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人不言声,看着懒懒的,沈怀亭又温和的劝道:“你身子也不知好没好透,夜里风凉,还是回房歇吧。其他的事都可缓缓,听听也就算了,用不着上心。这天塌了也有个高的顶着,你一个病人,何必操这些心?”
重矅说:“其实他也大可不必操这些心。”
沈怀亭笑了一下:“他从陵渚而来,那里如今是何惨状,他自然最清楚。他这个年纪又正是做梦的时候,心里还想着践行什么造福于民的毕生之志。跟他说凶险、说难处,他哪里听得进去?我跟他说了一下午妖界的凶险,你看他听进去了吗?”
“年少气盛,当是如此。”
沈怀亭慢慢悠悠摇着扇子:“俗话说,天命不可违,这干涉旁人因果乃是大忌。”
重矅偏头看他,沈怀亭似笑非笑,口里道:“记不清是在哪个话本子上看过这么一则故事,讲的是仙界羽族,原本有苍鸾、青雀和彤鹤三支。”
他缓缓说着,似乎在讲一个久远的故事:“青雀族有一位小殿下,自幼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从小便与他族定有婚约,但她这位未婚夫的家世远不及她,这位小殿下便不愿遵守当年父辈定下的约定,可公然悔婚必定引起纷争和议论,于是她就找到自己的好友,请她帮助自己逃婚。她这位好友,原是苍鸾族一位不受宠的殿下,在本族一向不受待见,这位小殿下便劝她借此机会换个地方生活,如此既能摆脱自己的家族,还能顺便成全她,算是两全其美。”
沈怀亭把玩着折扇,脸上的神色复杂莫名。
“这位苍鸾族的殿下也是糊涂,竟然同意了这个离谱的请求,代她出嫁。一切都天衣无缝,她这位夫君一心扑在建功立业上,压根对后院之事不上心,不过多年来跟她这位夫君虽没有深情厚谊,道也相敬如宾。本以为这件事就此石沉大海,但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个平平无奇、受人轻视、连婚事都能被人李代桃僵的男人,有朝一日竟会建立令人叹为观止的功勋。”
重矅静静听着,看不出此刻的他在想什么。
“青雀族的小殿下不甘心此事,因怨生恨,尽管青雀一族已经成为三族之首,却仍旧不断打压其他两族。直到苍鸾族殿下的身份被揭穿,当年代婚之事彻底撕开……”
沈怀亭的脸色多少有些苍白。
“那个男人并没有追究任何人,只是将原本属于青雀族的一切给了苍鸾族,自此,三族相争,彼此残杀,直至凋零……那位代人出嫁的殿下将一切归咎于自己,从此常伴青灯,自囚终生。”
“我想,”沈怀亭苦笑了一下:“她要是不插手青雀族的事,也不会发生后面的惨剧。所以呢,”他一瞬换了副笑意弥漫的面孔,“这个故事就是在告诉我们,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渝兄,你说是不是?”
重矅盯着一处看了半晌,许久许久才说道:“你既信奉此理,便莫要再插手我的事。”
沈怀亭两手撑着膝头凑过来:“旁人的事我才懒得管,可我们既然成了亲,你就不是旁人了。”
“……”重矅想说什么,转头却见他一脸诚挚的盯着自己,那是他从未有过的认真严肃的神情,像是赌桌上的赌鬼押上了毕生积蓄。
“渝兄,有些因果我不愿沾染,可有些因果,我甘之如饴。”
一阵空灵的铃声传来,似远似近,袅袅如烟。
紧接着,仆从急急匆匆跑过来:“不好了,谢公子……谢公子他……”
沈怀亭跟重矅随即赶到安置谢爻的房间,只见谢爻浑身黑气翻涌,双目翻白,目中黑丝遍布,睚眦欲裂。
黑色纹路如碎瓷开裂,一路从颈处延展至耳后,犹如人体神经血脉外显,然后布满右边整张脸,可怖骇人至极。
沈怀亭进门就感觉到一股阴森寒意:“怎么回事?”
雪鸣说:“不知道,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沈怀亭蹙眉不展,“他脖子上那是……”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幽冥纹……”沈怀亭当机立断,“雪鸣,杀了他!”
