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挟卷落叶盘旋于空中，为这本有些清冷的夜染上暖红，重重树影掩映下的客栈仍点着微弱的灯火。店家刚准备吹灭蜡烛，忽听闻栅栏外传来些细微声响，颇像马蹄达达，便搓了搓手，裹紧布衣上前开门。
寒风透过木门缝隙钻进点燃柴火的室内。门口站着两名男子，靠前一位身着黑底金纹圆领窄袖袍，一手牵白马，一手似是随意搭在腰间玉剑柄上；另一位看着年纪略小些，身上的宝蓝色胡服倒衬得人潇洒利落。
店家只匆匆打量几眼，便换上恭顺的笑容欠身让路：“两位客官深夜来访，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住店。”年纪小的先开口，“而且要住约莫一月，店家可得给我和兄长备好两间上房。”
他语气轻快飒爽，说着便上前从怀中掏出沉甸甸的荷包递来。
“得嘞！”
店家笑眯眯地将荷包收入囊中，主动去牵马入厩，二人则踏进客栈，径直走到一张木桌前坐下。
“记得上两壶温过的好酒！”少年朝门外扬声道，“我们深夜赶路至此，既已入住，也想暖暖身子再休憩。”
趁店家跑去后厨拿酒，少年压低声音凑近身旁人：“四哥，要不明日安顿好，便去石窟那儿瞧瞧？”
“莫要心急。”黑衣男子启唇，声音清朗，“大冢宰在石窟附近的绛州城里也安置了亲信，我们必然不能打草惊蛇。”
“没想到邙山之战后，这么快便又有一场仗要打。”他继而沉吟道，“不过……”
“哎，客官，您二位的酒好了！”店家生怕怠慢了两位贵客，步履匆匆端着酒壶和瓷杯上前。黑衣男子见状，便又闭口不言，只是朝店家点点头，算作回应。
清澈细流从酒壶曲颈中汩汩而出，兄弟二人举杯相碰，一切不言，而眼神交汇的默契，已然昭示着他们胸有成竹。
……
陕西咸阳淳化县，云阳宫田野考古教学实习基地内。
“干杯！中秋节快乐，希望后天开工大吉！”
三十来个年轻人围成几桌举杯畅饮，为即将开展的大三考古实习雀跃不已。
“——哎，坏了！”
正喝得开心，李婉颜猛地一拍脑袋，轻拍身旁室友的胳膊：“我好像把平板落在工地实验室里了！”
“你怎么丢那儿了？”
“还不是因为白天在实验室聊到山西运城的北周石窟浮雕——就是我之前写过论文的那个，有个新的研讨会报名要截止了，我着急拿平板核对论文发邮件嘛，谁知道丢那儿了呢……”她懊恼道，又可怜巴巴地盯着室友，“你愿意陪我去拿一趟吗？我约了明晚和导师聊论文，资料偏偏都在平板里……”
“……好吧，那咱们快去快回。”
商量好之后，她便拉着室友找领队老师拿到实验室钥匙，从侧门溜了出去。
出门立即被一道秋风拥抱，室友裹紧了外套，挽紧婉颜的胳膊：“你还记得去工地的路吗？”
“当然！我记得就在基地外面不远的地方，绕个路口就到了。”
二人借着酒意壮胆往前走，幸好路灯还算亮堂，周围也有亮灯的民宿，便勉强可以忽视丛生的杂草和呼啸而过的疾风。
“说起来，你真的很喜欢运城石窟的那个浮雕啊。”室友好奇道，“给我讲讲呗，它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你还记得上课老师讲过，运城石窟是北周极少单独修建的石窟之一吗？它在北周武帝灭佛时就被毁了。”
“有印象。”室友若有所思地点头。
“那块浮雕啊，就是运城石窟仅存的没有被毁掉的一块！”婉颜眨眨眼，“它与寻常的佛教装饰不同，但没有任何文献记载它到底刻画了什么内容，咱们院的老师都写过好多文章来讨论呢。”
“没有文献记载可太折磨人了。”室友叹气，深以为然，“想起我那夭折的论文选题……”
婉颜好笑地拍了拍室友的肩，随后看见不远处就是实验室，便让室友在此等候，自己跑去拿平板。
