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女孩与众不同，应该是那次在锦华酒店，她来找他，他顺便带她吃工作餐。在那之前，他仅仅觉得她是个比较聪明的学生而已。

满堂宾客，都拿着刀叉用餐，或真的优雅，或装模作样，就她一个人，拿着筷子，旁若无人，吃的津津有味。

以为她不会用西餐餐具，结果上来一份烤鸡腿，她立马换上刀叉，用的比谁都熟练。

“吃好了。”

简遥把筷子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箸枕上，凌昊看了眼她的饭碗，干干净净，连一粒米都没剩。他评价了一句：“吃的真干净。”

简遥：“我妈从小就教育我，要爱惜粮食，不能浪费。我背的第一首古诗，就是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小时候我若是吃饭剩下了，她会罚我，不让我吃零食。”

“舀多了怎么办？”凌昊觉得自己真无聊，竟有兴致问这种问题。

“吃多少舀多少，也是我家的规矩。”

“你家规矩挺严。”

“还行吧。其实我父母只是小时候在生活习惯上对我要求严格，其他方面，他们都很尊重我的意见。”

“你有一对好父母。”凌昊说。

简遥抿嘴一笑，眼神透着些许思念和骄傲，算是默认。

服务生收了餐具，送上茶水。简遥想起做毕业论文的事，趁机说：“对了，凌老师，下学期，我想跟你做毕业论文。”

凌昊正在考虑下学期辞去特聘教授的职位，因为他工作太忙，实在分不出时间来给学生上课。听见简遥的请求，他想了一下，回道：“好的。”

“太好了！”简遥露出欢喜的笑容：“这样我就能全心投入到公司那边了！”

这是什么话？凌昊皱眉：“你以为跟着我做毕业论文，就能胡乱糊弄吗？”

“当然不是。”简遥笑的一脸狗腿，“我只是在想，可以把公司做的项目稍微引用一下，凑成，不，写成一篇毕业论文。”

“就像你这学期上交的人工智能导论的论文？”凌昊一脸不善的嘲意，“我从没见过，这么语法不顺、逻辑不通的论文。”

简遥心虚地垂下眼帘：“只要有内容有实质就行了，对吧？”

凌晨身体微微前倾，兴味地注视着简遥：“你的文章怎么会写的那么差？好像你的文化课成绩也不好。”

“我十三岁才回国，中文底子不好，英语也学得不扎实。语言两边夹生，听说读没什么问题，就是写，中文英语都写不好。”

凌昊心下微动：“所以，你就弄出了这么一个中文语义分析引擎？”

“嗯，有些关系吧。我做这个时，满脑子想的都是我当年是怎么学中文的。”

原来如此。凌昊恍然，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童年时期就完成了母语启蒙，没有人会记得自己是怎么学习母语的，但简遥不同，她的特殊经历早就了她对中文的逆向思维，从而诞生了基于语义的中文分析引擎。

吃完饭，凌昊付账，简遥乖乖地看着，识趣地没去抢。她连机票这份大礼都接受了，就没必要再抢着付饭钱了。

在车上，她忽然想起一件事，问凌昊：“你们做风险投资，一般预定回报率是多少？”

凌昊：“一般回报率低于二十倍的，我们不会投资。”

二十倍的回报率，他投资两百万，期待的就是……简遥怔住了，“也就是说，我得至少给你赚四千万。”

凌昊微微一笑：“不错。”

简遥忽然觉得，一张机票，一顿饭钱，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凌昊回头看了她一眼：“怎么，没信心？你知道，投资回报率最高的基金，能够高达多少？”

简遥摇头。

“二百一十六倍。”凌昊回道：“美国一家种子基金，投资了Uber，Instagram，Twitter。”

都是些近几年才崛起的世界名企，简遥没再说话，一种叫做斗志的情绪，在心底悄然滋生。

到了机场换票时，简遥才发现，凌昊给她订的是头等舱。她虽然家境不错，也只能算中等城市富裕水平，长这么大，还从没坐过真正有钱人才坐得起的头等舱。

“我是第一次坐头等舱。”她对凌昊坦率地说。

凌昊：“以后有的是机会。”

简遥轻轻叹了口气，握着小拳头给自己做了个打气的动作：“我明白，我会尽快给你赚出四千万的！”

凌昊忽然意识到，这丫头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他懒得解释，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递给简遥：“给你的。”

