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椰正把那金线收进手中，她按捺不住好奇，趴到地面上，想借着门缝漏出的光瞧一眼里面的情况。

结果刚一低头，就感觉后颈被一只手给抓住了，那只手冰冷无比，甚至还带着砂砾般的粗糙质感，简直不像是人的皮肤！

白椰倒吸一口冷气，刚想张嘴，又被另一只手给捂住了，扑面而来的窒息感直接让她两眼一黑。

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嘘——”

她重心一歪，被拽着拖行了好几米。

模糊的视线里，宋文佟依旧带着防护镜和口罩，把白椰整个人拉进了一个黑暗的拐角。

下一秒，金属门就移开了。

里面走出两个人，统一的白西裤和黑皮鞋，其中一人的皮鞋尖上，镶着枚金色的龙头，眼珠镶嵌着两枚血红宝石，闪着一丝邪光。

……那是蛟龙！

白椰浑身一个激灵，差点就被兰殷给发现了！

她心有余悸地按住胸口，平复呼吸，转眼对上宋文佟严肃的目光。

宋文佟语气略有嗔怪：“只是让你出来透口气，你真能跑，竟然都到这儿来了……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白椰摇摇头，她还处在惊魂未定之中，看向宋文佟的表情充满了无措，反倒惹人同情。

“唉，你赶紧回去，我答应你只能出来半小时，现在已经超限了。”宋文佟塞给白椰一张电子卡，给她指了一条狭窄的通道。

“那是运输实验仪器走的通道，你沿着墙上的标识走，回到4号实验室，在那里等我，我有话跟你说。”

宋文佟语速又轻又快，还时不时瞄一眼拐角之外的那片光亮。

她有事情要跟自己说？

白椰心中隐隐有了个预感，抬头迎上宋文佟的目光，问道：“那你呢？”

“我要开个会，你可别捣乱啊，实验体在大楼里很危险的。”为了让白椰乖乖听话，宋文佟特地做出一个凶巴巴的表情。

白椰心中一软，随即点头应下，眯起眼朝她甜甜一笑：“知道啦，谢谢宋博士放我出来。”

宋文佟怔了一瞬：“你怎么……”

话没说完，白椰已经溜远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博士……”

宋文佟捻了捻手指，上面似乎染上了一缕淡淡的椰香，令她心神一阵恍惚。

这个灵族植物好像跟以往的实验体不太一样……

沿着狭长的金属廊道，白椰神情也恢复了冷肃。

宋文佟是4号实验室的研究员，兰殷口中的“宋博士”大概率指的就是她。

离走进那个实验室不远了，白椰深深吸了口气，振作精神。

她必须要在炼神炉中留下证据。

一切只等千岁兰这两条大鱼上钩，再让忘川那边收线。

不过，兰殷提及的“灵族植物园”，让白椰有点在意。

但愿这途中不要再生出什么变故。

宋文佟没有爽约。

白椰回到4号实验室后，给窗前的绿萝浇了水，又看了会儿培育记录本，正好奇着锁了权限的仪器是用来做什么时，门被打开了。

宋文佟走进来时，身上还裹着一层冷气，像是从某个低温环境里出来的。

被领子遮住的地方隐隐有几道干枯的裂痕。

白椰上前一步：“你不是说公司会给你们特殊药剂缓解诅咒的影响吗？”

宋文佟目光有些疲惫，她摇摇头：“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她一五一十地交代了管理层要她做的事情，和白椰的猜测基本一致。

随后，她解开一层柜子的电子锁，从里面抽出一个黑色文件夹，递给白椰：“我想尊重你的意见。”

这是份实验意愿同意书，白椰诧异道：“这东西不是我来种子公司前要签署的吗？”

她记得，宋文佟一开始并没给过她，而是直接把她带到了这个实验室里。

“嗯，”宋文佟说，“按道理应该让你提前签字，但你当时并不知道后续的实验内容。”

白椰眸光一动，轻轻眯起眼睛：“你对其他实验体也是这样吗？”

宋文佟：“你是我接手的第一株实验体。”

在白椰来之前，她还没有资格分配到独立的实验室，那时候她也不是“宋博士”。

“其实我们这些做研究的，每天都会用到大量的实验植物、实验鼠、实验兔等等，可是……”

宋文佟停顿了很久。

“可是你更像一个拥有独立思想和情感的人，我没法把你当普通的植物或者动物对待。”

