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人从喊了他的名字就没再说过话。
外面隐约传来刘昭云和送菜小哥们的对话,突然,那些人开始抱怨送菜的木车变重,要来看看。
他头皮发炸,惊恐地看向萧隐,可是木桶太黑,他根本看不到对方的眼睛。
顿时更慌了。
这时,他听到了凶器出鞘的尖锐声响。
“殿下!”他捉住对方的手腕,焦急地阻止。
“别怕。”没想到那人的声音平静,比他要淡定得多,“若被发现,你往角门方向逃,不必管我。”
“别闹了,四殿下总这么为他人着想,就不想想别人愿不愿意接受。”
“你没得选。”
他被气笑了:“真霸道啊。”
虽然黑暗,可他还是感受到了那人的刀眼。
“你说过,做什么决定要跟你商量,可你做决定跟我商量过吗?”说着,他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那人打算挣脱,可越如此他就越用力,气氛顿时变得十分诡异。
与此同时,他听到了刘昭云的声音:“你定是累了,要不要我帮你推呀。”
“这怎么合适呢?三小姐,我们自己来就好。”送菜的小哥变得很惶恐,推车速度都变得快了不少。
没想到危机竟然就这么解除了,他不禁有些发愣,甚至忘记放开萧隐的手。
直到车停下,那人从自己手中挣脱开,他才后知后觉的做出了反应。
“出来吧。”
木桶被敲响,意味着已经安全了。
他赶紧从桶里跳出来,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突见阳光,只感觉一阵眩晕,差点撞到身边的人。
萧隐眼疾手快地托住他:“还好吗?”
他循声抬头,渐渐看清那双漆黑的眸子,视野也同时变得清晰。
“还好。”
“别婆婆妈妈的,那几个人一会儿就提泔水过来了。”
“三小姐提醒的是,所以,仓库在哪里?”
“就在后面,”那人指指房屋旁边的小路,“这边是放食材的,从这条路穿过去,就是绣房。”
“麻烦带路。”萧隐说。
刘昭云点了点头。
“刺绣的工人看到我们不会吓到吧?”李蔚霖担心的问。
“那些人没有心情注意来的人是谁。”
起初他还有些疑惑,直到看到绣房里的一切,才明白对方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十几位面如死灰的女工正头也不抬地工作着,每个人都手拿针线,指尖缠着纱布,隐约还能看见血丝,她们看起来就像一个个机器人,场面极其骇人。
“这……”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评价眼前这一幕。
“这些都是梅州最好的绣女,被我爹骗来做工,不能出去,也不给报酬,只供吃喝。”
“你作为刘家三小姐,为什么要带我们看这些?”
萧隐的问题虽然尖锐,但也正是他想问的。
“我之前也觉得这些理所应当,直到认识了凌霜和凌雪两姐妹,才知道这样是不对的。”
李蔚霖被这姑娘的正直打动了。
他环顾四周,随手拿起绣绷旁的孔雀金线仔细观察起来。
“如何?”萧隐问。
回头看了眼对方,他回答:“线有问题。”
只见刘昭云满脸惊讶:“有什么问题?”
他没打算回答,而是放下线轴问:“你们刘家是不是有个纺线的地方,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对方回避着他的注视:“别得寸进尺,我带你进来,是希望你帮帮这些绣女,其他的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我答应你,会帮助这些绣女,”他认真的说道,“不过这种情况应该也有不少日子了,是什么让你决定帮她们?”
“前几日,凌雪去金月舫里大闹,被家人在场,就给带了回来。正巧被我看到就问了几句。她那时已经哭得神志不清,反复说着后悔让姐姐去金月舫,我当时就下定决心,让这些姑娘摆脱控制。”
他问:“梅州的绣女和舞女都是你们刘家培养的吗?”
“是的,都是。她们来这里一开始都是为了补贴家用,没想到却成了这副模样。”
李蔚霖回头望着萧隐,只见那人眉心紧蹙,漆黑的眸子里满是隐忍愤怒。
而他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你放心,我们会为这些姑娘讨个公道的。”他坚定的说。
“好,你若有什么需要的,我也一定会帮忙。”
“那劳烦姑娘再带我们看看仓库吧。”萧隐颇有绅士风度的说道。
可同时,他却看到对方正朝自己使眼色。
他们走出绣房,只听身后传来风拂过的声响,刹那间,那人已消失不见。
“仓库在哪里呀?”表面淡定实际却慌得要死,只希望四殿下动作快点,让人发现可就遭了。
“那边。”
说着朝对面走去,他紧随其后,生怕身旁的三小姐回头。
推开大门,里面整齐地摆着木箱、以及绫罗绸缎,一股上头的樟脑味,引得他打了好几个喷嚏。
“绸缎大部分是刘家村织的,这边都是丝线。而那几个木箱,写着暹罗文字的都是孔雀金线。”
他点点头,随手打开一个箱子,取出线轴仔细观察,不得不说,真·金线的颜色比掺假的要鲜亮一些,不过仅此而已,区别并不大。
粗略点了点箱数,统共八箱,与之前在港口偷听来的数量是对得上的。
真不明白刘家为什么要掺假,而且还要在进口数量上做文章。
正思考着,就听刘昭云说:“那你这边慢看,我先出去,万一有人来,也好有个对应。”
“诶!”他赶忙大声拦住。
那姑娘瞪大眼睛:“干嘛啊!吓我一跳!”
