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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衾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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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浅言一身赭红衣袍从半开的殿门张扬而去,直至身形落在纷扬的雪里,都灼眼得惊人时,景文帝斜倚,坐于玉阶之前,一双郁色的眼掩在额发之下,更显阴鸷。

光洁可鉴人的玉石地倒映在排烛纷乱的烛影,黯光幢幢,只见景文帝盯着宋浅言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和荣见状,怕当今最高掌权者受了凉气,意欲将殿门阖上,却被天子低声喝止住了,只听见尊荣无匹的天子,如蛇般吐着信子,阴郁开口:“莫关,朕倒要看看朕的这位好肱骨,能演到何时。”

话音刚落,一阵不知从何而起的迅疾北风卷着雪沫,耀武扬威地撞了进来,那般沉重的殿门,竟被吹得洞开,殿两旁常年沉默着燃烧的排烛,也被卷得忽明忽暗,猛地一跃,便“噗”地一声,被尽数卷得熄灭,重重帷幕,被吹得纷乱,猎猎作响,也吹得当今帝王,下意识地眯了眯双眼。

不知为何,宋浅言那张扬肆意的背影都快要隐没在雪里,几乎要看不见了,但景文帝就是笃定地觉得,那个没露在明面上,但整个王朝的暗面都是他的围猎场的掌权者,就是倏地停下了远去的脚步,撑着纸伞,抵着风雪,回首朝自己敛目一笑,意味深长。

一如他方才踏出宫殿前,隔着几级玉阶,直直地望着自己,毫无君臣之仪,意有所指地笑道:“如今竟是连学宫都有了异动,真是令人猜不透啊,更不要说陛下身边那位魔君,陛下你说对吗?”

明知他这句话有挑拨离间之嫌,但景文帝竟是忍不住地想,在与魔君执棋对弈的这场棋局里,他到底得了几分,是将教权也一并拢在手里?还是将百家收束,彻底归顺?

这位年轻的魔君,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宋浅言倒是懂帝王心术,景文帝捻着指尖,冷然一笑。

殊不知,这位让景文帝也心生出几分忌惮的奕仁司司主,此时在奕仁中枢的顶楼之上,正断续落笔地写着游鹦,写了几只都觉得不合心意,笔悬纸上,风吹干了墨,废掉的纸被攒成一团一团,落了一地。

被他郑重压在镇纸之下的,是来自心尖上那个人的回信,字迹清隽而收笔锋利,清风朗月却内敛些刺人的风骨,一如其人。就算此时游鹦被展开了,宋浅言耳边还能浮动着刚打开游鹦时,顾珩那带着几分揶揄的低笑声。

“宋司主既不告知在下目的地,却又拿一壶陈酒来说事,莫不是要趁陈酒醉人,要诓了我去?”

宋浅言还记得自己听到这只游鹦时的心绪,明明顾珩的声线在旁人听来端正又素远,顶多带了几分老友之间的打趣,但宋浅言就是死活听出了“心痒”的感觉,如落羽,也如毫尖,刮着宋浅言的心尖,以至于忆起了上次醉酒时,那些混乱不堪又堕人心神的事。

心早已动,眼中再巍然不动的山,亦已轻如幡动。

磋磨了半日,日头都偏落了,宋浅言还是觉得回什么都不好,在旁冷眼旁观了半日的风昀一副超脱尘俗无欲无求的模样,明明内心早已厉声谴责了这对不管孤家寡人死活的狗男男千百次,但作为司主“得力”的下属,他自是要替上司分忧的。

于是风昀深呼吸,努力了一下,在月俸大法的压迫之下,装上了职业的假笑:“若是司主觉得纸浅言深,何不直接直言将顾堂主直接邀出来,有时直白点也是好事。”

臭小子,直接点,别耍花样。

风昀在内心假笑道。

“如此甚好。”宋浅言抚掌快慰道。

等我哪天也有黏糊的对象,定叫你们瞧瞧我的厉害。

风昀面无表情地想道。

于是,远在不浮堂的顾珩,便收到了这只游鹦——

“阿珩,我与这壶桃醉,都在学宫等你。”

纷扬的雪一下,元上学宫便恍若昔日的模样,纷扰的动乱似是未曾发生过,负雪的苍山向极远的天际绵延而去,日升月落,若出其里,云鹤间或在嶙峋的雪松中穿行而过,带落枝上的积雪,又高高飞入云间,超然得不似人间境。

顾珩长身立于山门之下,不熄的山灯映着雪光,顾珩望着浩大明月下的学宫,有些慨叹。

元上学宫除了「云垂野」和「云中境」两大胜景,还有个不似凡间色的绝景——「白日见月」,在特定时点,日头尚未落尽、晨昏相接之时,巨大的银月会在漫天天光中隐约升起,将整座学宫都笼入其中,远远望着,恍若天宫银阙,映着粼粼月光。

月光掌阴,传说可以照亮亡灵渡轮回的路,也不知学宫初代的大院首为何要将元上学宫建在此艰险却又奇美的地方。

难道那位大院首也有想要渡的人吗?

