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干什么？我要喊人了！”

萨玛挡在母亲和弟弟前面，可是他自己也紧张得发抖。

艾光明没用什么力气就将他拉开，蹲下身打量着那个平平无奇的铁链。

伊莲娜想用裙摆盖住自己被铁链束缚的那只脚，艾光明却抬手制止了她。

“我们不会伤害你们。”

荆问辰双手轻轻扶在萨玛的肩头上说着话，似乎没有用什么力气，但萨玛已经下意识地不敢去反抗他的动作。

艾光明后撤一步躲过伊莲娜踢过来的腿，与此同时，她迅速举起的枪已经打断了铁链，伊莲娜血迹斑斑的脚腕终于摆脱了这根铁链的束缚。

就在枪口火光闪现的瞬间，萨玛差点惊叫出声。

艾光明捡起了铁链，伊莲娜愤怒地想要站起来抢：“还给我！”

“我说了，这是布鲁斯告诉我们过来取的。”

艾光明多亏了她伸过来的手，盯着铁链思索了片刻，很快就发现，其中一环的材质明显就与别人的不同，只不过刷了颜色相近的金属漆，所以乍一看与其他的铁链并无不同。

艾光明将这一小段用工具剪下来，又用软布擦拭干净，她看着那与众不同的一环，轻轻敲了敲，发出的声音有些空。

伊莲娜放下孩子想要扑过来抢，她冷笑着说：“你们这些骗子和雷诺就是一丘之貉，别以为我不知道，布鲁斯早就死了。”

她的动作十分敏捷，并没有被脚上的伤所影响，与先前的表现简直是天壤之别，艾光明与她过了几招之后，才擒住她的手臂将她制住。

“布鲁斯……已经死了，他不是我弟弟……他们都该死。”

伊莲娜被艾光明钳制住以后，感受到自己根本反抗不了的力量后，很快就放弃了挣扎，瘫坐在地上盯着断开的铁链，嘴里咬牙切齿地重复着，眼泪却止不住地向下滑落。

艾光明松开伊莲娜，“飞得快”也松开了萨玛，他跑过去抱着伊莲娜的手臂放声大哭。

“呜呜呜呜呜……对不起！我错了，你放过我母亲好不好，我不该带你们过去送死。”

艾光明对于他的伤心虽不会有什么情绪起伏，但把普通人堵在巷子里抢东西这件事，还是会让她在内心深处感到别扭与不适。

“我们只是想查明真相，你带不带路我们都要过去，就算送死也算不到你头上，我们必须带走铁链也不是因为你。”

艾光明犹豫了一下，还是俯下身看着哭得涕泗横流的萨玛，递了一张纸巾过去以后，她又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萨玛的后背。

她的手突然顿住，隔着萨玛单薄的衣物，艾光明触到了他后背上一道微凸的痕迹，她不动声色地确认那道痕迹的形状之后，收回了手，回头看了“飞得快”一眼。

他轻轻颔首，上前说：“‘亡目’，我们还是先离开这个小镇。”

…………

艾光明和“飞得快”在赶过来的路上就一致认为，这个小镇出了这么大的事，6321星和08星系星联军却像是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似的。

除了这里极为强大的信号屏蔽器让大家发不出求救信号之外，很有可能是星防营或星联军中有人拦截并隐瞒了消息。

从伊莲娜与布鲁斯和雷诺的关系来看，她要是被幕后黑手抓住，大概也是死路一条。

而“飞得快”也是一路意外不断，他的自身安全都难以兼顾，艾光明不确定他叫来的人究竟是敌是友。

她最后还是选择了自己联络聂摘星少校，一来她有处理过那次被控制的珈萨人事件的经验，二来她作为鸿渊军校的教官又是星联军的一员，她应当知道08星系有什么人更值得信任。

因为那母子三人太过惊慌而且不配合，加上萨玛或许还没脱离幕后之人的控制，“飞得快”不得不对他们用上了精神暗示，艾光明也开启了针对控制信号的屏蔽器，这才顺利让他们跟着他和她登上一架飞行器离开了小镇。

