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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云在鸡鸣前聚集，潮闷的空气堵的最爱吵闹的鸣蝉都住了嘴。
细雨同日升几乎同时展露天际。
整个早朝都沉浸在雾蒙蒙绵密密的气候里，散朝后的大臣们举着一把把黄橙油伞，让应天殿外白玉台下宽阔宫道如同长出沐雨的蘑菇。
陶工是曾为良帝特旨可在朝见门外乘坐轿子代步往衙署的。
在他上轿前，周遭除了些羡慕目光便是谄媚恭送的身影，与往日并无多少不同。
但可能是今儿雨下的实在闷人心，以至于他入轿时竟意外脚下滑了下。
待被手下托着送进轿内，帘子落下后，大将军才放下矜持捂住心口，莫名的某种跳动让他眼皮也跟了松不下来。
较身离地后的韵律颤悠令小窗帘子翻动，余光略过外面打伞走着的官员身影，洛延年官服的侧身映入眼帘。
随之的，玄甲军案与刑部种种萦绕心头，陶大将军似乎终于找到自己今日心情不爽的根源。
衣袖里拳头握紧，眉心也渐渐暴露恨意。不过很快的又有种释然在面上。
冷笑牵动面部肌肉。
冤有头债有主，你害老子的依仗还不就是宫中那个小贱货。等着瞧吧，你那宝贝儿子的好日子就要到头......
怀揣满腹不可道为人语的隐私，仿佛大仇得报又似看见谁笑话的畅快模样令陶大将军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形貌。
幸亏有轿厢隔档，否则此相露在人前怕真要吓傻几个。
洛棠也是难得在良帝因早朝而早起离去后没有睡回笼觉。
妆镜前阿招为他打理长发。
‘到底还是主子会谋划，的确没有什么比陛下亲自为您料理更好的了。’
将手里挑好的垂珠红发带递给阿招，洛棠眸子下意识往书架处挂着的潇湘八景图上招呼：
‘两情若是长久时......我也是在赌罢了。’
‘赌什么？’
阿招将系好的乌黑发辫划过手掌，面露不解的侧身看过来。
洛棠则缓缓起身向着画幅而去。
‘我在赌他对我的情有多少，长短衡量，尺寸如何。’
指尖摸上画纸时，身后阿招声音传来：
‘您是说看陛下会不会护您么？’
在阿招问话中，许多前世旧忆风似的蹿过脑海，而最终留存的只是良帝昨夜既像慧智长者，又满身缱绻情郎的样子，搂着肩膀拍了手背，尊尊教诲加徐徐良言教导与交代处世之规，人间冷暖调，还有为自己铺排下的排淤解难的方子。
‘我觉得....他待我与她...他...是不同的，起码...有真心。’
阿招在后听着，只以为主子言语中有些磕绊或言语拖缓而出的两个他都是一个她，也就是之前主仆两个因画提起的先皇后。
而至于真正的那个他，世间恐怕只有洛棠自己才了然于胸。
‘奴婢也觉得陛下待主子是真的，且不论宠冠后宫的赏赐和理六宫事的权。单是您两个私下那些相处，知道您爱吃夫人做的面便安排，晓得您初孕孤单就允准二公子入宫相伴，尤其啊主子编的柳环至今还戴在陛下腕子上没摘......类似这样桩桩件件的小事可太多了。天子政务繁忙，从来都该旁人举着，陛下能将主子琐碎小事挂记，这份心必然是用到的啊！’
‘嗯，还有，主子您对陛下不也一样用心么。旁的不论，单是日日人来与不来，您那两副样子可也再清楚不过呢。’
‘如何两副了，他来我笑脸相迎，不来也能自在吃喝！’
洛棠从画卷边转身看向阿招说话，眼底略显孩子气的不满。
‘陛下来了咱们殿里就开春，您果子也好吃豆子也不酸。若没来啊...果子虽甜可要挑剔卖相，豆子更是酸难下咽，下雨吹风还得说热要解衣裳，艳阳高照也不嫌屋里闷只一味裹紧袍子守着冰海......’