顾珩指尖捻着宋浅言寄来的游鹦,半垂着眼,望着眼前被青竹掩映起来的山阶,神思散漫地想道。

死活要黏着他一起过来的神鸟栖在一旁覆满雪的高树上,大抵是等得有点不耐烦了,抖了抖翅膀,将积雪拍得簌簌,落了顾珩一身。

顾珩抬手将雪拂下,回过神来,有些好笑地抬眼望着青鸾,漫声道:“又没让你随我一道出门,自己跟着,眼下倒是不耐烦了。”

“啾!啾!”

「看你偷摸着幽会可比待在家有意思多了。」

青鸾神气毕现、理直气壮地“啾”了回去。

“整个不浮堂都知晓我要去带他们师娘回去”,顾珩指尖微动,捏了个小诀,青鸾脑袋上的树枝便如被风拂过那般,也簌簌落了青鸾满头积雪,在青鸾气急败坏的啾鸣声中,顾珩才好整以暇地收起了神通,聊笑道:“你可莫要胡说。”

“阿珩说的师娘是谁呢?”

远远的,在窸窣的竹叶拂动声与空茫的风声中,一声带着些微笑意熟悉声线,如永夜中的第一束晨光,破开沉窒的寂静,顺着雪落的轻响,稳稳地落到顾珩的耳边。

如同命运机锋的牵引,顾珩顺声抬首,风从他身后掠过,吹向负雪的山巅,也吹开了遮掩山道的青竹叶,一角黛蓝衣袍就这般莽撞又热烈地撞进了顾珩的眼底。

顾珩望着那个自石阶上抱剑而下的人,心头一悸,束发的发带被风带起,稍稍掩住了顾珩的视线,也遮住了他骤然泛红的眼角。

沿山道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宋浅言——但也不是全然是他素日里的模样,宋浅言没着他往常里最常穿的赭红或靛蓝衣袍,墨黑长发高高束起,一身黛蓝院袍,背对学宫与群山,抱着剑走下来的模样,恍若昨日。

——就像这十年的隔阂与时光未曾流逝过,只一轮月相,他们又重新相逢。

“啊,难道是我吗?”

还像是昨日的模样,宋浅言穿着剑道一门的院袍,淌过十年的缝隙,带着一腔热烈又纯粹的爱意,笑着定定站在了顾珩的面前。

临近年关的朔风有些凛冽,顾珩不觉眼热,只怔然地望着眼前仿若年少时模样的宋浅言,眼角被氤氲的泪意刺得生疼。

顾珩被风吹得眨了眨眼,再开口时,声线竟喑哑得近乎听不清,如同山岩下的溪涧,只有离得近了,才能听见其下轰鸣的暗涌。

“......你来迟了。”

顾珩喑哑地说道,不知是在说宋浅言今日之约来迟了,抑或在说些更遥远的往事。

“我以为阿珩明天才到,没想到你提前来了,”宋浅言松着眉眼,带着些不自知的疼惜,抚上了顾珩泛着水红的眼角,轻声道:“对不起啊,如果知道你在等着我,那么无论何时,我都会第一时间赶往你的身边。”

在见到顾珩之前,宋浅言想了很久,当他再见到顾珩时,会以怎样的模样,何种心情来面对顾珩那份潜藏了十年的,秘而不宣的爱意。但在此刻,在眼下,在一片夹着雪沫的风里,只有一个识念,清晰得令他心惊——

他真的好爱他的阿珩,如赴月的潮汐,不远万里,不问归期。

寒风从二人之间张扬而过,却吹不散两人之间莫名沉郁粘稠的气氛,顾珩故作轻松地勾了勾唇角,聊笑道:“穿成这样做什么?这是什么昨日重现的戏码吗?”

