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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神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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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魔两族的边界线不像外头传的那样,天堑深深,恶风阵阵,出乎意料的是,两族的边界线,是一大片水光粼粼的海域,飞鸥偶从海面上掠过,被天光一照,便在起伏的海潮上留下隐约而模糊的影子。若你细细望去,翻涌的浪潮底下,似有黑影幢幢,不时有巨物庞大的身影在缓行而过,如同大海倒映在了天空一般,让人看得不真切。

——这才是,独立在人世以外的,真正的魔域。

传说当年,魔族苦于族人绵延数万年的所在地气候苦寒,土地贫瘠,便对人族富饶又灵气充沛的领地起了觊觎之心。当时的魔君与今日在任的月东楼相比,手腕和野心都不遑多让,便索性借恶为兵,一举攻入人族。

人族当时虽有鼎盛一时的修仙世家作庇护,博得几方喘息的空间,但终究还是因为魔族之士常年苦居极寒之地,耐力和体力都比人族要胜上一筹。随着人魔两族之战的战况日拉长,原本胶着的战况随着这细微的差别而逐渐出现偏转——两军对战,分毫间的破绽与差距都能导致局面的翻天覆地,渐渐地,人族的优势被逐渐消磨,魔族攻下了人族的一座又一座热闹繁华的城镇。

当时疲态毕现的人族防守战线日趋紧缩,术法结界之外的地方无不烽烟弥漫,荒草连绵,人族在体力差悬殊的魔族面前,几乎要溃不成军,沦为魔族逗弄的玩物。就在危急存亡之时,当时的人君开坛祭天,祈求神明垂怜,救人族于危亡之时。

这一声带着无数涂炭生灵的祝祷,最终还是被神明听到了,于是,便有了后世世代相传的传说——摇光渡魔。

他们都说摇光上神是最怜悯世人的神明,事实也是如此,听到下界泣血祈求的摇光,还是没能守住天帝释黎为诸神定下的诫约——凡是诸神,不得插手干预下界气运之事,违者必受到罪罚,下界为人族荡平魔族的入侵。

然摇光上神也怜魔族苦寒贫瘠,便与当时人、魔两君约法三章,在人族无法踏足的无人之海置下庞大的镜像结界,魔族被封印在海域之下,永世不得踏足人族,但相对应地,魔族能以这片无人之海为界,获得这一整片镜像的领地,从此魔族便多了一片富足又四季分明的聚居地。

从此之后,这片无人之海便因镜像结界被称为“镜海”,在人族的修仙界与魔族之中,这片海域便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两族边界。

至此,人魔皆大欢喜,除了一人——那便是因违反诫约而受到天罚的摇光。

落在诸神身上的天罚,是天帝释黎具象化的天怒,纵然是摇光这种化自天地清气,从创世之始便立于九天之上的神明,也难敌天帝之怒——天帝释黎是宇宙洪荒之间最高法则的化身,维续天地间一切秩序的稳定运行,神是神,人是人,魔是魔,鬼是鬼,妖是妖,不得违矩,不得僭越,三界六道,各有其轨。

“你既知释黎不得忤逆,你又何苦去替人界承那个罪,反倒落了这一身伤。”神界之上,千百年来都是无一变像的清虚守静,时间在这里漫长得似是看不见任何流动,摇光的神殿内,一玄衣上神坐于床边,替摇光在细细疗养天罚留下的痕迹——正是四时之神的其一,衡商。

“其实说来也并没有很疼,只是衡商你过于担忧罢了。”倚着床头而坐的摇光闻言轻微地笑了一下,尾调沉静地继续说道:“我们九天诸神,依存于众生愿力,若光是吸收愿力,而对众生苦厄袖手旁观,那我们与伪神又有何区别?”

原本指尖凝着神力,为摇光疗伤的衡商闻言,手下的动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下手,自嘲般地勾了勾唇角,说道:“你说得对,倒是我被释黎定下的诫约束缚太久了,忘了自己为何而成神了。”

“好了,你们俩别在那打机锋,这小孩怎么办啊,要是被释黎知道摇光救了个小孩上神界,我们五都得被抓去再受一次天罚。”

坐在矮几上的云遥实在听不下去摇光和衡商在那打些玄之又玄的哑谜,只见他双手撑着面腮,一脸深仇大怨般地望着一身血污,就算被放置在高枕软被里也依然紧紧皱着眉头的小孩,忍不住长吁短叹。

