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看着魏莱，嘴张开又合上，最后干脆自暴自弃，一口闷了杯子里的茶，还砸吧了下嘴。
“啧，说不说也不影响嘛，再说了，我一把年纪了，跟小朋友还来自报家门那套？那说到底还是我先来的！你来练琴之前我就是个看大门的，那我找你拉琴不还是以一个看大门的身份找你的吗？怎么，要我是你们校长他爹你就不跟我玩儿了？所以你看根本不影响嘛？咱俩认识第一天你就是把我当成看大门的，那你以后也把我当成看大门的不就完了！”老头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也越发的理直气壮起来。
魏莱翻了个白眼，双手抱臂：“行，前面的事情我不跟您计较，您就说说，还有什么事儿您没交代的吧。”
“你这什么语气，什么交代，没有了！”多说多错，顾大爷选择闭嘴。
要说他一开始就是把魏莱当成个普通学生，听到《平湖秋月》跑来合奏纯属是他手痒。
倒是后来相处中他发现这个学生好像是要比同龄人成熟很多的，目标非常坚定的一步一步的完成着自己制定的计划。
心肠也是异常的柔软，不说给个毫无关系的老头子买吃买喝，就说她几次在演奏过程中红了眼眶，顾老头可是都发现了的，这种共情能力也是搞艺术的人非常重要的一项天赋。
有天赋，有能力，肯吃苦，目标明确，这样的一个后辈，难免让他有了想要提携的心思。
更何况这个小丫头可比自己那个就知道搞什么什么金属乐队的亲外孙贴心多了。
自己让那臭小子在学校装不认识自己，这小子还真就每天从自己面前过来过去连个招呼都不打，可给老头气了个半死。
两人都不再吭声，办公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顾大爷尴尬的拿起烧水壶准备再给自己续上一杯茶，魏莱余光瞥见他颤巍巍的手，翻了个白眼：“行了，您可别装了，给我吧。”
顾大爷得意的一笑，又在魏莱的眼风扫来时，迅速的压下嘴角。
“哎呀！顾老哥！真的多长时间没见到你了！”
两人正在打眉眼官司，却有一道洪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越来越近。
魏莱扭头看去，门口进来一个身材相当健硕的老头，脸上带笑，脚下如风。杨院长跟在他身后规规矩矩。
她赶紧退到顾老头身后。
“哼”这次依旧是顾昀的招牌冷笑，但终于是面上带了点喜色。
“快坐快坐”健硕老头握住了顾昀的手“哎呦，这是小莱同学吧，幸会幸会，顾老哥可是没少跟我们夸你啊！”
魏莱赶紧握上了老头伸过来的手“您好您好杨老师”不知道职称一律喊老师，肯定不会出错。
“哼！叫什么老师，叫杨大爷。”
“啊这...不太好吧......”魏莱有点尴尬的看看顾老头再看看杨大爷。
“有什么不好？你叫我顾大爷的时候怎么没觉得不好？你是不是觉得他儿子是院长，就叫大爷不合适？那我女婿还是你校长呢？你怎么不觉得不合适？”暴躁老头一阵输出。
“哎呀，没有那么多规矩，就叫杨大爷，亲切。”杨老师倒是笑呵呵的，一副对顾大爷习以为常的样子
魏莱只能一脸尴尬的跟着喊了一句。摊上这么个姥爷，她是真心有点同情王思远了。
俩老头坐这儿叙了半天的旧，基本上都是杨大爷巴拉巴拉，顾大爷哼哼两声作为回应。
杨院长坐在一边殷勤的端茶倒水，魏莱在暖气的烘烤下昏昏欲睡。
她听了半天也算是琢磨出味儿了，这是杨院长在任这两年教学质量明显下滑，找老爹给自己搬救兵呢！
看来这顾老头真的是有点东西哈。
“小莱？”顾老头叫了她一声
“嗯？嗯嗯？！怎么了？”魏莱赶紧睁开眼睛晃了晃脑袋。
顾老头指了指杨院长:“我俩老头聊天没什么意思，去，跟着你杨叔，让他给你找个老毛子指导指导。”
“？啥？哦？哦哦，好的。”魏莱站起来背上了自己的包，乖巧的跟着杨院长出了办公室。
省大的音乐学院本身就比较偏俄派，请了不少老毛子来任教，这两年更是跟那边的学校组织了联合办学。
这也是魏莱一开始不愿意来省大找老师的另一个原因，她的弹琴风格已经够毛子的了。
但这次她也没急着拒绝，下个月考完期末她就打算去沪市拜师了，现在手上几个曲子确实还有点小问题没有解决。
她在这边低着脑袋想事情，杨院长也在一旁偷偷观察她：“小莱啊，你是在六中上学啊？”
“嗯？哦，是的杨院。”魏莱打开了社交模式乖巧的回答。
“那你怎么跟顾叔认识的啊？”他是真的有点好奇，顾叔对他亲外孙都不咸不淡的，怎么倒是对个小姑娘那么上心。