艾光明的星讯仪也很快收到了聂摘星的回复和一个地址定位，那是与这个小镇相距不远的城市，那边有一个鸿渊军校出身的六人特别行动组正在休假。

只不过艾光明告诉了聂摘星，她身边还有不是鸿渊军校的同伴，所以双方到时候并不会透露身份。

艾光明回头看了看后面还因为精神暗示而神色恍惚一言不发的三个人，以及被扔在最后的还在扭动的布袋。

她深深地觉得，自己现在比谁都像劫持了人质的凶神恶煞的荒野大镖客，而冷漠无情驾驶着飞行器的“飞得快”就是她的同伙。

“飞得快”开启了自动驾驶模式，艾光明把那个伪装铁链的记忆芯片并与星讯仪感应连接后，输入了布鲁斯所说的密码，并且与“飞得快”共享了记忆芯片的内容。

布鲁斯的声音很快就在两人耳边响起，与在地下室中的不同，他的声音很像一位儒雅的绅士，在平静地诉说着过去的事情：

“希望看见这个记忆芯片的人已经解决了‘太岁肉’，如果我的姐姐伊莲娜还活着，请替我转达一声抱歉……”

他们作为这个小镇星防营驻扎处的常驻成员，除了轮流出去星防营的训练之外，几乎都不会离开小镇。

伊莲娜家收养了布鲁斯和雷诺这对双胞胎，而在伊莲娜的父母因为意外去世后，姐弟三人互相扶持着长大，一度成为了小镇上同龄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唯一成功觉醒了精神体并且等级达到了A级的布鲁斯，成为了星防营的一员，有了妻子和孩子；

伊莲娜则成为了一名优秀的舞者，后来与星防营的愈者宁仕共结连理；

雷诺则成为了一家08星系制药企业的研究员，他醉心科研，没有组建家庭，但他一直都很关心布鲁斯和伊莲娜。

可是，他们的悲剧也正是从雷诺成为研究员以后开始的。

艾光明听到这里，准备查一查这家企业，“飞得快”已经将他星讯仪上查到的东西开启光幕投到了她面前。

“心护公司一年前倒闭了？他们制作的治疗液被查出里面有违禁成分，会对基因产生影响，激发体内的原癌基因，打破平衡，让人体的正常组织异常增殖分化，许多使用了这种药的人都患上了癌症，而且病情进展速度极快……”

艾光明皱眉看着资料，忍不住在低声骂了一句丧尽天良。

据布鲁斯所说，雷诺在公司倒闭前一年，就因为上司的打压而无法进入核心研究团队，选择离职回到了小镇上，自己挖空心思地钻研那些治疗液。

他研制出的治疗液的确效果奇佳，还送给了布鲁斯他们星防营，而这些治疗液中，恰好添加了“太岁肉”的成分。

从那以后，布鲁斯身边的人就开始变得越来越奇怪。

变化最大的是雷诺，从整天泡在实验室潜心研究的研究员，变得开始喜欢往他们星防营跑，美其名曰看看他的治疗液有没有帮助到大家。

那时的布鲁斯并未在意，因为他总是相信，雷诺不会伤害他们这些亲人。

等布鲁斯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很多时候都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而当他每一次趁着清醒向外发送求援信息的时候，却都无一例外地石沉大海……

后来，雷诺还冒用布鲁斯的身份发布任务，还隐瞒这里异形兽的真实等级，把小镇外面的殒异者骗进小镇。

有些人直接被这里的异形兽吞食，成为“太岁肉”的新养料，有些人打败异形兽以后，由被操控的孩子或是路人，将他们骗到星防营驻扎点……

萨玛是最先被操控的，他的欺骗对象正是他的父亲，外出到其他星球封闭学习了半年多的宁仕。

布鲁斯和艾光明与“飞得快”在地下室里说过，在他将记忆芯片交给了宁仕并协助他逃跑以后，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清醒过来时，却发现他的妻儿队友全都倒在他的脚边，宁仕拼尽最后一口气，告诉了他记忆芯片藏匿的位置。

“我相信雷诺因为欲望或是旁的原因走上了歧路，但我不相信他有这么大能力去发现‘太岁肉’，你们要杀他可以，但是请一定要查清他到底从哪里找来的‘太岁肉’，不要让这场悲剧重演……”

这是布鲁斯在记忆芯片中最后留下的话语。

艾光明低下头，看着手上那些因为各种原因而留下的那些伤口已经全都愈合了。

而“飞得快”那段从黑色衣领中露出来的脖颈上，有一道被飞溅的金属片划破的细长伤痕，远不及她这个近战人员各处的伤势严重，那伤口却只是刚刚止血的状态。

看了半晌，她面无表情地拔出刚刚擦干净的匕首，往手心中划开了一道极深的伤痕。

“你怎么了！？”

“飞得快”的余光看见她拔出匕首的时候，还以为她想干掉被捆在布袋里的人，都没来得及思考要不要拦住她，却看见她居然挥刀自残，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盯着她。

