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ary：时隔三个月和男朋友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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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一杯咖啡落地，七分热的拿铁，双倍糖奶，掉在地板上摔成一具鲜血淋漓的陈尸，血泊蔓延，渗入地毯，受害者或许还有没来得及更换的拖鞋。你踩着鞋底湿滑的矮跟玛丽珍皮鞋站在玄关处，公寓位于最顶层，这年头公寓楼都一个赛一个往高建，像什么生殖崇拜主义宗教的祭柱，你在最高处偶尔会错觉自己踩在云端之上，脉脉秋雨在脚底倒垂着生长，泥泞潮湿，加重了那种虚幻的不真实感。

不速之客就站在客厅中央，夹克的领子立起，沥满一身初秋的料峭寒意，金属扣子和枪带锁扣边缘有凛冽的反光，转过身来，黑发拂落点点滴滴秋雨，干燥如狼的皮毛，形状锋利的眉骨压着眼眶，往下蓝色虹膜里倒映有你错愕的神情——像回头看见妻子变成盐柱的俄尔普斯，眼睛睁得圆溜溜，呆立在原地。他张开手，半晌也没见你走过来迎合这个久别重逢的拥抱，“好吧，”他于是自嘲地摸摸鼻梁，嘟哝道，“不欢迎我吗？”

“不是……”你只来得及这么说，对方像终于得到什么首肯，朝你走过来。杰森的步伐一向迈得很大，与身高体格匹配，两三步就将你们之间的距离拉近至无。他抱起你，有力的手臂将你举高。流尽血液的咖啡纸杯被随意踢开，玄关的棱角硌上后背，身前高大的阴影将你掩埋，迎接你的是用力到有点疼痛的拥抱，带着硝烟和雨的泪痕，还有干燥温暖的吻，像一枚枚捂热的硬币，依次落在脖颈下巴嘴唇上。

就像人蒙受巨大冲击时总要掐自己一下才确定并非身处梦中，你也在他略微粗糙起皮的唇压上嘴唇时才有了实感——杰森的确回来了。

你向上抱住他的脖颈以示同意，于是吻烙印得更深，跳芭蕾似的将全身重量都压在一处，重重地碾转，呼吸交织，热气逸散在凉薄空气中。杰森像熊在舔蜂蜜罐，绕着边缘仔细舔尝一遍不够，还要撬开深入，让你把舌尖交给他嘬吮，和粗糙宽大的舌裹在一起腻糊糊地舔。很早的时候你会借此检查他口中有没有残留的烟味，后来烟戒了，换成薄荷糖味，糖渣就绞碎在啧啧亲吻的唇舌间。

你分神想着，又后知后觉发觉腰间有一只手掌掐着，紧贴摩挲，杰森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分别一段时间后再见，总要亲手比量一下你胖了还是瘦了多少，唇肉发出暧昧的声响分离时你听到他闷哑喉咙里滚出的结论：“这段时间没好好吃饭？瘦了好多。”

脚尖踩不到地，你索性放弃，就卡着他的腰胯，余光里是咖啡血流满地的谋杀现场，“我的晚餐刚刚打翻了，”你说，“因为你。”

雨声，叹气声。秋季是病入膏盲的病人，苟延残喘赖在一年的末期，因化疗而剃光的头发落成飒沓落叶，器官在衰竭枯萎中齐声叹息，其中有杰森的一声。他不亲你了，手臂托着你的腰，嘴唇只暖烘烘偎在你的唇角，声音有点闷：“家里还有什么食材？……我给你弄点吃的。”

“不用。” 你重新攀上他的唇舌，你有没有告诉过他你喜欢接吻？因为贴近，因为亲昵，因为水乳交融的快乐。虽说第一次接吻时结果不太美满，你们两人都没什么经验，接吻时不大能像成熟男女跳探戈似的你来我往，而是不约而同地用力咬住对方不放，嘴唇磕碰牙齿，舌头舔舐纠缠，换气都不会，发出小动物相互较劲的啾啾水声，分开时脸颊嘴唇都是红的，粗喘声声相撞，呼吸绵密如藕丝。拙劣，莽撞，炽热，浓烈如火，反而是你喜欢的。你现在也这样吻他，手下还钻进他的紧身衣往内摸索，“我想……”啜吻的间隙有声音呛出来，没说完的谜语，反正杰森肯定知道谜底。