“别的不说,这小孩长得是真够可爱的,摇光莫不是见人小孩长得可爱才捡上来的吧。”不知方才一直躲在何处的荧阳突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冒了出来,脚不沾地地飘到小孩身边,带着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情,看好戏般地说道。

“喂,荧阳,这小孩的来处是你和我们一起瞒的,别说得好似与你无关似的,到时要是释黎知晓了这事,我第一时间拉着你出来。”云遥闻言,气不太过,抬手一指,便隔空朝荧阳泼去了一杯刚趁手用神力熨热的茶。

大概是他们闹得有点过了,陷在软被里的小孩原本皱着的眉便锁得更深了,喉间低低呜咽了一下,指尖微微一动,像是随时都能醒过来一般。

“好了,你们再吵,这小孩真的是要被你们吵醒了,要是哭声把释黎引来了,那就真的贻笑大方了。”

坐在小孩身边的迦梵抬手虚虚拂过小孩的面容,顺手在虚空中截住了那杯要泼往荧阳脸上的茶水,原本看着要醒过来的小孩便又带着梦魇,沉沉地睡了过去,迦梵这才转过身来,望着乌眼鸡似的云遥和荧阳,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们猜后世会怎么传?战神摇光和四时之神因小孩哭声,而被天帝释黎剥去神格,褫夺神位?要丢这人你们丢去。”

“好姐姐,别念我了,我错了还不成?”云遥素来鸡贼,惯会看人眼色,见迦梵看起来要笑不笑的模样,立马从善如流地服了软,指骨搭在她的腕上求饶似地摇了摇,点漆般的眼珠子一转,决定将锅丢回给摇光:“摇光摇光,这小孩有名字么?”

“有的。”原本面容不自觉带了点积雪长风般疏离的摇光,像是骤雨初歇,又像是夜雪初霁般地笑了一下,眉眼间俱是温热笑意:“他叫长蘅。”

“......师兄?师兄?”海边往回不息的长风卷着阮秀模糊不清的尾调,几不可闻地落在顾珩的耳边,顾珩这才像是在陷落入某种泥沼一般,神思恍然回拢。他眯了眯几乎要被海风吹得睁不开的眼角,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们这一行人,是来看人魔两族边界的结界来了。

只是刚神思恍惚间的那声“他叫长蘅”,还有在光影明灭间,小孩被遮得隐隐绰绰的眉眼,心底莫名有股焦灼的急迫感,像是想要抓住那一漏打翻在地的流沙,明知徒劳,却还是像飞蛾扑火一般,满腔热血,义无反顾。

长蘅,你到底是谁,屡入我梦,到底想与我说什么?

“师兄?”阮秀见顾珩不做声,心下有些担忧,不得不抬手在他眼前招了招,想唤回他的魂。顾珩回过神来,虚虚握住阮秀的手腕,放回她的身侧,稍稍偏过头,带着点苍白的笑意说道:“我无事,只是前一阵在溢津受了些伤,大概神魂还有些不稳,被结界处异动的灵力影响到了而已。”

“那就好,”阮秀嘴上这般说着,手下却还是探了探顾珩的灵脉,确认他确实无甚大碍,便略略地松了一口气,守礼地退回了一旁:“方才师兄来到这镜海边时便像失了魂一般,一直不作声,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若是顾堂主尚未歇息好,便不用急着走这一趟,这事有我们奕仁司处理也是足够地妥帖,倒也不必让旁人沾一身腥。”

就在师兄妹二人话语间,一声讥讽意味再明显不过的声音横差在二人中间,顾珩阮秀顺声回头,便见方才站得远远的宋浅言不知何时抱臂立在了二人身后,锋利的目光压在眼底,看上去像某种蛰伏的兽类。

他就这般眯着眼角望了顾珩半晌,随即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抬手将顾珩被烈烈海风吹得丝缕纷乱的鬓发拢到耳后,顺势微微倾身,附在顾珩的耳旁轻声说道:“不用逞能的,阿珩。”

宋浅言这般耀武扬威的行止,连向来待人平和谦逊的阮秀都不由得皱了皱眉,但顾珩却像个没事人一般,“啪”地一声紧紧攥住宋浅言还落在他耳旁的指骨,覆着苍雪似的眼瞳直直盯着宋浅言的面容,唇角一勾,笑意却未达眼底,语调未见起伏地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古来能者便少,我也只能多操劳些,倒是无意间为你们奕仁司分了些忧,宋司主不必谢我。”

