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结构，很像时空撕裂装置的核心部分掉落的东西，只不过是不完全形态，发挥不了原本的作用和全部的威力。”

“W”戴上特制的黑金色机械臂，小心翼翼地将那碎片捡进样本提取袋中，又将那透明袋子放到一个银灰色的金属罐里。

“我说呢，这东西的威力居然比同体积的炸弹强这么多，她的机甲好歹也是2S的，居然这么不耐炸。”

“X”恍然大悟，按理来说，这2S中型机甲的防御力即使比不上重型机甲，也应当是极为可观的，遇到威力较大的爆炸也顶多炸坏保护外壳或是断个胳膊断个腿，哪能像“蝠鲼”这样，差一点点连核心舱都炸没了。

“所以，它们在拼的东西是时空撕裂装置？”

艾光明闻言，惊讶地从飞行器里蹦出来，恰好逃离了“L”的“魔爪”。

她想要快些过去看地上其它的残片，却差点因为腿一软摔了个大马趴，多亏“X”眼疾手快拉住了她的胳膊。

“X”无奈道：“跑慢点，这路都走不稳就想跑跑跳跳的。”

“抱歉，我只是有点兴奋过头了。”

艾光明不好意思地站稳身体以后，弯着腰凑近看没有那些散落在泥土里的细小碎片，她还取出随身携带的持物镊，将碎片收进了巴掌大的铅盒之中。

她准备带回去和邱函一起研究看看，能不能用在炮弹上提升攻击力。

直到现在她都还记得，在荆棘岭遇到的那些从时空裂隙出来的异形兽，以及时空撕裂装置爆炸产生的巨大威力。

当时的那个装置在爆炸之中化作齑粉，这次的这个若是以完全形态出现，很难想象又能有多大的威力？

“真不知道该说你运气好还是运气差？要说运气好吧，你打个机械狗群还能碰上这种会变出时空撕裂装置的怪物，差点莽莽撞撞地交代在这儿。要说运气差吧，它们又动作太慢变不出完全形态就被你干掉了，你的机甲正好护得住你。”

“W”收起机械臂和金属罐，双手叉腰打量着低头收集其他细小碎片的艾光明。

她有些好奇，这个殒异者怎么像她们铸匠一样，对这些材料这么感兴趣？

“害，或许是我的好运气都攒到了今天，最近一段时间倒霉得我都怀疑自己是出门没看黄历还是干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

艾光明收好铅盒，拍拍身上的灰，不由得感慨万千。

“这个装置也不知道会不会真的撕裂时空？总感觉除了相似的结构外，其他方面还是有不同，爆炸的时候产生的能量波动更像是普通炸弹。”

“W”皱着眉说。

“不会。”

一阵脚步声在三人身后响起。

艾光明回过头，瞧见了熟悉的面具。

“‘飞得快’，你也了解这种时空撕裂装置吗？”

他点点头：“现在的时空撕裂装置都需要有控星使足够的精神力为媒介，穿过时空裂隙引导那些异形兽出现，现在这个只是一个结构类似的炸弹，散发的能量波动也远不及真正的时空撕裂装置。”

“原来是这样，为什么我往日看过的资料从来都没记录到过？”

“W”将信将疑地把这一点记下来，准备回去再研究研究，以后或许能找到更安全的破坏时空撕裂装置的方法。

“但是，总不能每次安放时空撕裂装置都找个控星使守着输送精神力吧？”

艾光明有些怀疑，那次的军用星舰里时空撕裂装置的威力超乎寻常，应当也有他所说东西。

但如果真有控星使躲在里面散发出那么强的精神力波动，许守序和那么多星联军的人都在里面，怎么会察觉不到有人？

他垂下头，看着地上的焦土，只觉得那消失的窒息感又开始纠缠着他。

“可是，几年前，他们就有能够强行抽取精神力并储存的容器了。”

此言一出，艾光明惊得瞪大了双眼，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是她即使进入鸿渊军校也从来没有听说过的。