他轻“嘶”了声，“别急。”他握住你在他腰间作乱的手放到背后，又将你整个人从玄关上抱起。你挂在他怀里，越过宽直的肩膀看见窗帘下的窗户，又一个标准的哥谭式阴天，云幕灰沉沉的像遮盖寡妇面容的黑纱，无时无刻不在为这座城市服丧，吊唁的雨水落在玻璃上，千道万道地流着泪。你半出神中被杰森放在沙发上，他翻身盖上来，成为你一个人的阴天。低下头，与你额头相触，呼吸徘徊在咫尺之间，你捧起他的脸，手心扎进他下颌与两颚没来得及刮干净的细微胡茬，你看到他眼中跃起的锋利亮光，如蓬勃野火将室内湿气燃烧殆尽。

接下来又是漫长的拥吻，代替言语寒暄。杰森在的时候你总喜欢亲他，早安吻晚安吻一个不缺，这人嘴上别别扭扭嫌弃说腻歪，身体很诚实地每次都配合。他离开的这几个月里不知倒欠多少个吻，存在银行里连本带利兑换到现在，足够你们溺死在彼此的唇舌间。你的嘴唇被他吮得发肿，窒息感铺天盖地，伸手去抓浮木，凭本能揪住他的衣角往下扯。他配合你脱掉外套，用一身热腾腾蓬勃结实的肌肉圈紧你，让你起身坐在他腿上，又撩起你风衣下的针织衫，粗糙布料刮疼你，被你拍开，才想起手套还没脱——于是牙尖叼住手套边缘，稍微侧首摘下，杰森这个动作总让你想起从猎物身上撕下一块肉的犬科动物。瞧瞧，刚才还叫你别急的人自己反而急不可耐起来了。

你从偎着他变成支起身，帮他脱紧身衣。义警的制服并不好脱，兼顾柔韧性与防御性，行动时是第二层皮肤，战斗中是严丝合缝的盔甲——“剥壳”，比起“脱掉”，这是你更常想到的词。早在杰森的秘密身份还没暴露、你还以为他是个普普通通需要你养的无业游民时，你曾和他谈论过哥谭榜上有名的诸位义警，你好奇问过夜翼脱换制服的时候会不会被他傲人的两瓣臀部卡住，惹来杰森哈哈大笑，后来知道夜翼就是杰森的亲亲好大哥，你闭嘴了，杰森对大哥的嘲笑也孽力反馈——每次你们着急滚到一起，脱拽中紧绷绷卡在杰森胸前的紧身制服总是一个恼人的障碍。

怎么解决的？熟能生巧罢了。

剥壳后的身躯是你熟悉的健美、肌肉块垒分明、充满角斗士般危险的爆发力。只是伤疤，过多的伤疤，像出生就在战斗的小锡兵，被人不爱惜地磕磕碰碰，瘀疤，炸痕，缝合线，断骨锐角，贫民窟出生的街头小子不写日记，全部经历过往都挂在身上，摸一摸，盲文般鲜明。你曾逐字逐句地仔细研读过，今日又陡然发觉一处陌生的脚注——肋下的弹痕，小小一个坑，尚未完全愈合的暗红色，小小的、索命的吻痕。你用手指按了按，你知道杰森忍痛能力很强，却总是对你的触碰反应很大，你抬头看到他咧了咧唇，又忍不住攥住你的手放在唇边轻咬。你问他没事吗，他回答不碍事，低低笑声携着熟悉的地狱笑话：“罗伊说差一点Red hood就要变成Red half……不过我运气一向不错。”

你理解不了他针对自身的残忍幽默感，这恐怕是你们唯一不合拍的地方，所幸杰森也说得心不在焉，更多注意力放在你身上。

……

……

杰森用更深的吻告诉你他在这儿呢。

……

……

……

唯有那枚疤沉甸甸缀在角落，摸起来是粗糙和凹凸不平的，像有一滴泪落在白纸上，浸湿了，泡软了，变得皱皱巴巴，忽然就让你打了个寒战。

岌岌可危。

你是安全的。你的理智如是说。你身处于自己的公寓里，红头罩的专业级安保改装确保它固若金汤，面对蝙蝠侠都能抵抗十分钟以上。外面在下雨，但窗户和窗帘都紧闭，一丝携雨的冷风都吹不进这处爱巢。你的爱人紧紧抱着你，坚不可摧的身躯隔绝深秋冰凉的触须，给予你无穷无尽的爱与保护。你是安全的，你为什么要害怕？你在害怕什么？你的畏惧与不安来源于何处？

