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暗处伸来的匕首角度刁钻,在周围众人身体遮掩下,根本不易察觉。
匕首速度极快,眼看着就要捅进沈愈祈腰部——
“啪——”一声,沈愈祈紧紧抓住拿着匕首的手,转过身来。
“王成,”沈愈祈沉着脸:“选的时机刚刚好。”
对面的王成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样隐蔽的一次偷袭,居然被抓了个正着。
他表情突然变得阴狠,左手一把抓向沈愈祈面部,被抓住的右手用力一翻,想夺回主动权。
沈愈祈微微往后一仰,顺势松开他右手,用力一脚蹬出,“砰”一下将他整个人踢翻在地。
旁边两个侍卫眼明手快,一齐上前,把刀架上他脖子。
王成竟然不管不顾,左手一拦,顶着数把刀挺身而起。
铿锵之声不绝于耳。王成竟然佩戴了金属护臂。
趁着侍卫愣神,他头一低,连章法都不讲,整个人直接冲着沈愈祈扑来,竟是一副拼命的打法。
沈愈祈冷哼一声,脚一踩地,整个人腾空跃起,一脚踢中对方面门,将他掀翻开去。
这下倒地,侍卫们反应过来,全部上前摁紧他,卸了他手中匕首,将他五花大绑起来。
直到他被绑成一团,压到花落迟面前,王成仍然嚣张得笑着:“人生自古谁无死......”
花落迟一脚踢中他鼻梁,鼻梁断裂,满脸血漾开:“少他妈在我面前拽文,这样的诗,你也配!”
王成趴伏在地上,喘了好几口,才抬起头,阴毒的眼神看着沈愈祈:“你是不是早有防备?否则,怎么可能躲过我那一刀?”
沈愈祈沉着脸,问:“我该怎么称呼你?穆家酒楼伙计王成?还是东鸣山风雷哥?”
王成不可思议看着他:“你怎么知道?不可能。除了我两个兄弟,没人知道我的模样。”
沈愈祈:“你的破绽很多。”
王成不信:“哼,你说来听听。”
沈愈祈不理他。
花落迟却侧过头,声音散漫:“说来听听。”
沈愈祈轻笑:“是。”
“其一,出城第一晚,来偷盗的那个尖嘴,全程看了王成两次。他下意识在寻求保护。”
“其二,酒楼伙计中,只有王成一个,是自告奋勇前去都城。”
“其三,刚才我们在营帐,王成朝营帐入口看了三次。”
“所以,刺客出现的一刹那,我就知道他们有问题。”
“三皇子可满意?”
王成朝地上啐了一口:“妈的,这笔买卖亏了。”
沈愈祈追问:“谁和你做的这笔买卖?”
王成:“我说出来,能放了我吗?”
花落迟:“你想都别想。”
王成“呵”了一声,不再开口。
沈愈祈看了花落迟一眼,手往王成胸口一搭,想查下他身上可有线索。
谁知,手刚搭上,不知哪儿飞来一直短镖,“噗”一声轻响,划过王成的喉咙。
血液飞溅,呈黑紫色。
他张大嘴,仿佛想说话,却一个音都没发出。很快,他眼神开始涣散,身体软软倒地。倒地那一刹那,他的眼神对上了刚好走向前的姜大人视线......
沈愈祈迅速朝短镖方向看了眼,那边一个侍卫身型的人影一闪,随后消失不见。他三两步追过去,只见两队侍卫正在交叉路线巡视,并无异样。
他走回去,看着侍卫收拾王成的尸体,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关键的东西。
这时,突然有侍卫前来禀报:“报,营帐外有人自称二皇子幕僚齐翰,求见三皇子。”
花落迟没好气地说:“这人最烦,不见。”
不远处齐翰的笑声已经传来:“三皇子,上一盘棋输给了齐某,赌资尚未付清,就避而不见,怕是不妥吧?”
伴随声音,齐翰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大约30多的年纪,中等个子,身量便瘦,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棉袍,很是朴素。不过,他的眼睛十分有神,从中迸射出深邃的光芒。
花落迟:“谁让你进来的?”
齐翰:“别追究了。我想进来,总有办法。”
他扫视了周围一圈,看到地上十来具尸体:“看来我来的很巧,没有影响三皇子抓贼。”
花落迟:“刘焯叫你来做什么?”
齐翰作揖,正式行了礼,才道:“不瞒三皇子,齐某此行,目的乃是沈大人。”
说完,他看了沈愈祈一眼:“沈大人别来无恙。”
沈愈祈:“托隽王殿下的福。”
花落迟一甩袖子,转身就走:“就知道刘焯那个混蛋放不出什么香屁。”
他身边一行人跟着离去。
齐翰笑着:“恭送三皇子。”
姜大人走上前。
齐翰仿佛才看见他似的,行礼道:“见过姜大人。”
姜文德还礼:“齐先生从都城过来,一路辛苦了。”
齐翰:“为隽王殿下办事,谈不上辛苦。”
说完,他转身,并没有给姜文德留下寒暄的机会:“沈大人,不置可否单独商谈一番?”
