要心疼死了。”

余照活跃气氛：“万一他闹着要转回来，我可哄不回去第二次。”

顾江帆没笑，瘪着嘴一副真心难受的样子。

十一档电影院人来人往，爆米花的甜蜜香气充斥着整个大厅，三个人在一排等人高的电影海报前驻足，久久下不了决定。

王梓捏下巴：“怎么这么多谍战？”

“要不看这个？”

他指向一排上映电影里唯一一个动作片，余照双臂环抱，将视线从海报描绘的肌肉男身上收回来，重新扫视一遍，最后得出结论。

“我还是想看爱情片。”

令她意外的是，顾江帆居然选择跟王梓看同一部电影，三个人的队伍，她却落了单，难免失落。

电影票是王梓父母单位发的福利，一共四张，需要去工作人员处兑换，王梓自告奋勇去选票，顾江帆只能挽住余照的胳膊，在人群里凑近她。

“圆圆，不是我不想跟你看同一场，但是吧...”她咬咬牙，“但是吧，我今天确实想跟王梓单独看。”

她最后三个字很轻，极轻，余照眨眨眼，她们俩是好朋友，是开玩笑时连对方父母都能叫成自己爸妈的程度，而唯一不能共享的是....

余照惊愕地捂住了嘴。

爱情片的放映时间是14点40分，而动作片的放映时间在14点55分，余照比朋友们早一刻钟检票。

她抱着零食随人群走进昏暗的放映厅。

一边摩挲手里的电影票，一边纳闷王梓今天真豪气，买了两套49块钱的双人套餐，额外加几根烤肠，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就往她怀里塞。

“哪有看电影不吃爆米花的？”

好吧。

趁着电影尚未播放，她环顾一圈，除了位置实在不好的前排及侧边座位，其余几乎坐满，左边是一对牵着手的情侣，而右边是空座。

很快，四周暗下来，即使不能视物，置身人群里也会给她安全感，她在电影前期的轻松搞笑桥段里，小小笑出气音。

电影的时长是120分钟。

她有些落寞地将头仰在座位上，黑暗如温吞湖水将她包围，也许是命运极力想向她证明爱有天意，她将视线挪到了过道的位置。

有人迟到，缓慢沿着台阶向上走。

一种抽丝剥茧的细密疼痛涌上她的心，让她眼眶发热，注视他的那一分钟，她根本挪不开眼睛，那无比漫长的一分钟里，她似乎耗费了一生的时间来爱盛寻。

年少时会对别人产生如此浓烈的爱意吗？

这让她困惑又心痛。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她更讨厌跟盛寻分开，每天都能相见的日子近在咫尺，却不得不放开手，让他去很远的地方，拥有过的人意识到自己失去，会瞬间心碎。

电影屏幕晃动的光影打在他的脸侧，勾勒出他的轮廓。

余照闷闷出声：“搞突然袭击？”

盛寻舒适地叹口气，将背包塞到座位的缝隙里，小声解释：“别生气，你不让我来，但我又真的很想来，所以我...”

察觉到他旁边的人因为窃窃低语不耐烦，他将食指抵在唇边，安抚余照：“出去给你解释。”

余照努努嘴，将爆米花桶担在扶手上，分给他一杯可乐，怪不得王梓和顾江帆今天心安理得扔掉她，原来是有惊喜。

小说里，主角看电影不是吃爆米花的时候手掌触碰小鹿乱撞，就是偷偷在昏暗放映厅里暧昧牵手，盛寻倒好，真的是来看电影的，专注极了。

“圆圆。”

盛寻偏过头。

她好奇这人想说什么，把脸凑过去，他温热的喘息就喷洒在余照的脸颊，感觉绒毛都被他吹起来。

“爆米花凉了就不好吃了。”

余照愤怒抓起一把爆米花塞进嘴里，边嚼边想，失望果然来源于对浪漫想象的落差，她丝毫不怀疑这突然出现在隔壁座位的桥段是顾江帆导演的。

电影院音效效果非凡，置身其境般感同身受。

女主作为机器人在废墟里身体残破挣扎着爬向命悬一线的男主角，满脸悲切与担忧[1]，在电影的末尾，爱人重新遇见，跨越世纪相逢，眼里都是彼此幸福的笑脸。

放映厅里不免响起抽抽噎噎的感动泣音。

*

两边的玻璃橱窗里满是绿植，不知名字的白色小花含苞待放，花梗纤细叶片秀美，她被吸引目光看了一路。

坐进四人座，她捶捶自己酸痛的腰腿，等着烤肉店上菜，察觉盛寻支着脸，眼睛亮晶晶瞧她，她立刻甩过去一个白眼。

盛寻咳嗽一声，难掩笑意站起来给大家倒水，询问王梓他们俩的电影精不精彩。

王梓毫不犹豫：“超级燃。”

另一边的顾江帆则两眼发直：“不记得了，只记得男主徒手打大象....”