你忽然想起不久前一个噩梦。

稀罕事，你竟然也会做噩梦。你原以为这辈子的噩梦因子都在看到解剖台上第一具被轰得稀烂的尸体时、随隔夜饭一起呕吐殆尽，此后你见惯各种稀奇古怪的尸体，毕竟这里是哥谭，死神天天加班全年无休的地方，哪怕不是所有尸体都会送来医院尸检，过滤一遭依然数量惊人。为了避免过劳英年早逝在岗位上，你曾真情实意地建议接收尸体采取摇号制，不出意外被驳回了，于是你只能一遍又一遍切开僵死的人皮和脂肪层，一遍又一遍用钳子铰断肋骨，取出灰暗失活的脏器，有点像组装，你也只是生命流水线上的一名质检工。你在工作时并不常想起杰森，不会想起他的脸、身体、声音与体温，直到组装缝合好一具尸体，亲手绣上Y字解剖痕迹的最后一针，回忆才会从压抑中逃逸，让你稍微想起他。

这种事干多了就稀松平常，死气成为一种特殊的香薰，燃料来源于人的油脂。连续一周加班结束后你在工作室小憩，梦里又是压抑纯白的停尸间，棋盘格般的冷藏冰柜，解剖台上横陈一具男性尸体，皮肤是石膏凝固的白。你凑近了看，他的腹部剖开，皮肉朝两边掀起，整个人像一件被拆开的礼物，脏器肠道都赤裸裸大敞着。你往上看，看见属于杰森的一张脸，睁开的蓝眼睛已无光彩，像蒙一层动物出生时未褪去的蓝膜，冰冷冷，死灵魂般阴翳。是啊，你怎么忘了，人类多脆弱，单你知道的就有上百种死法，杰森?陶德平平常一肉体凡胎，在枪林弹雨中穿梭，死亡凭什么绕他而行？何况他还倒欠地狱一条命，天地银行贷款利息高昂，又不是积分制的，凭什么在多年后一笔勾销？

反胃感逆流而上，你倒下去时天旋地转，掉进万花筒里，世界搅成咖啡杯里无限循环的拉花，视野里滋生出黑斑，像直视太阳看到的太阳黑子，很快密密麻麻地蔓延开，形成一场可怖的日食。空气稠密，呼不进身体里去，肺叶因缺氧皱缩成一团，踩不到陆地，触不到天穹，你在哪里，你的身体在哪里，世界怎么样了？“缇亚……缇缇？”有声音在唤你，隔了很远的水面传来，有谁捞起你，泪眼朦胧中你看到他严肃皱起的眉，颧骨和鼻尖上还有拓印的潮红，没入眼角与虹膜，湿漉光色近似担忧。“低血糖？怎么不告诉我。”杰森摸了摸你的额头，抽身站起，“先等等，我给你弄点吃的。”

低血糖，你才想起来。原本准备用来补充糖分的咖啡横尸在门口，幽幽怨怨，对你的冷落来了一记结实的报复。

等等。你喊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他依言停下，握住你的手。他的手掌宽大，掌心温暖，燃着一捧永不熄灭的火焰，捂热你冰凉的指尖，流淌于皮下的热血带动你的血流。就像你知道的，即便身披荆棘，他也会千万次地跨越死亡的藩篱，重新回到你的身边。

于是你也终于能说出本该在最初看见他就吐露的一句话。

“能再次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杰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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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厨艺稀烂，杰森不在的时候家里灶台基本不开火，三个月的时间足够它恢复成刚出厂的崭新冰冷——倒不至于落灰，因为你在工作之外有一点轻微洁癖。不做饭，不备餐，自然也是没有囤菜的习惯，冰箱里空得连领低保的流浪汉看了都绝望，消毒灯辐射出蓝紫色光线，像冰川之上的极光，照亮这片荒芜的不毛之地，几根干瘪的菜叶子和一笼鸡蛋还是社区赠送的。你是那种即行即做的人，工作之外少有规划，杰森不一样，他有充足的planABC，还热衷于囤积包括武器弹药在内的各种物资，像那种很有忧患意识的野生动物。