雪鸣当即凭空抽出一柄利刃,蓄力刺向谢爻,但谢爻突然翻身坐起,挡住了雪鸣的剑。
雪鸣一惊,两人立时在房间里打起来,谢爻意识不清,竟丝毫不落下风,打斗激烈且疯狂。小莲立在重矅身侧,低声说:“尊上,他似乎失败了……”
重矅久久没应声。
“……”
小莲指间结印,一道神力悄然打中谢爻,瞬间如水渗土,消逝在他体内。谢爻的动静戛然而止,停顿了两秒之后,身躯轰然倒地。
雪鸣上前检查后说:“公子,人还活着,只是脉象微弱,不知能撑几时。”
沈怀亭惊魂未定:“他身上有幽冥纹,只恐已被幽冥反噬。这么说,扶华仙君……”
重矅说:“他真灵为幽冥所侵,需以神爻山净谷泉水洗涤,劳烦你走一趟。”
沈怀亭指指自己:“我……我吗?”
“此事不宜耽搁,连夜启程吧。”
“……”
沈怀亭二话没说,带着雪鸣连夜出发。小莲将谢爻拖回床上,重矅说:“我去一趟,这两日守好此处。”
闻言,小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尊上三思。”
重矅说:“谢爻真灵还在幽冥界,且已为幽冥所侵,自身难保,他决计无法带走萧珏。”
小莲伏地叩首:“您不能去。”
“我附于他,应该没有大碍。”
小莲叩首:“尊上,尊上乃至清之躯,决不能沾染污浊,何况是涉足幽冥界这种地方?”
重矅说:“既知此地污秽,更要将他们带回来。”
“属下只知尊上,不知旁人。”
小莲跪伏在地上,声音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重矅走到旁边坐下:“从前,我留下你时,也有人说过同样的话。”
小莲微顿,慢慢直起身子。
“那地方我的确不宜涉足,但这么多年,道也去过几次。”
小莲从来冷漠的脸上多了一丝愕然。
“我与这位仙君,应当有些渊源。”
小莲说:“尊上怎会与一介凡人有渊源?请尊上不必多思。”
重矅望向他身后的烛火,火光在他眼底跳动:“你不必瞒我。很多事情看得多了,就算前尘皆忘,他与我说几句话,也就能猜到大概了。”
小莲低下头。
“不过这不重要。他有天缘,不该绝于此处。”
小莲再拜:“属下愿替尊上走这一趟。请尊上允准。”
“你与他毫无交集,去了也无济于事。”
“可……”小莲说,“尊上若执意前往,还请准属下传信给花芜、司渊两位上神,让他们为尊上护法。”
“不用了。”
“那属下召金龙、麒麟和苍虎前来?”
重矅摇头:“不必兴师动众。”
小莲说:“属下是担心尊上安危,幽冥界浊气横行,于尊上神魂最是有损,此处又隔绝清气,万一尊上为幽冥所侵,后果不堪设想。且尊上若附谢爻真灵前往,必定无法施展神力,一旦幽冥界大门禁闭,尊上岂不是身陷险境?”
“我会在三日内赶回来。”
“尊上,您的安危关乎六界安稳、天下苍生,请您三思。”
重矅没应,缓声道:“沈怀亭此人聪敏机警,这几日你要小心周旋。另外此事不宜惊动任何人。”
小莲似乎明白他心意已决,不再多言,只将身子伏得更低。
重矅阖眼,眉心一点金光飞出,落入谢爻额间。
耳畔嘈杂如潮水涌来,近乎疯狂的呐喊几乎快要撕裂人的耳膜。重矅的意识在混沌中一点点清醒,他竭力想要睁开眼睛,昏暗的光线刚泄进眼底,太阳穴上重重一击再次让他陷入黑暗。
这是什么地方?
