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山是一座南北走向的狭长山脉。

漫山遍野的树木郁郁葱葱，刺槐、沙枣，还有榆树，成片儿地在各处山头、山谷间错落着。

风鸣山地形复杂，山体中有许多垂直的断崖，包裹在密不透风的树林中。大部分地方根本无法行走。

经过多年的勘探，人们在山上开辟出两条可贯东西的山路，能供天驰和大燕的臣民往来。

在这两条山路上，大燕各自建立了简易的关卡。

一个瞭望台，一排供人休息的砖瓦平屋，以及防守的栅栏、高墙和一个武器库。

山顶这条路，宽约十米，两边就是深不见底的断崖。

山腰那条路，是从茂密的树林中强行砍伐出来的，两边是无法落脚的森林，无数茂密的刺槐树下，夹杂着带刺的荆棘和灌木。

若天驰军队真想拿着开山工具强行辟出一条路来，应该就是在山腰这处了。

西进军从军营出发，一路西行。

日后渐渐跟上了他们的步伐，又缓缓地跑到他们前头去了。

等到太阳光完全消失在风鸣山的另一头，军队已到达山脚。

田荣下令，原地休整。

左主军的士兵直接开始安营扎寨。伙夫们架起了锅，燃起了火，给大伙儿准备吃食。

沈愈祈正和秦二锅交代着北潜军的任务，余光里见到田荣朝他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精壮的男子。

他偏头看了看：“这位是叶光辉叶千户长吧。”

田荣一愣：“沈将军如何得知？”

叶光辉单膝下跪行礼：“千户长叶光辉，见过辅国大将军。”

他的个子比田荣更高些，四肢很是精壮。一双眼睛黝黑明亮，里头仿佛藏着光。

沈愈祈单手虚扶了一把：“战场上，不讲究这些虚礼。快起来。”

叶光辉：“谢将军。”

沈愈祈看了他一眼，偏头回答田荣的问题：“这个小伙子眼睛炯亮，必是瞭望的一把好手。他神态镇定，双臂有力，步伐稳健，看得出是个处事果断的人。这些特点，都能和他写的那封信笺上的字迹对应的上。”

田荣做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沈愈祈又看向叶光辉：“对了，山脉那头的情况如何了？”

叶光辉受了他这些称赞，并未见喜形于色，只是抱拳道：“禀告将军，卑职半个时辰前下山，天驰军队已在瞭望视线范围之内，离山脚不算太远。预估再有一个时辰，今夜就能到达。”

“一个时辰......”沈愈祈抬头，看了看山顶，又偏头看了看偏北的那片山腰。随后，他转头对秦二锅说：“带上干粮，你们先行出发。”

秦二锅：“是。”

*

等大部队全部休整好，按田荣计划，左前军去往山顶，中前军去往山腰，两支2000人的队伍各自出发。余下8000人的左主军留守。

一路上，夜幕沉下来，月色铺洒了整片山脉。从北边吹来的风扑打在人脸上，带着细微的刺痛感。

半个时辰后，沈愈祈站到了风鸣山最顶端的这条路上。

他看着山脚下天驰将士黑压压的人头分成了两半，一路往山顶上挪动，一路往山腰挪动。看人头，约莫两万上下。

看他们行进的速度，不出半个时辰，两军将士就会短兵相接。

沈愈祈指着山脚下一支偏离大队的小队伍，问身旁田荣：“那是去山腰的？”

这支队伍约有4、500人，队形很松散。队伍中间，隔着一段就有辆推车，上面堆放着工具。

与情报上所说的开山队吻合。

田荣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对，那应该就是去开辟山路的。”

他转过头，脸上略有一丝焦急：“将军，要不要把左中军调上来，前往山腰防守？”

沈愈祈看了会儿底下的人群：“不急，先看看他们的动向。”

只是有工具，并不能确定他们打算入手的地点。

盲目调军队上来，反而会让己方将士白白消耗体力。

田荣微皱眉：“可是，真要等人到了跟前，就来不及了。”

沈愈祈伸出手，手心朝下，往下虚虚压了压。

他神态自若，有种将一切控制在手心的掌控感。

“田将军，别急。”

山脚下的人分兵两路，越来越多地涌向大燕设置的关卡。他们身穿着天驰军队特质的黑色铠甲，犹如从暗夜里走出的一个个凶神恶煞。

负责防守的左前军、中前军早就严阵以待，手中弓箭、巨石俱已准备齐全。

沈愈祈站在最高处，不仅能观测到山顶这条路的战况，也能瞥见山腰处。

底下的人一步一步靠近。

就在他们涌入弓箭手射程的那一刹那，就听西进军中有将领一声喊：“攻击！”