大家关于时空撕裂装置的了解，大多都来源于早年的收集。

这些年的时空撕裂装置不仅威力大增，而且从里面出来的异形兽也愈发难缠。上面所带的自毁系统也能保证任何人都无法得到里面最要紧最核心的东西。

现有的资料之中，也从未提起过时空撕裂装置与控星使和精神力相关的内容。

“你怎么知道的？在什么地方见过？抽取精神力这件事事关重大，请你不要开玩笑。”

“X”脸色大变，上前一步问道。

就连飞行器里的队员们都听到了这话，虽然没有离开飞行器，但仍就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W”在星讯仪上记录的手抖了一下，停下来看着他。

“……”

荆问辰沉默地站在那里，目光穿过眼前之人的面具，恍惚间，好像看见了当初打着道歉慰问的旗号出现的梁博士相似的神情。

梁博士迫切地希望那时刚刚回到01星系的他，吐露出所看见的关于他在那些人手中经历的一切，还承诺会研发出更好的保护装置给星联军使用。

若非他那时的精神力太过不稳定，而且许守序还派人一直守在病房外，他们恨不得请其他高级别控星使来，用上所有手段，将他的记忆全都倒出来看……

艾光明看着他颈部和手背暴起的青筋，还有他周身似有似无的精神力波动，想起他此前种种不正常的表现，她担心他又扼住自己脖子伤害自己。

她抬手拉了拉“X”的衣袖，说：“‘飞得快’这一路的状态不太好，这件事也不是在这里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我们还是先把飞行器上的人送到安全的地方比较重要。”

“X”盯着他看了半晌，他身体似乎摇摇欲坠却还是坚持闭口不言的固执让她有些无奈。

“走吧，先离开这里再说。”

她带着欲言又止的“W”转身登上飞行器，艾光明跟在他身后，两人走得很慢，但谁都没说话。

他坐上飞行器以后，弓着腰低着头，手肘撑着桌子，将脸埋进手心，挡住了双眼，看上去很疲惫，像是被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弯了脊梁。

“如果回忆这件事真的很痛苦，也不用太勉强。”

艾光明坐在他身旁，看着坐在前排正低头搜索各种相关信息资料中蛛丝马迹的“W”。

她没有转头去看他此时的颓唐，只是默默用眼角的余光留心着他的状态。

“我曾经运气不好，被抓进过实验室，所以才会有些了解。”

他说完以后，却愈发觉得呼吸困难，似乎耳边都又开始充斥着那些设备嘈杂而尖锐的怪声。

“又是这些该死的……”

“X”听到了他的话语，忍不住一拳砸在桌子上，她跟前的金属桌面都被她砸得凹了个坑。

桌子发出的巨大响声把后面的伊莲娜都吓得抖了一下，她连忙抬手捂住两个孩子的耳朵，以免再有什么响动惊到他们。

“X”虽然看不见艾光明的这个临时队友的脸，但是从他的言行举止以及暴露在外的皮肤可以看得出，应该也只是个与艾光明年龄相差不大的年轻人。

身为曾经参与过解救被绑架儿童行动的主力队员之一，“X”始终记得，自己作为早已看惯血腥场面的星联军，却在打开那个实验室的囚室的时候，依旧被里面的场景吓了一跳。

那间囚室打扫得很干净，通风与空气净化设备也很完善，里面没有任何怪味。

而等待她们拯救的九个孩子气息奄奄，不论男女都穿着统一的灰色囚服，用许多绑带捆在金属床上动弹不得，身上插着各种管道。

每张床的床头床尾都挂着容量超过两升的输液袋，乳白色的液体顺着输液管流进他们手足上已经快要失去弹性的血管中。

等到靠近以后，大家才发现，这九个不足六岁的孩子们的四肢上，只有纤薄得近乎透明的皮肤紧贴着枯瘦脆弱的骨骼。

他们的腹部却像装了个篮球一般高高隆起，皮肤上布满了如同妊娠纹一般暗紫色的斑纹，还有令人胆寒的海蛇头样隆起的腹壁静脉曲张。

不时还能看见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腹腔内翻动，似乎根本不需要借助外力，里面的东西只需要轻轻一点，就能将他们菲薄的肚皮撑破。

