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说什么？！”
只见江安目眦欲裂，令本就因受刑而布满血痕的脸看起来愈发可怖。
李蔚霖忍不住扶额，他很焦虑，焦虑得想打人。
“凌霜姑娘已经香消玉殒了。”
说话的是萧隐，这主仆二人轮番上阵，简直恨不得把江安逼疯。
“什么！！”那人突然变得无比疯癫，边大喊边摇晃牢门，显然承受着巨大的悲伤。
从余光当中，他看到有狱卒朝这边走来，为了制止这个“显眼包”惹麻烦，他不得不按下性子安抚道：
“你冷静点！我们今天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凌霜是被谁害死的？！”
虽然停止了喊叫，可他的双眼依然红得可怕，好像要滴血一般。
“我。”
“我靠你能不能闭嘴啊！”
李蔚霖不可思议的瞪着那少年，随即怒气冲冲地戳了戳身旁的萧隐，意思十分明确，那便是“你的人，你来管”。
然而并无什么卵用，那家伙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实在令人发指。
“是你害死的凌霜！！”
“不是……”他疲惫地否认道。
“我要给凌霜报仇！！”
眼看着就要扑过去干仗，就算隔着牢笼，但闹出来的动静实在太大，他嘴角抽搐，已经懒得再劝了。
那边厢又要发疯，狱卒的视线又瞟了过来，就在这手足无措的混乱时刻，身旁人忽然开口道：
“金月舫的舫主认为是他干的，如果没办法洗清嫌疑，那杀害凌霜的凶手就是他，即便不是他，也必须是他。”
语气沉稳平静，令那蓬头垢面、修罗般的人倏地愣在当场。
“……你想说什么？”
“没听懂吗？”
语气冷得要命，一点也不像在劝人，李蔚霖连忙趁机打圆场。
“他的意思是这个小兄弟不是凶手，”他沉着声音说道，“昨晚舫主咬定凶手就是他，就算我作为证人替他辩护也没用。”
说到这里，江安终于安静下来，那人双目逐渐失焦，泄气般滑坐在地上。
“我早就知晓那个舫主有问题，本想再存些钱就带凌霜离开那是非之地，谁知……哎……”
“有什么问题？展开说说。”终于听到重点，他靠近牢房竖起了耳朵。
只见那人忽然小心起来，鬼鬼祟祟的凑近，他不禁紧张起来，然而旁边的萧隐依然正襟危坐，看到对方正垂着眸子注视着自己，他撇撇嘴，暗中吐槽这家伙现在光杆司令一枚，竟然还如此嚣张。
“具体的我也并不清楚，只知道负责市舶司的转运使经常去那边，好像与舫主交情颇深。”
“你的意思是，这位转运使可能与本案有关？”
“或许吧……可是……”
“可是什么？”
就在这关键时刻，大牢倏地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他眼睁睁看着一大波人朝自己逼近，为首那个中年男人身着华服，与原身的面容有些相似……
“你小子！”
对方出离愤怒，抬手就拽他耳朵。
“疼疼疼……”他躲闪不及，疼得是龇牙咧嘴，“爹，这么多人，您给我个面子。”
“面子？你私自进入监牢重地，还想让我给你面子？”
他迅速判断出这位就是原身的爹，知府李君安，不过脑子快不代表动作敏捷，比如此刻，还差0.1毫米，老爹“爱的巴掌”就落下来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朝萧隐抛了个求助的眼神。
“李大人，手下留情。”
对方竟然真的伸出了援手，他感激地朝那人笑了笑，然而没成想，巴掌竟然还是无情的落了下来。
只听一声脆响，他捂着脸颊委屈得要命。
脸还疼着，就赫然看到他爹从上至下地打量萧隐：“你是何人？”
他顾不上疼，连忙赔笑脸介绍道：
“这位是我的朋友。”
“朋友？”只见李君安不屑一笑，“狐朋狗友罢了。”
说完就朝身边人使了个眼色，李蔚霖顿觉不妙，果然，只见两名彪形大汉朝自己走来，大牢里他根本没处躲藏，刹那间就被捉住。
两人一人一边把他架了起来，“放开我！！”他边喊边疯狂蹬腿却无济于事，没办法，只能再次向四殿下求救。
他拼命朝对方使眼色，还用口型说了好几次“救我”，可直到被架出大牢，那人都始终不动声色。
“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听到父亲恶狠狠的威胁，他已然绝望了，想到贾宝玉被打时的惨样，他腰以下就开始隐隐作痛。
“爹，冤枉啊……”
“昨晚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刚想跟你算账，你竟又跑到大牢里惹事。老太太和太太真是越发纵了你，我今日定要把你打得走不了路，再向老太太请罪。”
