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慈用指骨敲了敲天眼的脑壳:“这周向天界传输的调查问卷,你记得在模板的最后补充一条——建议狐仙开发一下ai写报告功能。”
输入数据就能自动套入报告模板,免得他费手打那么多字。
天眼“呃”了一声,慢吞吞地弹开一个界面。
“您说的不会是这个模板吧?”
天界为了凸显任务委派的人性化,在系统里埋了一个定时弹出问卷系统的功能,美其名曰搜集各方建议,共同完善任务系统。
对易慈这种在天界比较有话语权的仙人,几乎每周就要答一次问卷。
以他的脾气,这种东西压根不会放在眼里。
但偏偏问卷系统是个流氓软件,种进电脑里就删不掉,也关闭不了。
他最终只能让天眼替他保存一份模板,定时录入问卷系统。
天眼这时候已经把模板内容展示到了桌面上。
第一条问题便是:【您对目前的任务系统满意度如何?满分五星。】
易慈给的星数是一颗星。
附带评价为:【建议出打负分功能。】
天眼咕哝道:“所以……您确定这份问卷投上去不会被当作垃圾处理吗?我想应该没有天神有耐心看到最后一条。”
易慈:“……”
他无语了几秒后,直接点开和寒月的历史聊天记录,把他的某份文件拽出来,扔给天眼:“以它为参考,帮我更新一下模板,写得像个人样。”
过了几分钟,天眼忽然发出一声艰难的哭腔。
易慈:“又怎么了?”
右下角的电子表情正在痛苦流泪,随后弹出寒月的那份问卷答案。
【问题:您认为系统界面设计是否美观?】
【回答:五星。太美了,当我打开这个软件时,恨不得将手中的饭碗从山顶以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投进忘川河中。】
易慈:“……”
“模板待定,等我有空再改。”
天眼:“多谢仙人。”
虽然寒月在问卷上极不靠谱,但在聊天消息里发出的疑问还是点醒了易慈。
目前有几条线索摆在他眼前。
羊园长所设置的结界有问题。
他去了世界种子科技公司。
随后就发生了社牛系统入侵社恐系统。
再然后……
就是天界发布任务,要促进两系统融合。
很难不令他联想到某些更复杂的目的。
天界包庇前沿研究者实验失败导致无可挽回后果的案例不少。
当年,金凤就是受害者之一。
易慈怎么可能容忍这件事再在他眼皮底下发生一次?
他决定先试探一下两边的态度。
次日清晨,易慈很早便找到了还在实施除妖计划的兰拓。
作为仙族,兰拓在除妖时,多一个人在场辅助更好。
只是,有一尊冷面大佛在身后盯着,兰拓总觉得自己是在被“监工”。
易慈除了刚来时跟兰拓打了声招呼外,就再没发出过声音。
无论除妖师赶回来报告的内容是什么,系统是否又检测出新增妖物,易慈始终都淡淡地站在附近旁观。
兰拓被他看得浑身发毛,身侧两条飘带不自觉地悬空而起。
“你今日来——”他话刚说了个开头,就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一名身着黑衣的除妖师从远处赶来,中气十足地说:“兰拓仙人,山地区已排查完毕。”
这位除妖师报告完,又向后方的易慈颔首致意。
像是给了兰拓一个台阶下,他拍了拍衣摆上不存在的尘土,提了口气。
“好,今日任务到此结束,收工!”
兰拓手指在空中轻轻一抓,四散在山地区的灵团纷纷被回收至斩妖杖内。
他几乎片刻都不想停留,脚都迈出去一只了,又匆匆看了易慈一眼:“你还有什么事吗?”
易慈摇头,只轻轻点评了一句:“今日的工作倒是收尾得很利落。”
很难从他嘴里听到什么正面评价,兰拓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大脑加工出易慈的话是在夸他后,他反而更瘆得慌了。
兰拓催促般地推了下挡在身前颔首的除妖师:“那就……都撤吧。”
一日下来,竟无事发生。
兰拓心里怪怪的。
他甚至都忘了昨夜心血来潮时,想趁机调查一些事情。
眼下顺利收工,留给他的时间还有很多。
兰拓在屋子里静坐了会儿,捞过椅背上的外套,一边披到身上,一边脚下生风行至门口。
刚推开园子里的栅栏,就看见一抹白色的身影倚靠在花藤架边。
兰拓的手一僵,穿错了袖子。
“你怎么又来了?”
他这个“又”字的咬字就很灵性,颇有一种埋怨对方阴魂不散的意味。
易慈随手捏来一片在空中飞落的花瓣,幽幽道:“有些事没想清楚,所以亲自来调查。”
兰拓本能后退一步,握紧了藏在背后的东西:“什么事?”