沈愈祈:“请。”
他在前面带路,齐翰跟着他走。
在齐翰看不见的身后,沈愈祈朝穆音摆了摆手,示意她离开。
他丝毫不想让齐翰注意到穆音的存在。
到了一处营帐,沈愈祈撩开营帐门帘,让齐翰先进,自己跟了进去。
沈愈祈:“齐先生请坐。”
营帐内很宽敞,布置也简单。左右两张铺着被褥的单人床架,其余空无一物。
齐翰也不客气,在其中一张床坐下:“沈大人近来可好?”
沈愈祈也在对面床坐下:“受了些伤,不过已无大碍。”
齐翰:“既如此,我也不拐弯抹角。前些日子,隽王殿下已找到偷盗军粮的元凶,这就嘱咐我尽快找到大人,帮大人洗清罪责,尽快官复原职。”
沈愈祈:“是什么人?”
齐翰:“北边匈奴藏在军中的一个细作。此人从小在大燕长大,以大燕百姓身份参军,蛰伏了十来年,十分隐秘。把他挖出来,费了殿下不少力气。”
沈愈祈:“齐先生所说,是否一个姓李的千户?”
齐翰思量了下:“不,姓孟。”
沈愈祈浅笑:“许是我记错了。代我谢谢隽王殿下。”
齐翰:“不用我代劳。不如你跟我一同进都城,面见殿下?”
“殿下的意思,既然皇上让大理寺负责审理此案,不如我们找大理寺卿商量一下?”
沈愈祈停了停,突然换了个话题:“齐先生可知,我第一次在朝堂上为隽王殿下说话,是为了何事?”
齐翰愣了愣:“沈大人请讲。”
沈愈祈:“大约半年前,皇上问起昌北涝灾一事。当日,太子主张即日开国库,下发银两救济灾民;可隽王却主张修河道、引洪灾。”
齐翰点头:“我知晓此事。沈大人当日在朝堂据理力争,支持殿下。这也是两位结缘的开端。”
沈愈祈摆摆手:“隽王误会了。我当日支持修河道,是因为昌北连年涝灾,当地民众养成了等候国库救济的民风。不事生产,浑噩度日。真正有能力的,都离开昌北,前往其他省县讨生活去了。”
“所以,对治昌北涝灾一事,该从根子上解决问题。修河道,能将洪灾彻底解决。也让昌北民众知晓,大燕的银子,要花在该花的地方,反过来迫使他们自立。”
齐翰:“沈大人此言的意思......”
沈愈祈:“我之所以为隽王进言,是为了他的主张,并不是......为了党争。过往若有让殿下误会之处,还请齐先生代为解释。”
齐翰笑道:“沈大人多虑了。殿下让我来找大人,不过是惜将爱才,不希望沈大人这样的国之栋梁,毁在那些龌龊的政治斗争里罢了。至于沈大人之后行事,无需听从殿下,全凭自己的主张。”
沈愈祈看着他,只见齐翰神情自然,并不矫揉造作之势,拱手道:“如此,是沈某多言了。请齐先生回去请示隽王,能否带我入宫面圣?”
齐翰一愣:“你要直接面见皇上?可是,你的罪责还在身上,万一有个差错......”
沈愈祈:“齐先生放心。”
齐翰想了想,站起身,抱拳道:“如此,齐某先行一步,回都城禀报殿下。告辞。”
沈愈祈:“有劳先生。”
沈愈祈将齐翰一路送出营帐,商量好了彼此的传信方式。
一切妥帖后,沈愈祈往回走,没走几步,一眼看到穆音站在营帐中央的空地上,遥望着他。
她肌肤雪白,在黄昏的落日照耀下,泛出微微薄光;就像一朵娇嫩的鸾尾花,迎风飞舞着美丽的翅膀。
他胸腔陡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受,似酸涩、又似甜蜜。
沈愈祈加快脚步,走向穆音,快到身侧时,他一把抓住她胳膊,也不顾身边几个侍卫侧目,稍一使劲,拽进了旁边一个无人的营帐。
进了营帐,穆音挣脱开他手,看着他问:“又要走?”
她声音略微颤抖,却站得笔直,不让自己泄露出哪怕一丁点儿的软弱来。
沈愈祈伸出手,想摸一摸她脸颊,又放了下去:“陪你们到都城。”
穆音心中募得升起一种悲凉。
离别,似乎成为两人的主旋律。
好一阵子,穆音用轻快的语调问:“震北大将军,是你的职务?”
沈愈祈点头。
穆音:“这官......有多大?”
沈愈祈:“领着北潜军,有朝廷20万兵马,从三品。”
穆音吸吸鼻子:“这么大的官儿,在穆家做伙计,被我各种支使,也不嫌烦吗?”
沈愈祈笑了笑,想说话,可似乎想到什么,笑容逐渐暗淡下去,什么都没说出来。
穆音看见他这样的神情,再也忍不住心中激荡。她从怀里取出一个青色荷包,摔在他怀里,一句话都没解释,撩开营帐门帘跑了出去。
沈愈祈拿过荷包看,上面绣了一丛青竹,翠绿欲滴、迎风招展。
他笑了起来,眼里蕴含着化不开的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