宋文佟这些天频繁跟白椰接触，良心愈发不安，深夜总是会被噩梦惊醒，觉得自己肯定是受到了上天的谴责。

她明明自己都不算是人类了，却还是一次次的心软后悔。

“我理解你。”白椰说。

植物生来寂静，不会说话，也不会跑跳移动，它们只会安安静静地生长，发芽、抽条、开花、结果。

这是它们安静又脆弱的一生。

但或许只需要一场雨，或是一抹阳光，它们就可以从寒冷中破开土壤，冒出尖芽。

植物强大的生命力就是如此。

宋文佟继续道：“我看过日期，炼神炉的火熄灭时，创始人应该还没有从云上回来，你只能现在拒绝我的提议。”

白椰抓住一个信息：“他们去云上做什么？”

封神大典已经结束，兰殷难道不该避着其他天神吗？

宋文佟也被她问得一愣，没想到白椰非但不关心自己的死活，反而八卦起管理层的行程。

但她还是补充道：“那天刚好是世界种子公司成立三百年，创始人会带着一项新研究成果向天界宣告。”

“研究成果是……”宋文佟抬手指向白椰的心脏，喉咙像是被封住了，只能发出艰难的呜咽，口型像是在说“是你”。

“你不要有负担，我会签字。”白椰安慰宋文佟说。

她的目的就是走进那个炼神炉。

千岁兰一族的罪孽，让千岁兰自己去承担，白椰不愿意再把更多无辜的生命牵扯进来了。

宋博士恐怕连融合实验的真正目的都搞不清楚。

这么想着，白椰手中的笔却被一股力量给抽走了。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宋文佟似乎很焦急，她抬头看了一眼按在墙角的监控，咬咬牙，低声说，“不要签。”

白椰伸出手，向她要回笔：“没事的。”

“不要签字！”

她的目光流露出哀求。

白椰一愣：”为什么？”

这难道不是研究员一直期待的吗？

公司可以借她的能量，研究出具有强大植物活性的种类，从此，植物界在无需受到“濒危”、“灭绝”等字眼的困扰了。

这是造福整个天界的实验，宋博士有什么理由不同意呢？

一行滚烫的眼泪从宋文佟脸上滑落：“你会死的。”

“这个实验一开始的方向就不对，”她重复着摇头的动作，“融合实验是错的，都错了！”

宋文佟崩溃地大喊，下一刻，厚重的金属门直接被强力的冲击撞开，一群穿着一模一样的研究员将她控制住了。

一阵注射剂无情地打入宋文佟的脖颈。

他们迅速把宋文佟拖了出去。

”抱歉，这是我们工作人员的失职，给您带来了困扰。请重新签字。”新的研究员带着新的猎人编号走近白椰，递给她文件。

白椰嘴角漫出一丝嘲讽的笑意，她一边签字一边问：“哎，这个实验对植物有好处吗？”

研究员郑重而坚定地点头：“有。”

“那你知道……我会死吗？”白椰用笔尖轻轻点了点纸面，“还有很多像我一样的植物也会死掉。”

研究员神色一滞，却故意强硬地说：“都是为了物种延续做贡献，不可避免的……”

“那我们跟其他物种有什么区别呢？”白椰依旧眨着那双纯净而天然的眼睛，凝望着研究员颤抖的脸。

她从鼻腔哼出一声漫不经心的笑，将文件往研究员手中一塞：“签好了，带路吧。”

研究员谨慎又防备地作了个“请”的动作，甚至还让白椰走在他的前面。

与他别扭僵硬的姿态相比，白椰步伐从容又淡定，仿佛即将被丢进炉子里烧的另有其人。

这炼神炉和白椰在海滩上瞥见的很像，这帮人似乎在这基础上做过改造——牢固得连风都钻不进去。

白椰安安静静地坐进炉膛中央，透过一扇小小的玻璃，观察着外面活动的人。

头顶的圆灯只照亮了中心部分，越临近四角越昏暗。

当时，羊园长是不是就躲在其中一角，盯着这恐怖的炼神炉。

而金光菊的弟弟也是透过这扇窗，绝望地冲羊园长呼喊、号叫。

空气逐渐热了起来，玻璃外的世界开始泛起了波浪，仿佛正在被高温给融化。

白椰眼前冒出一片蒸汽，她却十分耐心地把玻璃擦干净，继续望着外面。

等到玻璃内的世界也开始融化时，白椰这才开始动作。

她低下头，开始在掌心反复描摹一个名字。

在研究员背过身的瞬间，一朵洁白而散发着寒气的雪莲从她身下生出，托起白椰，将她紧紧包裹在花瓣之内。

她轻轻敲了敲锁骨前坠垂的海螺壳和灵戒，小声说：”天眼二代，录下来，都录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