啾啾、啾啾！数不清的利剑朝着底下飞去。有的扎入泥地，有的撞上树木，但仍有很多，刺进了底下人的血肉之躯。

轰隆隆。山顶的巨石开始朝下滚落。砸在人的身上，将他们碾压在巨石底下，成为一滩几乎不可辨认的血肉模糊的尸体。

底下的惨叫声不断传来。有些士兵似乎被吓住，停在原地不敢动弹。

可他们身后，天驰军进攻的号角声不断响起，催促着他们继续向前。

田荣和沈愈祈站在一起，观察着战况。

看到西进军将对方压得死死的，田荣松了一口气。

“沈将军，看来没什么问题。”

“两条道路就这么窄，他们来再多人也是无用。”

“照现在这个样子下去，他们很快就会损伤过重而退兵。”

沈愈祈似乎没听到他的话。他偏着头，微皱着眉，眼神一直瞥向远处的山腰。

田荣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

“沈将军是在担心那些开山的人？”

“对，他们的确砍倒了一些树木，开辟了一块空地。可那样实在太慢，根本对战局毫无影响。不用担心了。”

沈愈祈眉头越皱越深，突然问了句：“田将军，若你是主将，会不会让手下带着工具开山？”

田荣一愣，偏了偏头，过了一会儿才答：“我测算了下，完全开出一条新路，需要很久。在这段时间内，若要一直承受伤亡，那是不划算的事。毕竟，就算开出了新路，也不一定就能赢得胜利。”

沈愈祈点点头：“对，所以你不会这样干。那么，天驰的主将为什么要这样做？”

田荣愣住了。

沈愈祈似乎在梳理自己的思路，随口说道：“明知道行不通的事，天驰不可能犯傻。就算他们的主将脑子拎不清，还有副将，还有这次的监军皇太子。”

“所以......”

他抿了抿唇，微微点头，对自己的思绪更有把握了：“他们这样的行为，必定另有所图。”

“或许，表面上的开山，只是为了麻痹我们。”

就在这时，一个矫健的身影靠近他们。

“报告将军！”这人正是离开又复返的秦二锅：“已经查明了。天驰军带的工具，不是为了开山，而是开凿隧道。”

“什么？！开凿隧道！”田荣嗓子都快破音：“他们怎么会去开凿隧道？山底下全是石头，那是比开山更慢的事。”

秦二锅看他一眼，继续向沈愈祈禀报：“正如将军猜想，底下的隧道开凿已有时日。如今，只差着短短几十米，就能洞穿，直通大燕这边山脚。”

“什么？只剩几十米了？”田荣眼珠子都快掉下来：“这、这怎么可能......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挖的.......”

沈愈祈问田荣：“天驰前两次进攻，只来了千余人。你说过，那两次，他们伤亡惨重。那么，战后你可曾清点过尸体数量？”

田荣已经被听到的消息震麻了。他缓缓摇头：“未曾。”

沈愈祈呼出一口气：“那应该就没错了。”

“天驰的第一次进攻，是试探西进军的防守方式。”

“第二次，是测算一次战斗损伤的人数。”

“第三次，他们在队伍中夹杂了专门负责开凿隧道的工匠，将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留在了山脚，西进军看不到的地方。”

田荣抓了抓头：“那现在怎么办？万一隧道被凿通，对方两万人马冲过来，我们就麻烦了。”

他突然眼睛一亮：“还好秦千户及时发现了他们的诡计。”

“如今我们知道他们的意图，是不是应该趁着隧道还未挖通，及时在这一头的出口进行阻拦？”

“隧道不会很宽，只要我们像在山顶上一样，堵住那一个口子，他们就无计可施了。”

沈愈祈摇摇头：“不，他们这么辛苦地凿穿了隧道，为我们开辟了如此方便的通路，为何要阻拦他们？”

“让他们过来。”

田荣一脸困惑：“为什么？他们若是从隧道到了我们这边山脚，既可以长驱直进大燕国土，也可以从这边山脚上山，从我西进军背后捅上一刀，让我们腹背受敌。”

沈愈祈没理他，转头看向秦二锅：“北潜军到位了吗？”

秦二锅：“已经全部在对面山脚隐藏好。”

沈愈祈笑了笑：“做得不错。”

随后，他交代田荣：“传令下去，左主军分成两半，一半上山，一半朝着西进军军营方向退后一公里，原地隐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