“啊？顾大爷啊？”想起来这老头装看门大爷，魏莱心里就呵呵冷笑“我有天晚上自己练琴呢，顾大爷就拎着他的二胡过来敲门，大晚上的差点把我吓死！哎对了杨院，顾大爷是不是很厉害啊？”
“哦，这样。是很厉害啊，你不是听他拉过琴？听不出来？”
魏莱反客为主：“我听的出来他拉琴很厉害，我是想问他这个人是不是很厉害啊？您别误会，我之前一直以为他就是我们学校的看门大爷来着，今天来了才发现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儿。”您那态度可不像是对待普通长辈，这也过分殷勤了。
“嗯......”杨院长摸着下巴沉吟了片刻“顾叔确实是个很厉害的人，具体多厉害你看晚上的展演就知道了。”中年男人狡黠一笑卖了个关子。
魏莱撅了撅嘴，倒也不再追问。
杨院长也换了个话题：“顾叔说你弹琴一股毛子味儿，你老师是俄派的？叫什么名字？你是打算考省大？”他看出来顾叔是想提携这个小姑娘了，所以问的仔细。
魏莱乖巧的回答：“我之前跟着一个退休的老教授，只知道他姓彭，具体叫什么我也不太清楚。”至于最后一个问题，她特意忽略了没有回答。
杨院长挑眉看了她一眼：“哦？是省大退休的老师吗？”
魏莱摇了摇头：“好像是隔壁省音乐学院的，但我没问过家长。”
“哦......”
虽然魏莱确实看不上省大，但在人家院长跟前还是少说点不讨人喜欢的话比较好。
因着顾大爷的关系，杨院长特意给魏莱找了一位从俄国过来交流的大师。
一进琴房，魏莱就麻溜的从包里掏出了两本谱子，一本递给了这位满头银发憨态可掬的教授，一本放在了自己的手边。
随身携带琴谱，这已经是作为古典钢琴专业被坑多年的习惯了。总是会有外行觉得他叫你来一个你就能在没有曲谱的情况下，说来就来，来不了他还觉得你看不起他。
除非演出和考试，哪个正经人日常作业还背谱啊？！王羽佳演出还看谱呢！
教授认真的翻了一下她的谱夹，出乎意料的选择了一首李斯特让魏莱演奏。
《帕格尼尼狩猎》魏莱现在水平的天花板，这首作品她并不能很好的把握，弹起来其实是有点吃力的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坐在了琴凳上。
深吸一口气，低音区强有力的八度砸了出来，又快速的跳跃到高音区的切分音和弦，营造出阴森诡异的氛围感；三十二分音符丝滑的上行又下行，描绘着追逐猎物的场面；变奏终于回到了正拍上，和声也开始变的明媚起来，又急转直下要解决又不解决，卡的人心里如猫抓......
最后一个音落下，杨院长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小姑娘看不上省大了，虽然他不是钢琴专业的，但音乐都是共通的。
这曲子，整栋楼里，没有一个学生能弹下来。
“魏，你觉得这首曲子应该是什么样的风格”助教在旁边兢兢业业的翻译着。
“嗯......我个人觉得吧，虽然有后半部分变得明亮了，但整体上还是比较偏哥特的感觉的。”
闻言助教先点了点头，又赶忙翻译给教授。
“是的是的，你理解的没有错，那你知道这首作品的背景吗？”
魏莱思考了一会儿不确定的说“我好像记得是亚瑟王带领幽灵打猎的一个传说？”
“没错，这是一个德国的古老传说，就是在描述这样的一个场景......”
这位教授简单的给魏莱过了一遍这首作品，她差不多就知道这位老师是个意识流了，跟自己上辈子讲课的方式差不多，喜欢强调音乐感觉。
“感觉怎么样？”杨院长询问魏莱，这节课之前他肯定不会先征求这个小姑娘的意见。但他现在发现这姑娘可能志不在省大，也就不太好独断专行的替人做决定了。
“挺好的呀。”魏莱感觉这个老教授可能更偏德奥一点，虽然是俄国人，但风格没有那么的乌拉，重要的是教学上跟魏莱之前学的东西不冲突，不需要浪费时间来磨合。
“就是.....我可能只是短期的跟这位老师上几节课，我家里想要帮我联系沪市的老师。”
杨院长了然“那没关系，奥列格教授也只是来交流一个学期就要回国了。”
“哦哦！那就麻烦杨叔叔了，我想请奥列格教授帮我指导几首作品。”魏莱星星眼，本来以为今天只是来陪老头玩儿的，没想到有意外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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