“就说这个线轴,为什么要用这么珍贵的黑酸枝啊?”他随便扯了个问题。
“线轴还会和其他卖给暹罗的绣品、茶叶一起运回去,这样反复使用,既便宜又节省。”
哦?这年头就有暂时进出口了啊?
“哦,这个法子好。”
“你慢看啊,我走了。”
“诶!”
“干嘛啊!”
那姑娘显然怒了,眼睛睁得斗大,脸也气鼓鼓的。
他多少有点慌,笑容越发凝固:“就说这云锦,是这两天运来的吧?”
“是这两天运来的……”刘昭云眼中的疑惑变得浓重起来,“我说你怎么怪怪的?……对了,跟你在一起那个人呢?”
说着就要回头。
“诶!”
他这边刚要出声阻拦。
与此同时,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外走进来。
当他与那人的目光交汇,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这批云锦是运往暹罗的?”萧隐从容不迫的问。
“是去暹罗的……话说,你刚才去哪了?”刘昭云的语气满是质问。
“一直在这。”
好在那姑娘只是上下打量了萧隐一番,就不再追问。
“你们看看就好,一会儿跟去刘家村装货的车一起走。”
李蔚霖心想这姑娘给他俩安排得真好。
他们没再耽搁,提前钻进车上的大箱子里等待,好在这趟是马车,就算多了两个大活人也不会被发觉。
半路上,他在萧隐的帮助下跳了车,神不知鬼不觉,行动非常完美。
“怎么样?”回去的路上,他问道,“查到什么了?”
“绣房旁边就在纺线,工人将金线抽出一部分再填上染成金色的细棉线,还有的干脆全部抽出替换。”
他皱起眉头,百思不得其解:“啊?为啥?”
“刘家这些年,靠各种手段谋取巨额财富,主要还是为了其背后之人。”
“背后之人?”他瞄了萧隐一眼,“我知道,你不愿意告诉我。”
语气多少带点儿愠怒。
“知道得越少越好。”
没想到这家伙倒挺会顺杆爬,无所谓,他自己会猜。
“既然连你都忌讳,肯定是皇室,大概率是某位得宠的皇子或者皇帝的兄弟之类的。”
只见那人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这些话你同我讲讲便好,切记不要在其他人面前胡说,尤其是市舶司的人。”
他白了萧隐一眼:“你当我傻啊?”
说完就气哼哼的快步往前走,一点也不想再跟那人说话。
可对方也不追,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到刘家村时,天都有些晚了。
远远的就看到了刘望月,那人的表情很难看,想到曲水刘家刚才来这提货,就知道肯定又出事了。
走近就发现那人手上提着刀,眼神空洞,看起来有些诡异。
“刘兄?”他小心的唤了一声,“发生什么事了?”
可对方却不理他。
就在这时,茅屋的门突然被推开,只见凌雪从里面走出来,看到他们的那一刻,嘴唇瞬时撅起,似乎要哭了。
萧隐也很焦急,快步走进院子,拍拍刘望月的肩膀问:“到底怎么了?”
还是不回应。
李蔚霖只能小心翼翼的问凌雪:“别哭,到底怎么了?”
这小姑娘泫然若泣的模样,实在叫人心疼。
“刚才……刚才曲水刘家来人了,隔壁善妈的布没织好,那些人抬手便打……一下子……就人事不省了。”
“……妈的,”他气得脏话直彪,“江夏去找大夫了……不过……”
“没关系。”他想着自己还有一瓶金疮药,也能救人。
正要调出系统准备取药的时候,突然,刘望月放下刀,眼神直勾勾的朝门外走去。
他和萧隐同时拦住对方。
“你去哪里?”他问。
“看看大夫到哪了。”说完快步跑了出去,一溜烟就不见踪影。
他见状叹了口气,很理解那人的心情。
而这时,他刚准备点击使用金疮药,就见江夏领着大夫焦急的回来了。
“刘兄呢?”提问的是萧隐。
“啊?”可那少年却满是一脸懵,“没看见啊。”
闻言,他与萧隐对视一眼,二人同时说道:
“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