顾珩说着这话时的模样一如往日,端正素远中又带了些不易察觉的狡黠,不明显,只有熟知他的人才能窥见一二分,正是这一二分,落在宋浅言的眼里,却变成了十分的可爱。宋浅言心尖既酸又软,膨胀而汹涌的爱意在他胸腔中横冲直撞,几乎要满溢到装不下了。

意随心动,宋浅言原本点在顾珩眼角的指尖,顺着顾珩的颊边,滑落到唇角,轻抚着,带着些难以言状的亲昵,哑声笑道:“可能你不觉遗憾,但我还是想穿着这身衣服,对十年前的你,对现下的你,对孤身轮回了千年的你说,你不必害怕,多心悦我些吧,我永远会回应你的心意。”

原来在宋浅言不自知的时候,他的眼眶也早已蓄着泪,猩红一片。

“你哭什么,倒显得我怪了你似的。”

见宋浅言红了眼眶,顾珩倒是笑了,明明自己喉间还酸涩着,却还是笑着将宋浅言揽入怀里,抚着他的后颈,轻声道:“没关系,总有人先来后到的,是我选择不说与你听,你来了,就很好。”

宋浅言嗅着顾珩雪松般的凛冽冷香,小犬似地蹭了蹭顾珩的颈侧,直将顾珩蹭得撑不住弯了眼角,好笑地拍了拍他的后脑,宋浅言才停下作着的妖,侧首枕着顾珩的肩膀,似是忍受不住浮动暗香的惑人,几近意乱情迷地吻了吻顾珩温热的颈侧,才开口道:

“现在我认住你了,讹上你了,你撵都撵不走我,“说着这话时,宋浅言似是落入了什么魔怔之中,眼底都漫上了黯色,恍若月下夜行的狼:”要是哪一天你厌弃了我,我就将你关起来,就算后悔了也无用。”

“小疯子。”

顾珩闻言,哑然失笑,又拍了拍宋浅言的后脑,却又偏头吻了吻宋浅言的耳廓,再坏着心眼抿唇磨了磨,直至感受到怀里的人身体明显紧绷了一瞬,才好整以暇地松了唇,继续道:“那你最好记住了,因为这也将是你后悔的下场。”

“好啊,”宋浅言直起身来,抵着顾珩的额头,抚着他的后颈,隐隐似是禁锢,散漫地笑道:“我等着阿珩。”

“净会说些胡话。”

顾珩撑不住笑了,敲了敲宋浅言的前额,抬眼望向巨大白月下笼着的元上学宫,漫声问道:“怎么突然约我回学宫?自那日......”顾珩难得顿了顿,再故作出一副状若无事的模样,继续道:“自那日朝廷接掌了学宫后,众人便陆陆续续地散了,前些年我再回去的时候,学宫里荒废一片,连个庭堂洒扫的人都没了。”

“你前些年回来的时候,有遇见什么怪事么?”宋浅言没有直接回答顾珩的疑问,只将人敲在他额前的指骨拉下来,攥在手里,凝声问道:“例如被什么物事拦着之类的。”

“被拦着?”顾珩皱眉想了想,缓缓地摇了摇头:“我前些年来的时候,从山脚到学宫内,一路平静,并未出现甚么拦路的怪事。”

“怪就怪在这里。”宋浅言引着顾珩踏上石阶,遥望着掩映在山林中的山门,沉声继续道:“通往学宫宫门的悬桥桥首,出现了一个身形有半座矮山那般高的兜帽虚影。”

“兜帽虚影?”顾珩闻言,惊异地轻声重复了一句。

“嗯,我刚从上头巡看了一轮,确如朝廷所言,出现了异动,那兜帽虚影只在我接近悬桥时才会出现,看不清模样,也不攻击人,但料想如若我硬闯悬桥,那虚影必不会这般客气。”

宋浅言说得稀松平常,却惹得顾珩偏头望了他一眼,直将宋浅言看得莫名,低声笑着问了句“阿珩莫不是又在看我好颜色了?”,顾珩才回过神来,凝声问道:“依朝廷对你的忌惮,他们竟会让你着手调查学宫异动这件事?”

“哈”,宋浅言冷嘲一声:“正如阿珩所言,龙椅上的那位确实担心,我若解决这异动一事,眼下尚未知的力量会变成我的倚仗,朝廷和修仙一道岌岌可危的平衡,便会瞬间逆转。因此此行,奕仁司只配合御军,作调查之事。”

“如此......”顾珩闻言,敛目沉思,再抬眼时,眼底已是宋浅言熟悉的,要闹好戏的光,果不其然,顾珩站上一级石阶,回身背着天光,目光灼灼地回望着宋浅言:“这还不给陛下演一出好戏,倒显得我们为人臣的不尽心了。”

明知眼下在聊着正事,但宋浅言望着顾珩站高一级石阶,逆着浅淡月光俯身,束发的发带拂在脸侧,眼中跃光的模样,还是不由自主地晃了神。

太迷人眼了,宋浅言下意识地抚上了心口,不知是被天光,抑或是顾珩眼底的映着天光灼伤了眼,眼角下意识地眯了眯,恍然想着。

这就是我千年之后,依然会再一次爱上的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放假了!节前更一章祝大家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想求大家一些评论或收藏,拜托拜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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