说完就摆摆手，紧接着那俩人就把他架上了大牢门口的马车。
“爹！爹你听我说啊！这里面有冤情啊！”
谁知对方却充耳不闻，好像他在说什么不可理喻的胡话。
“爹！！”
“还不塞上他的嘴？还嫌不够丢人？！”
“爹！！唔！！”
一块臭布堵住嘴，他还是被推进了马车里。
“慢着。”
沉稳的声音传来，他看不到外面，却还是瞪大了双眼。
“你是什么人？竟敢命令朝廷命官？来人啊，给我……”
话说到这里突然戛然而止，他很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却被人控制着动弹不得。
“您怎么……好、好……下官知道了……什么？李蔚霖？这小子……哦哦好，好，下官明白。”
我靠这是什么情况？他简直惊呆了。
就在他疑惑万分的时候，他爹突然发话：“你们放开霖儿，下车吧。”
“是。”
当那两名大汉下了车，他看着空荡荡的马车，揉着发疼的胳膊一脸懵逼。
没想到这还没完，后面还有更懵逼的，只见他那位不久前还官威十足的爹，此刻竟殷勤地拉开车帘，满脸堆笑的请萧隐上车。
“您慢点。”
这强烈的对比让他十分想笑，没办法只能捂着嘴假装咳嗽。
萧隐在他爹身后上了马车，对方虽然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却气势非常，一双黑眸闪着锐利的光，令气氛不由得肃穆起来。
他很是惊讶，没想到这人竟如此气场十足，之前虽然也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可到底没有这样骇人。
只见他爹多次偷瞄那人，看起来分外好笑。
“四殿下……您不如把脸上的装扮摘了，透透气。”
“李大人在怀疑我？”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李蔚霖发现他爹正在不停地擦汗，紧张得要命。
“四殿下，您来梅州，怎么也不通知下官？”
“倘若不是您要对蔚霖不利，我也不会坦白身份。”
“所以你是为了救我才……”
“霖儿！不许对四殿下无礼！”
突然被打断，他耸耸肩有些无奈。
“无妨，报答你昨晚救我之恩罢了。”
“不对啊，”他反驳道，“昨晚也是你救的我呀。”
注意到自己的爹正一脸懵逼地看着他俩，他觉得有些不合适，所以向对方解释道：“昨晚我遇险，是殿下救的我。”
“真的吗？！”只见他爹满脸惊讶，夸张的一作揖，“多谢殿下。”
“不必，我不是为了受你这虚礼才来这里。”
“那……四殿下您来梅州是为了……？”
“事关机密，不便透露。下了马车，李大人便将这一切忘了罢。”
“下官明白了。”
“对了。”那人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
“殿下请讲。”
“我要去看一看凌霜的尸体。”
李蔚霖很是钦佩，虽然佳人已逝令人唏嘘，可想到那张惨白且浴血的脸，他还是不禁有点发毛。
“殿下……昨晚莫非您也在金月舫？”
对方一记刀眼飞过，就见知府大人拿袖口拼命擦起汗来：“抱歉，下官失言了。”
“……您在车中稍坐片刻，下官这就去安排。”
说完就立刻撩帘下车，动作可谓仓皇。
望着自己爹的背影，他感到十分感慨。
“我说……你真要去吗？”他问。
只见那人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反问：“我像在说笑吗？”
“那我……”虽然他也很想知道凌霜的死因，可他实在不敢去验尸。
“做你的事情去吧。”那人大方地抬起手示意道。
他刚松口气，就听对方问道：
“你打算从哪里查起？”
他怔了怔，随口扯了句：“金月舫，那个仓库有蹊跷，我打算再去看看。”
“嗯。”
见萧隐并未起疑，他彻底放下心，撩起门帘准备跳下马车，可就在这时，身后那人竟然又出了声：
“凌霜身上的假孔雀羽衣有蹊跷。”
他呆住了，随即问：“什么蹊跷？”
“材质，你自己也说了，比手帕的原料更差一些。”
“这算什么蹊跷？”
“那些有问题的贡品，无一例外均是孔雀金线掺棉线。而这样全部都是仿制的，还是第一次见。”
“原来如此，”他沉吟片刻，接着问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需要看过才知道，”说完，那人顿了顿，黑眸闪着深邃的光，“不过唯一能确认的是，凌霜的死与江安被捕之间，必定有莫大的干系”
“……”
一刻钟的时间之后，李蔚霖正走在去往府衙的路上。
望着萧隐的背影，他越琢磨越觉得，自己大概的确是被套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