艾光明摇摇头，瞧着掌心的伤口涌出鲜红的血，她下意识地忽略了那尖锐的痛感，只是暗中松了口气，至少没有像雷诺那样扎了一刀都不流血。

但是下一刻，她就看着这道伤口很快地止住了血，还传来了伤口愈合时如同蚂蚁爬过的痒意，而那些顺着她的手掌流到衣袖上的血迹都尚且没能干透。

她有些不死心，还想再试一次，但刀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挡住了去路，刀尖堪堪停在他的手背上方，再向下一毫米，就能刺进他的皮肤。

“你冷静些！是我的屏蔽失效了吗？”

“飞得快”微凉的手覆盖在她因为高烧而发烫的手上，以免她再次对她自己痛下狠手。

艾光明抬头看向他，又垂眸盯着那只手，犹豫片刻后，收起了匕首，也将手从他的手下抽走。

“你的情绪屏蔽效果很好，我其实也不是因为任何情绪而自残，只是想确认一下我的伤口愈合能力而已。”

她认真解释着，把手上流出的血擦干净，抬起手将掌心的那道伤痕展示给他看。

“飞得快”的目光缓缓从那道狰狞的伤口上移开，他的手掌也沾上了那还微温的鲜血。

“……所以，你现在就这么确信？”

对于艾光明自己伤害自己这件事，他似乎有些难以接受，便不再看艾光明的方向，而是转头瞧着飞行器侧面翻滚的绯色的流云，不知道在想什么。

“难道不是吗？我的身体变化与被那些文献资料里记载的‘太岁肉’都能对得上号，只不过发作时间变得更短了而已。”

艾光明看着他的后脑勺，无措地抓抓自己还没退烧的脑袋，以为他在为自己要他一个控星使杀了失控的殒异者这件事而感到为难。

她道：“我先前说的那些话你不用当真，我有把握在失控之前解决我自己，你要是方便的话，帮我看看‘太岁肉’有没有被烧干净就好。”

艾光明话音刚落，她就注意到，“飞得快”那快要垂到肩膀的光泽不错的微卷中短发似乎快要被自己气直了。

之前地下室中的那番冲动发言，的确有看见布鲁斯被折磨的惨状的影响，但现在她看着自己手上能够极速愈合的伤口，回想着记忆芯片里的话，她越想越觉得，自我了断是个不错的选择。

至少她不会给她在乎的亲人朋友带去麻烦，也不会变成布鲁斯的样子或是雷诺那种疯疯癫癫的状态，或许还能坚持到回去看看丹玉翁执，再给谢一萬和娜斯佳送两束花。

可惜会愧对那几位对她给予厚望的教官，还有约好了要带着鸿渊军校站上最高领奖台的朋友们。

驾驶舱里安静得只能听见推进器的轰鸣和后排人的偶尔发出的响动。

“我不是那个意思……”

“飞得快”轻轻叹了口气，转头坐直身体，重新切换自动驾驶模式为手动模式。

他知道，对于此刻的艾光明而言，轻描淡写地说出这种话并不奇怪。

因为这或许是她亲眼见证了布鲁斯一家以及他队友们的痛苦结局后，权衡利弊做出的最有利的选择。

不过也突显了屏蔽情绪的一个弊端，那就是让现在的她做出决定的时候，都心里冷硬得像个石头，不会被任何遗憾或是留恋的情绪所左右，就像被一支瞄准了靶心的箭，即使粉身碎骨也要去完成目标，绝不迂回转向。

“飞得快”一时也想不出反驳她的理由，因为他也亲眼见证了艾光明的视力恢复与突然之间远超常人的伤口愈合速度。

哪怕他的潜意识里确信，艾光明没有被寄生，却拿不出证据来说服她，他总不能说他的第六感可以证明她没有被寄生。

“飞得快”有那么一个瞬间，很想把艾光明的情绪屏蔽给解除了，好让她因为情感羁绊而放弃她的想法。

但他又清晰地感知到，她在干脆利落地对付被“太岁肉”寄生的人时，被强行压制下去的那些翻涌的痛苦情绪，若是现在解除屏蔽，恐怕她动起手来，还要比现在更加果断。

…………

看着“飞得快”一副不愿说话的样子，艾光明也没打算接着劝他接受自己的想法。

为了减少无谓的争执，本着“多说多错，不说不错”的原则，艾光明选择闭上嘴，不紧不慢打开了星讯仪的隐私模式，开始在上面修改她的机甲设计图。

今天的她终于恢复了视力，能够亲眼看见已经修改了那么久的，独属于她的机甲设计图，对她而言，这也算是完成了一个小小的心愿。

当她沉浸在机甲的世界时，却没有注意到，飞行器的飞行方向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