这时,他才注意到易慈身后还缩着一个棕色的脑袋。
兰拓心一惊。
他正准备去找那个灵族女孩,没想到易慈先把她带过来了。
“是和她有关的事?”兰拓问道。
易慈点点头:“准确来说,是跟她手里的东西有关。”
兰拓一眼便认出白椰手里捧着的是一台检测仪。
难道易慈也怀疑这个女孩灵力不纯粹?
于是,他迅速转变了语气:“既然仙人和我不谋而合,那我也不兜圈子了。”
他将斩妖杖悄悄别在身后,从衣服前面的口袋里,掏出一叠泛黄的信件。
“近日我在园长别墅居住,可发现了不少有意思的东西。”
兰拓一边翻阅,一边说:“这些都是我在园长办公桌上搜集到的,听说雪莲仙人来之前,这位园长就失踪了?”
“我本着对任务热心负责的态度,查看了这些信件的内容,里面似乎经常提到一个灵族女孩。”
“虽然目前尚不清楚和园长保持书信往来的人是谁,不过,能确定的是,这所植物园每年上报数据时,对天界有所隐瞒。”
“据说这里曾经是一个纯i植物园,它所涵盖的区域,真的只有纯社恐族类吗?”兰拓的眼神像一条蛇,在白椰脸上攀爬。
白椰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似乎在忍耐什么。
易慈等到这个时候才开口道:“虽然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不过,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需要你处理。”
他伸手拿过被白椰抱在怀中的检测仪时,微凉手指轻轻碰到了她的手背。
白椰耸了耸睫毛。
易慈轻车熟路地调出一个检测页面,展示给兰拓:“这个灵族女孩观察到检测仪有一项异常数据跳动,正好在你刚刚排查过的山地区。”
“你的属下似乎有些粗心啊。”
他的口气漫不经心的,像是含着满满的嘲讽。
兰拓眉心一皱:“不可能。”
他上前两步,夺过检测仪,手指飞快在设备上操作。
易慈眸光落下,瞥到兰拓身后——衣摆处某个微微鼓包的地方。
等兰拓查完,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可能是实时数据未更新,我会叫人再去清查一遍。”兰拓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他崇尚完美主义,眼里更是容不得一点瑕疵。
如今却要在他最讨厌的人面前承认自己属下失职,这比直接扇他两巴掌还难受。
兰拓脸色发青,忽地从空中张开五指,如利爪般狠狠勾住一团空气。
猩红光点在眼眸中闪烁。
很快,一个除妖师被他从远处拽来。
“仙……仙人。”除妖师趴在地面上,伏低身体,手臂颤抖着。
张开的五指在空中狠狠抓握,一道红色光圈锁住了除妖师的喉咙,越收越紧,随后抬高。
被提到空中的除妖师乱蹬着脚,剧烈地挣扎着。
“够了!”白椰喊了一声,双手紧紧拽住了易慈的衣袖。
易慈同时看向兰拓。
暴起青筋的手松了力道,除妖师像一条死鱼滑到了地面上,了无生气。
兰拓歪着一边嘴角,冷哼道:“仙人对我的处置可还满意?”
易慈声色冷淡:“我更看重任务实际结果。”
“当然,我这就去亲自查看。”兰拓后几个字是咬着后槽牙说的,他掸了掸衣角,压着怒气说:“那二位请自便,我就不招待了。”
说完,他腾空而起,化作一段光束沿藤蔓飞走了。
地上瘫着的除妖师也化作一缕烟,消失不见。
易慈余光扫到身侧紧张的人,偏头说了声:“放心,那个家伙没死。这只是他的分身,做样子给我看的。”
白椰绷紧的手臂缓缓放下了。
盯着那道消失的红色光芒,她慢慢开了口:“好吧,你让我陪你来演戏,我也演完了。现在可以走了吗?”
今日清晨,她醒得很早,原本坐在树下的石碑旁发着呆。
宽丝豆蔻最开始还给每个被感染而无救的灵族植物刻碑,后来却因为数量实在庞大,干脆统一写成——纪念我们沼泽区的朋友。
白椰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刻痕,有些伤感。
她从荷包里掏出一枚石榴红色的魂珠,放在阳光下观察着。
“地下兰,应该有好多朋友去陪你了。你在那边不孤单了。如果见到水晶兰和鬼兰他们,记得给我带句话,就说——”
“说什么?”一道清凌凌的声音打断了白椰酝酿的泪意。
她茫然地抬起头,将魂珠紧紧护在掌心里,却对上了一双温和的金眸。
“易慈?”
隔着玻璃,她轻呼一声。
他站在玻璃外,脚下踩着细软的沙滩,用手背轻轻磕了下窗子,说:“有空吗?帮我个忙,演场戏。”
一台调好数据的检测仪被他拿在手中晃了晃,随后听见他说:“什么都不用做,也不用说话,只需要拿着这个,站在我身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