而后来经过检查，里面是某种高等级且有一定智力的异形兽，它们的卵被注射进孩子们的腹腔，残忍地寄生在他们的大网膜上汲取营养。

当她们救出那群孩子的时候，它们已经彻底扎根在孩子的体内无法去除。

而成熟离体之日，就是这些孩子生命终结之时。

至于为什么找孩子做实验体，据那个已经被执行死刑的永生军实验室负责人说，他们试了各种各样的人类以后发现：

只有尚未觉醒精神体且在四至六岁之间的儿童，才不会有足够的免疫力和精神力，去“伤害”这种极为特别的异形兽卵，还能“恰到好处”的将它们孕育成熟，又不至于因为身体太弱而撑不下去，是最好的寄生温床。

…………

艾光明眉头紧锁，精神领域是大家最为重要的地方之一，稍有不慎出了问题，轻则部分记忆消散性格改变，重则智力倒退或是失去性命都是完全有可能的。

她无法想象他是如何被强行抽取精神力的？又是经历了什么怎样才逃出来的？

艾光明只觉得心中寒意阵阵，星联好像一座摇摇欲坠的木塔，已经被悄无声息地侵蚀蛀空。

她以为大家已经足够努力地保护着这些星球上的每一个人，但现实总是告诉她，还远远不够。

“所以你的记忆受损了，精神领域也变得不稳定了，对吗？”

看着散发出不稳定精神力波动，而且后背因为急促地呼吸不断起伏的他，艾光明有些遗憾柳五更不在这里。

“烛龙”的成员中没有达到3S级精神力的愈者，不然或许有办法他能好受些。

他听到艾光明提出的这个令人信服的理由，下意识想点头，却又猛地摇头。

“从那些所谓实验室出来的人，都应该去检查检查，小心变成和雷诺一样的怪物。”

伊莲娜的声音在飞行器内响了起来，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可是在被“X”吓了一跳后，一些冗杂的记忆却浮上了心头。

她已经因为“太岁肉”的事变得如同惊弓之鸟，对于实验相关的这些字眼总是格外敏感。

毕竟，当初雷诺就是从那什么心护公司的实验部离职回来以后开始变得奇怪的。

“伊莲娜，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护送你们离开，任何人都没有权限在未经允许且毫无根据的情况下，随便检查无影者的私人信息，况且他直到现在都并没有做错什么事。”

艾光明回过头，正色向伊莲娜解释道，虽然她那色彩斑斓的面具和初始电子音让她的严肃感大打折扣，再加上她流得稀里哗啦的泪水，倒是显得她好像比谁都委屈。

伊莲娜有些害怕艾光明，但她也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过分，便只是低声埋怨了一句“真做了就来不及了”以后，就带着些许的怒意偏过脸，不再看艾光明的方向。

飞行器又恢复了安静，“X”也不再追问关于强行抽取储存精神力的话题，而是与星防营和星联军联系沟通，以保证她们能带着伊莲娜母子和雷诺顺利离开。

…………

“你不会觉得我没用自私又胆小吗？”

荆问辰缓了许久才说出话来，若是揭开他的面具，还能看见他原本偏淡的唇色都因为缺氧而轻微地发紫，飞行器现在已经载着大家飞出去了很远。

“？？你刚才说的那些是在骗我们？”

艾光明抽抽鼻子，红着眼反问。

她已经在飞行器已经换了第四次吸收眼泪的纸巾，愈者“Z”还翻出一个冰袋用毛巾裹着给她冷敷肿起来的眼睛，若不是起飞以后就喝不少淡盐水，她都怀疑自己会不会脱水。

“不是……”他再次摇头。

“那不就得了？我不去厌恶加害者，反而苛责你这个逃离魔爪的幸存者，这不是有毛病吗？总不能因为你是高等级精神力的控星使，就否认你受到的伤害吧？”

艾光明感觉他很奇怪。

她自认也遇见过不少的高等级控星使，有成熟稳重掌控全局的，有性格傲慢目中无人的，也有像尹滕姣一样个性跳脱却在正事上从不掉链子的……

但她都没有从这些人身上感受过，由于这样一件小事而产生的如此浓烈的不安，像一只害羞的海螺，轻轻一碰就会缩回他厚重的保护壳里。

荆问辰不再回话，只是又打开了他的星讯仪，因为隐私模式的存在，艾光明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做什么。