简遥狐疑地接过，打开盒盖，眼睛顿时间放出光芒。

精致的盒子里，黑色的丝绒布上，放着一个彩色水晶拼成的小狐狸，淡黄色的毛皮，白色爪子，粉色鼻头，蓝色眼睛，可爱极了！

简遥惊喜地取出小狐狸，才发现这是一个水晶挂坠，她当即挂在了自己的背包上，又取了下来，笑道：“我怕弄丢。”

看得出，她很喜欢。凌昊眼底漾起淡淡的笑意，这就是他圣诞节想送却没送出去的小礼物。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快去安检吧，一路平安。”

“嗯。”简遥冲他甜甜一笑：“那我走了！”

过了安检口，简遥回头，见凌昊还在送行队伍中，她用力冲他挥手，叫道：“新年快乐！”

凌昊也微笑着挥了挥手，目送她的身影完全消失，才转身离去。心中残留着一丝温情，女孩明丽灿烂的笑容似乎还在眼前，能够温暖整个寒冬。

简遥顺着人流进了候机大厅，才想起，刚才凌昊好像摸了下她的头。是真得吗？她禁不住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离登机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她拉着行李箱，大步向贵宾候机室走去。嘻嘻，这次是头等舱，终于能享受一次贵宾待遇了！

简遥的家在一座三线城市，距离机场一个小时车程。时值春节，机场人满为患，都是急着赶回家过年的人。

简遥出了机场，一眼便看见父母在人群中等候，她妈穿着一件深蓝色呢子大衣，正在向她挥舞着双臂。

简遥只觉鼻子一酸，拉着行李箱飞奔过去，一头扑入妈妈的怀抱。

“你这丫头，放假这么多天了，也不知道早点回来！”简妈妈责备道。

“妈，我是有些事情没做完嘛！”简遥拖长语调撒娇道。

“先回家再说。”简爸爸乐呵呵地拉着女儿，眉眼间皆是欢喜。

“爸，医院放假了吗？”简遥问。简爸爸是外科医生，春节都需要上班。

“接到你的电话，我就把下午的手术挪到中午做了。”简爸爸回道。

一家人坐上车，简爸爸开车，简妈妈和简遥坐在后座。窗外景色飞驰而过，北方的道路，两旁白桦树如标兵般笔直站立，路旁堆积着积雪，这些景象看起来熟悉而又亲切。

三人一路说说笑笑，当简遥谈起自己的创业打算时，简爸爸和简妈妈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简遥敏感地觉察到不对劲：“爸，妈，你们不赞成吗？”

简爸爸感叹道：“现在真是全民创业的时代，连我家遥遥也想创业了。”

“我不赞成。”简妈妈直接了当地说：“遥遥，你太单纯，没有社会经验，根本就不知道这条路有多艰难。”

“我知道不容易，但就是想试试，不试又怎么不知道自己不行？”简遥反驳道。

“我觉得你的性格，更适合做技术研发，而不是经营管理。”简妈妈劝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扬长避短，能少走弯路。”

“妈，你是在质疑我的能力？”

“当然不是，我的女儿最聪明最优秀，我怎么会怀疑你的能力？”

“那就让我试试吧，我知道自己不擅长处理人情世故，但我会努力学习。再说了，我是要做高新IT，凭技术实力说话，等以后做大了，营销管理会交给专业人士去做，我只要专心技术就行了。”

“遥遥，你还是太单纯了，在中国，纯技术企业也没那么容易做。”

“妈，时代不一样了，我相信，市场会变得越来越公正透明，真正有技术实力的企业能够存活下去。”

说这话时，简遥禁不住地想起凌昊。是他，令她有如此信心，义无反顾地投身于创业大潮。

“遥遥……”简妈妈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前座开车的简爸爸打断，“让她去试试吧，遥遥还那么年轻，年轻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失败。”

简爸爸回头看了简遥一眼，“遥遥，你只要记住，不管在外面遇到什么事，爸爸妈妈永远都在家里等你回来。”

“嗯。”简遥应了一声，只觉鼻子有些发酸。从小到大，父母永远都是她最坚实的后盾，最安心的港湾。

大年三十，简爸爸在酒店定下年夜饭，请亲戚们一起吃饭。简遥的爷爷奶奶已经去世，简爸爸在家中排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都在本地。

简爸爸虽是长子，但因为结婚生子晚，所以简遥是叔伯兄弟姐妹中最小的一个。五个堂兄堂姐中三个已经结婚生子，吃饭时拖家带口，一大桌子坐了二十几个人，好不热闹。

亲戚们聚在一起吃饭聊天，话题不知不觉中扯到简遥身上，姑姑问简遥：“遥遥，你找到工作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背景在2017年左右。时过境迁，如今Twitter已经叫X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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