他用并不清明的意识去分辨人群的声音,企图得到一点有用的信息。但只有撕心裂肺的呐喊。他的手无力的摸索,指腹的感触反馈的信息是:地板很凉,坚硬且凹凸不平,间或有粘腻的液体或者沾满粘液的物体。而他的四肢,几乎已不受控制。
不等分辨,他感觉自己的领口被攥住,紧接着整个人被拽起来,双脚腾空,身体失重,下一秒一声巨响,后背传来剧烈的疼痛,耳畔的欢呼声却一浪高过一浪。
欢呼逐渐变成整齐划一的呐喊,疯狂且有节奏的声音在他耳中鼓噪,这回,他终于听清他们的声音:
“杀了他!杀了他!”
他的视线清明起来。这是一方圆形不规的高台,满地残肢断骸,四周围着带倒刺的藩篱。高台外,从里到外,从上到下,被各样面孔的人围得水泄不通,每个人眼中都带着骇人的精光。此刻,他从这些人的瞳孔里看到自己正被一个魁梧雄壮的虎面人砸在笼壁上。
他立刻明白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幽冥界的死斗场,这里豢养着幽冥界最强壮的奴隶,是所有人的狂欢之地。
他掀起血肉模糊的眼皮,勉强环视了一圈,视线停在台下一个人影身上。那人微微低着头,没了银面遮蔽,隐约能瞧见他脸上的伤,他整个人裹在一件破烂的灰布袍子里,立在人群里毫不起眼,但重矅还是一眼认出他。
虎面人愤怒的将他砸向地面,重矅眼前一黑,“竟敢冒犯南禺大人,真是不知死活!”
虎面人抬掌收爪,滚落在地上的狼牙棒被吸到掌中,他双手举起,奋力朝重矅的脑袋砸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重矅抵住脚下,竭力朝旁边一滚,狼牙棒擦着他耳侧落在台子上,砸出一个大坑。
人群登时沸腾起来。
虎面人难以置信,再次将狼牙棒挥向他,重矅脚下一蹬,借力让自己退出几米开外,撤出他的攻击范围。
但这也几乎用掉他所有力气,他爬起来,瘫坐在地上,飞快检查了一遍谢爻这副身体——伤重至极,已近极限,几乎随时都有可能失去意识,倒地不起,然后被那根狼牙棒砸成肉酱。
他知道,他只能兵行险招。
“就这点本事?”
尽管声音不大,但顷刻之间,满场寂静。
重矅讥讽道:“挠痒痒呢?”
虎面人气急败坏,举着狼牙棒飞扑过来。重矅看着他,折断的右手无力的摊在身侧。狼牙棒高高扬起,力拔千钧的打将下来,他勉强侧开头,狼牙棒砸在他右肩上,虎面人正得意,脚下一绊,整个人扑过来,重矅避无可避,被重重砸在底下。
台下的人都伸长脖子来看,但片刻过后,虎面人仍旧一动不动。人群大惑不解,直到虎面人被蹬开,脑袋软嗒嗒的偏在一侧,明显颈骨已被折断。重矅拖着碎裂的右臂鲜血淋漓的爬起来,台下判定胜负的铜钟这才敲响。
他抬头去看萧珏,却发现方才那里早已没了人影。
从死斗场出来,重矅几乎寸步难行。幽冥界乃欲念集聚之地,因此这里的布局与人界相差不大。唯一不同的是街上来往行走的不仅有人面,更有人身兽面,人面兽身。一部分是人的欲念,一部分则是人与其他妖魔精怪因为各种原因的结合体。
重伤让他只能扶墙而行,但他不能耽搁,他要尽快找到一个安身之地,因为天色一旦暗下来,这里的大街小巷都将会变成罪恶肆虐的天堂。以他如今的情状,任何意外都足以要他的命。
他一直往前走,挪动的异常缓慢。
一只手突然从身后搭上他的肩头:“嘿!兄弟!”
重矅转头,右侧也过来一个人,一起拦住他。两人一胖一瘦,一高一矮,瘦的像竹竿,高的像只大木桶。
重矅微微靠墙,他知道来者不善:“有事吗?”
瘦竹竿恭维的说道:“兄弟身手不错啊,能从死斗场活着走出来的人,可不多见。”
旁边的胖木桶也附和着说:“是啊是啊。”
重矅浑身伤口血流不止,尤其右臂,已经血肉模糊,就立这一小会儿功夫,地上已经积了几个小血洼。
“有话直说。”
“爽快,”瘦竹竿说,“其实我们兄弟俩是想跟你谈笔生意。”
他说的和蔼,但重矅不清楚对方的底细,只能顺着他问:“什么生意?”