“果然，一代的时空撕裂装置随机性太强，无法准确连接，二代装置用上了特殊定位系统，但是又不能保证异形兽的种类和数量，所以从二代装置里出来的异形兽总是参差不齐……没想到现在居然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

“W”关闭了她查阅整理的资料，虽然没能找到荆问辰所说的那些信息，但是也从星联近二十年发生的大规模异形兽入侵事件中异形兽的变化上发现了蛛丝马迹。

“还能找到别的信息吗？”

“X”也收到了她发送过来的数据资料，同样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即使荆问辰这边没办法提供更多的东西，也给了她们一个新方向。

与此同时，艾光明的星讯仪闪了闪，她低头一看。

「飞得快：时空撕裂装置干扰系统.zip」

她抬头看他，他却只是垂眸看自己的星讯仪，似乎不愿与她对视，也不想开口说话。

「亡目：？？」

「飞得快：我刚刚入侵实验室系统下载获取的资料，请你发给你认为值得信任的任何人。」

「亡目：你能入侵永生军的实验室？！」

「飞得快：不能，那个实验室早就毁了，这是星联的一家实验室，我只是没想到他们利用我提供的东西研究出干扰系统以后，为了垄断新项目收益而把这些东西藏得那么深。」

艾光明打开文件以后，在里面看见了一个十分眼熟的名称——星河科创。

这家科技公司与许多研发中心有合作，推出了很多用来保护人类免受异形兽侵扰的产品，效果还不错，但是价格极其高昂，普通人的居住区根本用不起。

「亡目：你怎么会参与这样的项目？」

「飞得快：他们之前需要我的精神力配合实验，来验证他们的产品是否有效。」

艾光明盯着那些资料，心里对于星河科创的印象又差了许多。

她不相信荆问辰说的“配合”会是什么好事，这一路上，他那忽强忽弱的不稳定状态，很难让她不去联想是不是那些实验带来的。

艾光明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选择将文件发给了“X”“W”以及邱函她们，就连带岳铮和聂摘星这几位教官都有收到。

仅靠几个人的力量太过单薄，她希望借助鸿渊军校的影响力将这些东西扩散出去，最好能从军校推广到寻常人家。

如果能有越来越多的人研究出更有性价比的新一代防御装置，那就算是锦上添花。

最重要的是，这样的防御装置，不能被一家公司垄断定价，变成价高者得的奢侈品，也能让其他控星使多出几分警惕，不要再成为受害者。

她几经纠结，还是打算以后再找机会把这些文件发给丹玉，因为丹玉已经离开了军校和星联军，成立了个人工作室，现在的她一旦被牵扯进这件事，目标太过明显，容易被人针对。

“W”原先只是想荆问辰能多说出一些有用的东西，没想到他送上这么一份大礼。

她以为荆问辰是星河科创的内部人员，便回过头担心地问：“‘飞得快’，你就这么把内部文件发给我们，你还能安全回去吗？”

“我再也不会回去了。”

荆问辰原本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如释重负地靠着椅背，他甚至有些不怀好意地期待着，那群人发现他故意留下的访问与下载记录，却因为这个项目的特殊性而对他束手无策的样子。

“其实你就算不做控星使，干别的也会是一把好手，入侵实验室系统这种事我都没干过呢……”

艾光明忍不住调侃道。

荆问辰正要解释他其实也没入侵过别的系统，手腕上的星讯仪的提示灯突然变成了蓝色，一份详实的检测数据报告弹了出来。

咣当！

哗啦啦！

艾光明没等到他回答，便低头回复着每一个询问她关于这个文件的消息，谁知道旁边的人似乎被什么吓了一跳，猛地抬手把水杯都打翻了。

她偏过头看向他，只见他都没有伸手扶杯子，而是把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

“‘亡目’，血液检验报告出来了。”

这一段话突兀的出现在艾光明的脑海中，这是他通过临时精神联结告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