他曾经就说过你这点，当时你们在看一部丧尸片，他的原话是“丧尸潮爆发了恐怕你得第一个饿死”，你好没心没肺哦，随便往他身上一倒，说我还有你呀。

言归当下，杰森拉开冰箱门后和空荡荡的冰箱无语对视三秒，最后叫了个送食材的外卖。如果是你就直接点成品了，但他似乎热衷于亲手烹饪这一过程。食材送来之前你吃了很多巧克力补充糖分，裹着毛毯坐在沙发上翻糖罐，将色彩鲜艳的糖纸一片片捋平，压在茶几玻璃之下，铺成一条反光的彩虹。

外卖很快到了，杰森就提着两袋子食材进了厨房，客厅与厨房的灯都打开了，暖融融，驱散雨夜的凄冷，沙沙雨声被隔绝在窗外，又被另一些声音盖过。水龙头唰啦啦的洗菜声，菜刀切开块茎的咔嚓脆响，锅碗瓢盆的叮当碰撞声，抽烟机打开，灶火点起，锅里腾起咕噜咕噜的煮沸声，原本寂静的公寓被充满生活气息的声音填满，像从都市职场具一下子来到上世纪的情景喜剧，打光调度成老照片的暖黄，灯盏边缘都泛着毛茸茸的边。你抬头去看，杰森刚刚只随便套了件背心，再围上围裙，两件都有点小了，领口被胸肌饱满地撑开，结实的臂膀和后背都露在外面，汗水还没干涸，皮肤亮晶晶热腾腾地湿润，像一颗巨大的、微微融化的太妃糖。

一副肌肉壮汉贤惠下厨的奇观，如果你还有余力，该拍照留影，并为作品提短诗一首。

在你胡思乱想间晚餐就做好了，热腾腾的芝士千层面和番茄胡萝卜浓汤，都是一眼看上去就能暖热胃部的高热量菜品，端上来放在餐桌上。你懒洋洋的不想动，去桌边都是杰森抱你去的，裹着毯子跟只大蚕蛹似的窝在椅子上，隔着雾气看他，像隔着一场醉生梦死的白日梦。他鼻尖蒙着一层细密汗珠，催促你快点吃。你舀起一勺汤，放了很多面粉和奶油而显得浓稠馥郁，喝下去能融化你的舌尖，你就着热气感慨：“那些被红头罩揍进医院的罪犯一定想不到他这么贤惠。”

“我在你眼里的形象有那么暴力？”勤俭持家红头罩如是说，“一颗子弹的钱也是钱，平常谁想挨我的揍得付钱。”

你咬碎一块炖得软烂的胡萝卜，“哇，那这些菜被你亲手切开真是赚了，活得光荣，死得其所。”

“我接受你的赞美。”杰森笑起，伸手将你垂落的发丝拂到耳后，“如果你不会把自己饿晕过去就更好了。”

两个人在一块没什么食不言的规矩，絮絮叨叨的小话伴随了整个晚餐，你跟他讲工作见闻，说遇到一具碎得乱七八糟得用袋子装的尸体，又抱怨蝙蝠侠给你送来了太多工作，他跟你讲任务经历，说罗伊又发明了什么新武器，还有外星人奇奇怪怪的生理，两边话题都是血肉横飞，少儿不宜，配合热腾腾的晚餐下饭，却显得其乐融融。后来吃完了，你们又回到沙发上，你靠着杰森，抱着桶慢悠悠地吃他饭后炸给你的薯条，通常这时候你们会看几部电影，一直消磨时间到深夜才相拥睡去。你喜欢看各种充斥着血浆残肢、暴力美学的R级恐怖片，VCD里存着几张经典老碟轮流放，今天刚好轮到《十三号星期五》。

你看着看着就玩起了同名梗，超大声宣布你发现杰森（沃赫斯）是个恋母癖，杰森（陶德）跟你一块演，低下头一边蹭你一边说，那该怎么办呢，妈咪。于是毛毯掀开扯落在地，屏幕内的杰森提着一把沾血的砍刀舞得赫赫生风，屏幕外的杰森找到哺育的地方，衔咬，吞咽，疗愈莫须有的恋母癖罪名。你躺在沙发上，推都推不开他，只能在恍惚中盯着沙发旁的台灯，自食苦果。

老台灯调到暖光一档，照亮一个黄昏的童话梦，窗外的雨何时停了，微风下降到宜人的26℃。

你们在一起。

杰森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