“当然是只赚不赔的好生意。”
重矅看看他二人,并不能猜出他们所说的生意是什么。
看他犹豫,瘦竹竿笑的亲切:“兄弟,你伤的可不轻啊,这天色也不早了,你说要是万一遇上歹人……”
重矅清楚此刻最要紧的是找一个落脚点,把伤养好,否则他在此处寸步难行。于是他问:“我要是入伙,有什么好处?”
瘦竹竿说:“好处吗?那可就多了。只要你愿意入伙,我保证以后你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在这快活城里没人敢欺负你。”
重矅想了一下,说:“要我入伙也行,我有三个条件。”
闻言,瘦竹竿不但没有不快,反道显得十分兴奋:“什么条件?只要我能满足,肯定不会亏待你。”
重矅说:“第一,先找地方让我养伤。”
“那是当然。咱们的生意也不急在一时。”
“第二,我那份报酬……”
“这你放心,报酬肯定不会亏待你。第三呢?”
“第三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瘦竹竿直笑:“行,等你想好了再说。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兄弟怎么称呼?”
“谢爻。”
瘦竹竿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谢爻兄弟。我叫铜柱,人称鬼见愁,我兄弟叫铁柜,人称鬼难缠。谢爻兄弟,你如今伤势严重,若是不嫌弃,不如先去我们落脚的地方安身?”
重矅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权宜之计,便同意了。
瘦竹竿让铁柜叫了辆马车过来,重矅跟着他们去了他二人落脚的一处破旧的院子。院子很偏僻,几乎已经快出城,周围也没有什么人烟。
院子里到处都是杂物,破烂不堪。本以为房间里会好些,谁知里面比外面更乱。瘦竹竿指了间屋子给他,又翻箱倒柜找出一条破破烂烂的被子丢给他。
瘦竹竿说:“谢爻兄弟,你先休息,我跟铁柜去给你抓药。”
话说完,两人并不见出门。
瘦竹竿摸了摸鼻头对他说:“谢爻兄弟,这抓药肯定得花钱吧,你今天不是赢了笔赏钱吗?要不先拿来使使?”
重矅看看他二人,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取了几颗冥石出来,两人眼睛都直了。重矅想了想,将整个钱袋递给他:“都在这了。”
瘦竹竿顿了一下,说:“用不了这么多。”
重矅说:“我这伤实在太重,所用的药恐怕也不便宜。两位兄弟能收留我,我自然不能再让两位兄弟吃亏。”
“这……”
重矅不动声色打量他二人:“谢某虽然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但拳脚还算过得去,两位兄弟不用替我节省,药材只管拿最贵最好的。”
瘦竹竿喜笑颜开的接过来:“既然谢爻兄弟这么说,你放心,我保证给你抓最好的药。”
重矅说:“两位兄弟不用客气,今日你们相助谢某,这份情谢某承了。等谢某伤好,必有重谢。”
瘦竹竿哈哈直笑:“谢爻兄弟你太客气了,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两人离开,重矅阖了房门,这才开始仔细检查伤势、处理伤口。等把伤口粗略包扎好后,他已经精疲力尽,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其他,只能撑着身子封了窗户,上了门栓,这才和衣躺下。
养了三四日,重矅勉强能行动自如。
他们给他用的药材并非不好,而是那些药材再好也只是普通品级,药效自然差强人意。他需要的是能短时间内就让断骨重生、灵力恢复的灵药。
刚能下地,他便到酒肆中打听消息。这个地方道是比人界更加热闹,消息也更灵通。
凡是手中有些钱的人,都愿意要一壶酒,然后进门挑个座儿一边慢悠悠的喝,一边听曲儿看戏,里面还设了赌桌,若是手痒心痒,还能赌上几把。