“慢点跑，慢点跑，小心看路！”室友喊罢，低头掏出手机来打发时间。
半分钟后，不远处微光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哎哟”声。
室友闻声将手机放下，又打趣着抬头：“怎么啦？”
从眼睛移开屏幕的那刻起，四周寂静夜色争相朝她涌来，像要把她包裹进无边无际的幽暗里。借着实验室外昏暗的路灯，她没有看见任何一个人影。
“……婉颜？”
她立马举起手机照明，只见面前空荡荡一片，除了前几日布方时打下的钉子和牵好的探方线，没有任何东西，实验室大门的锁依旧悬挂其上，连吱呀声响也不曾发出。
“婉颜！你在哪里啊婉颜！”
回答她的，只有此刻与她作伴的漫漫长夜。
好像刚才就没有另一人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参考文献堂堂袭来（x）——
古籍史料：
《周书》《北史》《北齐书》《隋书》《资治通鉴》《唐文拾遗》《广弘明集》《孙子兵法》《营造法式注释》
学术著作与考古报告：
《中国考古学·三国两晋南北朝卷》《中国考古学大辞典》《田野考古学概论》《民族考古学概论》《考古学：理论、方法与实践》《考古学专题六讲》《美术、神话与祭祀》《中国古代物质文化史·魏晋南北朝》《波斯笔记》《波斯锦与锁子甲》《北周史君墓》《北周安伽墓》《北周田弘墓》《中国北周珍贵文物》《中国石窟·天水麦积山》《中国石窟简史》《中国古代建筑史》《中国建筑史》《中国古建筑考古》《器服物配好无疆：东西文明交汇的阿富汗国家宝藏》《神话与仪式》《读图观史：考古发现与汉唐视觉文化研究》《“空间”的美术史》《铁袈裟》《陈寅恪魏晋南北朝讲演录》《魏晋南北朝史略》《魏晋南北朝史：分裂与融合的时代》《魏晋南北朝文化史》《魏晋南北朝社会生活史》《两魏周齐战争中的河东》《北周地理志》《北朝诗校注》《中国古代妇女史研究入门》《黑毡上的北魏皇帝》《漫长的余生：一个北魏宫女和她的时代》《神圣的存在：比较神话的范型》
文章：
考古讯息：
《北周武帝孝陵发掘简报》《邺南城宫城区206号大殿被确认为东魏、北齐时期皇帝寝宫》《解密阿史那皇后！复旦青年科学家破译全球首例古突厥皇室基因组》《发现北周开国皇帝宇文觉静陵》
研究文章、访谈与小文章：
《故事是江河，历史是海洋，人又是什么？》《以普通的底层的边缘人的视角书写历史》《北周墓葬的地下空间与设施》《北朝至隋代墓葬文化的演变》《南北朝墓葬文化的正统争夺》《北周武帝之死及其宗教文化政策》《北周宗室与主相之争》《山西北周佛教造像》《石窟寺建筑研究的角度与问题——以龙门石窟为例》《刘安志谈的编纂、点校与修订》《璀璨瑰宝 异彩纷呈——西魏北周的石窟寺艺术》《“汪汪何殊净土”——周武帝思想统一运动》《南北争胜与经国致用——北朝文学时代的书写视野》《“关陇集团”理论与西魏北周史研究的反思》《论魏周平静禅代的底蕴——以宇文泰压制、拉拢元氏势力为中心的视角》《关于的几个冷知识》《充实之谓美——北周时期的敦煌壁画》《“北周迎后”及北周政权对甘州的经略——以碑刻史料为中心》《制造“周制”：北周蜡祭的构建理路发微》《突厥与火》《天元皇太后玺——一段北周与突厥的往事》《从人口性比例失调看南北朝的妇女地位》《东魏北齐邺京里坊制度考》《斛律明月之箭》《姑射山北齐斛律光寨》《北周正武殿遗址·帝王梦想的见证人》《北齐朔州城·边关故月胡笳声》《天才、淫//乱与精神病：起底高氏家族》
纪录片：
中国通史 第37集：北周武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