“这不巧了,我们奕仁司最近事务繁忙,缺的正是顾堂主这般能人。”宋浅言见手腕被顾珩制住,也未见恼怒,索性顺着力道的方向,脚下的步伐一转,便转到了顾珩的身后,就着这个看起来仿若将人半环在怀里的姿势,微微偏过头来,鼻尖几乎要抵到顾珩的鬓发,再开口时,便带着些意味不明的笑意:“奕仁司随时等着顾堂主来弃暗投明。”

他们二人,一人攥住对方的手腕,一人半揽住对方的肩,若不是嘴上的唇枪舌剑的火花快要具化出实体,着实算得上是一个再亲密无间不过的动作。然而在旁人看来,他们即便行得再近,也只是匆匆交汇的两颗星子,刹那擦肩,再无相交,直至宇宙洪荒的尽头。

——只是在旁人看不见的暗处,在宽大的袖摆间,在指尖的脉动里,宋浅言的拇指不动声色地在顾珩的肩头滑动了一下,似是在安抚,也像是在讨饶。被他半揽在怀里的顾珩感受到了他的动作,眼瞳几不可见的动了一下,指尖轻点着宋浅言的手腕,像是在悄然无声地回应着什么。

世人只知你我是针锋相对的敌手,却不知你是我于这世上唯一的、言不由衷的贪恋和欲望。

“好了宋司主,师兄是我写信请来的,他于阵法结界一术上颇有见解,还望宋司主能多海涵。”阮秀皱着秀美娴静的眉宇,望着宋浅言半晌,嘴上虽说着多海涵,但最终像是无法忍受那般,克制着心里想把宋浅言丢镜海里的冲动,将自家师兄从宋浅言怀里薅了出来,这般说道。

宋浅言捻了捻尚余余温的指尖,眯了眯眼角,莫名一笑,不作言语。

远远站在人群之后的宋晋言和阮宁,默不作声地望着前头的动静,彼此匆匆相视,目光又游鱼般地游离开去,心底都有了不言而喻的计较。

“镜海的结界我方才仔细看了,并未出现我们所担心的裂痕或松动,但那天晚上的异动确实强烈,连远在青衡的我都能看到。”

顾珩边这般说着,边行到镜海旁弯下腰来,伸出手去探到水里,任由寒凉咸涩的海水覆过他的指尖。不息的海风骤然涌动,将他的袍角吹得烈烈张扬,甚至能听到海风撕扯布帛的声响,像是要随时踏过海潮,乘风归去。

半晌,顾珩才直起身来,背对着漫无边际的海色,眯了眯眼角,若有所思地继续说道:“那剩下的只有一个原因,有人故意做出响动,引我们到此处,只是不知目的为何。”

“管他在这装神弄鬼的,把他抓起来严刑一顿,怕是没有一个不招的。”

宋浅言像是无法忍受与顾珩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心下几番心思浮动,还是装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脚下却一刻不停地望顾珩身边走去,只是在离顾珩只余几步之遥的距离,克制地停了下来,意有所指地继续说道:“我保证给顾堂主一个满意的答案。”

一行人在镜海旁回到阮宅时,暮色依然开始四合,浓重又苍茫的夕照如同笔笔苍劲的笔锋,将西方天际抹出破碎的残影。

阮秀怕他们俩不对付的一言不合又起了冲突,便没再将两个人攒在一起用晚膳,顾珩大概看出了她的难处,便先同阮秀温声提出自己累了想先回房休息,一直默不作声立在一旁的宋浅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不以为然地嗤笑了一下,便先掉过头来,招呼也没打一下,先于顾珩回房里了。

阮秀看着宋浅言招摇的背影,不由得皱了下眉,低声说道:“当年是他先叛出的修仙界,现在看起来仿佛他才是受了委屈的人。”

顾珩听着阮秀的话,目光虚浮地落在被夜色笼着的院子里,良久才听见他哑声说道:“他一个没有心的人,何时该虚情,何时该真意,他总是能把握得很好。”

阮秀闻言,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不由得侧头望了望顾珩,唇角微动,但最后还是低叹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待顾珩回到房内时,不出意料地,宋浅言已经等在了他的房里,见他回身掩门,宋浅言眼底里装出来的讥讽和百无聊赖便如寒冰遇春,瞬地化作一池如练般澄澈的潭水,跃动的烛火映在他的眼底,像粼粼水光,想夏日里无尽的萤火,也像秋日里横空的星河,几近灼人。

就这一眼的短锋相接,顾珩便被烧得心头一悸,不由得略带狼狈地先撇开视线,强装镇定般地咳了一下,才装模作样地开口:“你怎么来了,不怕被你兄长看见?”