对于手中钱不多的人,他们没有买个雅座的闲钱,自然也就没有听曲儿看戏的眼福,但也能买些散酒,然后在酒肆外面的空地上三五个席地而卧,谈笑赌钱。他们什么都能押上赌桌,吃穿用度,不一而足,妻儿父母,不在话下。
重矅半靠在台阶上,跟一群人赌了大上午,这些人像是不知疲倦似的,有些从上到下输的精光,连祖宗十八代的尸骸都输了出去,仍乐此不疲;有些人赌输了要断臂断腿,当场就被削了手脚,可他仍想着靠剩下的一臂一腿翻本。
场面乌烟瘴气,道也不耽误他打听消息。
“你说南禺大人?他是咱们这快活城城主昆庸的家奴。”
“城主手底下有四个家奴,分别掌着不同的事务。南禺大人主管快活城的奴隶,有个奴隶市场,听说背后的老板就是南禺大人。你打听这些做什么?想买奴隶啊?走,我带你去瞧瞧。”
那人不由分说将他拽去奴隶市场,此处与方才的酒肆仅隔着一条街,却是截然不同另一番景象。
随处可见各式各样的笼子里锁着可供挑选的奴隶。若有人上前询价,老板会粗暴的揪住他们的头发,掰开他们的嘴巴,让买主亲自检查他们的身体,以便看清楚这些奴隶的品质。
“此处刚到了一批新货,你在这等等,我让老板把新货拿出来让咱们挑挑。”
瘦竹竿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跳出来,一把攥住那人的胳膊:“不用了。”
铁柜拿肚皮顶着他,恶狠狠的瞪着。
那人见势不妙,挣开胳膊撒腿就跑了。
瘦竹竿转头对重矅说:“你胆子也太大了,竟敢跟人来这种地方?你就不怕被他卖了?我告诉你,这地方可没什么好人。欸,你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正说着,一个熟悉的人影从不远处走过,重矅立刻跟上去。穿过奴隶市场,走过几处僻静的巷道,前面那人似有察觉,越走越快。
“萧珏!”
重矅叫住他,前面的人影果然停住。
重矅慢慢靠近:“跟我回去。”
人影一动不动。
“萧珏……”
重矅还要靠近,人影抬手打了他一掌,重矅猝不及防,当场被打翻在墙角的一堆杂物中,等他爬起来,人早已不见踪影。
刚从巷子里出来,面前突然多了两个人拦住他的去路:“谢公子,我家公子有请。”
重矅顿感不妙,却也只得随他二人前去。
行了半个时辰,进了一处十分阔气的宅院,一路回廊曲折,亭台楼阁、奇花异草,目不暇接,美不胜收。
两人径自将他带进一处院子:“谢公子请在此稍后。”
房门阖上,屋内暖香融融。
重矅环视了一圈,此处装饰华美,房中陈设皆价值不菲。
片刻功夫后,有脚步声靠近,接着房门被推开,一个人从门外走进来,顺手又将房门阖上。
此人白衣胜雪,面容被一张银面遮住。重矅不禁蹙眉。
下一秒,那人便扑上前抱住他:“谢郎,你受苦了。”
重矅推开他,那人再次上前环住他的腰身:“谢郎可是还在生奴的气?都怪奴不好,是奴大意,才叫南禺大人发现谢郎与奴来往,奴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谢郎,让奴好好补偿你。”
重矅再次避开他:“你是何人?”
男人娇嗔道:“谢郎不记得奴了?那谢郎总还记得与奴共渡春宵,同赴巫山。你还说,会带奴离开此地,承诺一生一世只对奴一人好。谢郎,奴跟了南禺那厮这么多年,还没有跟谢郎一夜快活,这几日奴好想你……”
重矅怔然,心底升腾起一个不好的猜测。
男人上前为他宽衣,重矅往后退了一步。
男人有些委屈:“谢郎这是怎么了?今日怎的对奴如此冷淡?”
他绕开他,往门口去。男人一步上前拦住他的去路:“谢郎要往何处去?”男人伸手勾住他的腰带,“今日你若是走出这个屋子,我便告诉南禺大人,说你强了我。你猜,他这次会怎么教训你?”
男人一改方才矫揉造作的语调,出言威胁:“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若是听话,叫我快活,我保你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你若是不听话,我就让人把你剁成肉酱喂我后院笼子里的猛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