此话一出，把盛寻和余照逗得不行，盛寻本来腼腆笑着，侧头看到余照的大笑后也被感染一般咧开嘴。

“盛寻，快看到你扁桃体了。”王梓提醒。

余照捏着杯子转半圈：“你来这叔叔阿姨知不知道？”

“知道。”

她放下心来，在家里吃得营养全面，盛寻看起来气色更好了，白里透粉的。

桌上的银白色手机跑马灯闪一下，余照边向后靠在椅背，边翻开手机盖子去看短信，来自“活阎王”的彩信。

【余照，你知道哪儿有卖这种手表的吗？】

这里信号不好，她举起手机晃晃，几秒后，图片才加载出来。

塑料材质的粉嫩手表，边缘是蝴蝶结形状，表盘四周都是闪亮的卡通贴纸。

【这应该是小女孩喜欢的手表吧？你可以去学校附近的文具店瞧瞧，我也不确定有没有，或者购物软件搜索一下，就算没有同款应该也有差不多的。】

盛寻好奇瞧过来：“跟谁发短信？”

“跟同学。”

他有点不依不饶的：“哪个同学？”

“你不认识。”

他握着饮料杯呷一口，语气自然地开口：“姜远？你们关系好到可以发短信了？”

余照故意气他似的，与他对视一本正经点头。

“男的？发短信？”

盛寻嘴角一点似有似无的微笑，直直盯着余照，一脸我看你怎么解释的表情。

王梓笑嘻嘻：“姜远好像一米八二还是八三，挺高呢。”

顾江帆点头，又补充：“可高冷了，不爱说话也不理人，但是跟圆圆关系还行。”

盛寻叹口气：“我算是待不下去了，你们吃吧，我回家了。”

余照挥胳膊示意烤肉店的门口：“太好了，快请吧。”

“哎，少爷，走之前先把我们的这桌的账结了。”

王梓这话一出口，三个人不厚道地笑成一团，盛寻发出一点不满意的小小呜咽。

顾江帆在烤肉的滋滋声里八卦起来：“盛寻，你们班有没有喜欢你的女生？”

盛寻摇头。

“大家都是更喜欢我哥，你们不知道，我们开学典礼的时候，我哥是新生代表，上去致辞以后我们班女生都疯了。”

余照想了想：“你不是说有女生加你吗？”

“那都是追不到我哥来试试我的。”

余照想到一个不适宜的说法：“你是你哥的平替。”

“什么叫平替？”盛寻一脸好奇。

“就是平价代替版。”

“我充其量算是劣质仿冒吧，就外形一样，我哥每周还有兴趣班，还有自己的爱好，特别潇洒，我每天就是埋头补课。”

盛寻抽纸给余照擦她杯子底边融化的水，继续说：“我哥比我外向，人缘很好，跟谁都聊得来，所以大家都喜欢他...我接个电话。”

余照注视着盛寻走出店外，靠在柱子边将手机靠近脸颊，只是听着许久没开口。

爱意这种东西，会如野草一般疯长。

今日以为到了尽头，心间被另一个人填满，明天又会继续扩大范围，无休止，无止境地淹没在无法脱身的荆棘之中，被紧紧缠绕，如同溺海。

哪怕只是瞧着他，刺痛都伴着甜蜜共存。

余照握紧手里的杯子，一直视线追随。

隔了一会儿，盛寻才垂下眼睛，神情忐忑地张开嘴，满脸的犹豫和踌躇，实在不像是在说什么好事，余照的眉头皱起来。

他在三个人的注视下一脸轻松地落座，将穿着的黑色冲锋衣外套拉开塞在座位的角落里。

余照忍不住问：“谁的电话打这么久？”

“我哥的。”他拿起筷子笑笑，“他就那样，很能聊。”

“没骗我？”

“快吃吧，我想吃烤肉好久了，我家里的菜都好清淡，吃着没什么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1]电影剧情出自我的机器人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