宋浅言闻言,像是从顾珩的话里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不由得撑着额角笑了出来,直到顾珩像看傻子一般,带着怜悯和同情扫了他好几眼,这才摆了摆手,声线不稳地说道:“阿珩,听你这么说,好像我们在做什么不能让家里长辈知道的事情一般。”

顾珩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反手撑着案几,似笑非笑地偏了偏头:“如果你想让你家里长辈知道我们的事,再简单不过了,我现在就出门告诉你兄长去。”

“好阿珩,又在与我说顽笑了。”宋浅言听见顾珩在拿他打趣,也不恼,从宽袖里拿出两壶带着冰痕的白玉壶,对着顾珩晃了晃,拖着尾调慢悠悠地说道:“从你师妹那讨来了点好东西,来找你喝酒,顺便聊聊魔界和我兄长那些破事。”

顾珩微微颔首,算是应允了。

檀渊地处极北,时令上虽是初冬,但这里的寒意已然非常浓重,目之所及,皆已是没有绿意的苍茫,唯剩能熬过凛冬的针叶植被还屹立在天地之间,针尖般的枝叶上早已覆上霜色,整片北地,唯余北风仓皇而过,看起来寂静又空茫。

阮家世代承着看守两族边界的职责,因此阮宅离镜海挺接近的,此时宋浅言和顾珩两人坐在房顶之上,远远能望见镜海隐没在夜色里的、沉默的海岸线,已经不时浮动在镜海之上的破碎冰山。

冬日里的风很大,将天际的积云都吹散了开来,横跨整个天空的星子银河便露了个浅淡的影子,落在人间,变成了檀渊城内摇曳的万家灯火,变成了宋浅言眼底细碎的光。

顾珩仰起头,装作灌了一大口酒的模样,借着用衣袖擦拭唇边酒渍的动作,堪堪避开宋浅言的视线:“我回来后仔细想了想,总觉得这一路有人在引着我们前行。”

“是,我也发现了,从一开始国都的贪,再到溢津的嗔,再到现在这个故弄玄虚的结界异动,要是还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我这奕仁司的司主之位都能让人坐了。”宋浅言也学着顾珩的模样仰首抿了一口酒,手臂半撑在屋檐上继续说道:“敌在暗我们在明,就是不知道他想借我们的手做什么。”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必是想唤醒摇光上神。”顾珩抬手碰了碰宋浅言的酒壶,借着寒意又抿了一口酒,“嘶”了一声说道:“这北地的酒,也真是够烈的。”

“人家这酒是要拿来暖身的,哪有你喝得这般急的。”宋浅言闻言,低声笑了一下,恍惚错间,竟有几分“真是拿你没办法”的无奈又温柔的错觉,听得顾珩有些神思恍然,不得不摇了摇头,才堪堪保持住神智的清醒,继续说道:“摇光上神叛出神界的传闻,在魔界传了许久,再加上这次装神弄鬼的灵力异动,很难不怀疑上那个传说中的魔君,想借摇光上神来做些什么。”

“无论如何,见招拆招,这次魔族,我们是一定要去看看的。”宋浅言嗤笑了一声,继续道:“让我来和这魔君会一会,看看谁更会耍花样。”

“在去魔族之前,还有一事要了。”顾珩说着这话时,整个人直起身来,手肘撑在膝盖上,拿着酒壶的手就这般随意地悬在空中,夜里清寒的风像是吹散一直弥漫在他眼底的沉沉雾霭,看起来通透又清亮,他就这般直直地望着宋浅言,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兄长的事,你判出修仙界的缘由,这次,我终于能有个迟到了十年的交代,是不是?”

宋浅言的神魂一下被顾珩的目光摄在原地,久久忘言。

——想拥抱他,想亲吻他的眼角,想让他的眼底重新泛起因我而起的、昏聩又迷离的雾,想.......想让他神智阵阵崩溃的时候,指骨只能缠在我的指间。

酒意上头,夜色惑人,宋浅言盯着顾珩的唇角,欲念四起。

顾珩见宋浅言只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望着自己,以为又提及了什么不能言说的陈伤,只得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将他被夜风吹落胸前的长发拢到身后,带着些微不自知的安抚意味,缓声说道:“没关系,有我在,你永远有后悔的退路。”

作者有话要说:竟然已经40章了,为我自己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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