洛棠面颊微红，眼皮翻了翻顺手从妆台的果盘拿起红果塞进小丫头嘴里。
‘就你是个明白人似的！’
阿招嚼鼓嘴里的甜笑的无声。
‘不过今儿的天是真的闷，倒像个要有大事样子。’
从敞开的窗外望了望，洛棠忽然想到什么又往回走到落地妆镜前，边端详自己边道：
‘这段时间让你观察院中人，你说门口那个可看准了？’
闻言，阿招凑近了压低声响：
‘奴婢安排琪儿与雅儿睡南炕，正好与香冬挨着。琪儿又以新人身份去做守门婢与香冬一组。这俩丫头把那卖主求荣的东西收的穗子，香囊，还有金元锭都翻出来了。琪儿还跟踪过眼见崇圣寺外头香冬与胡永见面，据说他们不甚干净，拉手搂腰举动都是避着人呢。’
‘哦，香冬与胡永对食上了？’
‘看样子是的。’
洛棠笑了笑，拾起冰锥轻轻敲打冰海中的晶莹。
眸色几经反转后，手指勾动让阿招凑在耳边说了几句话。
冰海旁盛水的镜面上映着主仆两个近了不多时又分开的人影。
长定殿外伞下立定的宫女眼瞧着蹦跳了从内迈过门槛的另一撑伞宫女来到对面。
‘这雨不会越下越大吧，这种天气轮值咱俩守门太倒霉了。’
‘如今月份就是天上水多，职责所在以后这种抱怨少说，不怕别人听，就怕传到舒姑姑耳里又或双喜那儿，免不了是要挨罚的。’
撑伞抱怨的正是琪儿，而劝慰告诫她的则是香冬。
眼珠转动，略撇撇嘴，琪儿忽然生出想克制的说话欲望，但最终还是没忍住张嘴：
‘香冬姐姐，你猜我刚才出恭在廊角看见谁了？’
‘要说就说，摆什么龙门阵。你能看见谁，耗子成精还是黄鼠狼打洞。’
被香冬的回答引出笑，琪儿做了个往门内张望举动，然后凑过去与香冬站一处，道：
‘我看见舒姑姑跟双喜说话呢，讲说陛下昨夜与洛主抱怨太子爷养了个爱妾，模样与洛主七八分相似。陛下怀疑太子居心不良，觊觎咱们洛主。’
‘啊，居然有这种事？’
香冬满脸做惊讶状，可实则心底浮起的是胡永曾经与她讲的关于太子秘闻八卦正是如今琪儿所说。
‘可不，没想到吧。舒姑姑叫双喜一会儿等下朝就往养心殿那边盯着些，说是陛下昨夜讲了，今天一定要招太子质询呢。’
闻言，惊色在香冬脸色更浓了几分。
曾经胡永的交代有言，凡是涉及太子务必速速通信。
‘哎，你俩个不好好守门凑一堆干嘛呢！’
双喜的质问从内而来，琪儿忙举着伞站回自己位置，香冬则施礼道不是。
‘天凉没忍住站一起暖和些，奴婢们知错了，望您宽恕。’
‘哼，若非看在我还有事要办，非好好教训教训。站好了不许再不守规矩！’
琪儿与香冬两个屈膝道是。
看着雨中渐渐远去背影，琪儿不敢再言语，香冬则是默算了那个方向正是往养心殿去的。
‘琪儿，你先守着，昨儿吹风头疼又开始了，我先去叫个人来帮我当值，然后往太医院走一趟拿点药。’
‘哦，香冬姐姐你没大事吧？’
‘哎，咱们做奴才的就是受罪的命，拜托你了，我去去就回。’
琪儿这里点头功夫，香冬已经入内。
不一时，另个守门婢随着香冬出来，俩人一个与琪儿对面立住，一个身影往太医院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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