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木多目光幽深，盯着水月的背影的眼中满是寒意，不过是个身份卑贱的残魔罢了，凭什么能够得到尊上的怜惜？
他打了个手势，命令手下人将水月按进秋夜的寒水中。
冰寒的水从耳和鼻疯狂灌入，搅得水月胸腔和肺腑阵阵闷痛，他痛苦地挣扎着，后颈的力让他挣脱不了，他试着地抬起头，却一次又一次地被身后的人摁入冰冷刺骨的水中。
“你这下贱的残魔也配得到尊上的怜爱？像你种废物就该去死！”
哗啦——水月被人掐着脖子从水中拎出，耳边的嘈杂逐渐褪去，脑中的眩晕让他的目光逐渐涣散。
下一瞬，脸上传来的火辣疼痛唤回了他飘忽的神思，他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目光迷离中看见眼前人咬牙切齿。他轻勾唇角，纯洁的月色洒在他的脸上，像是只出现于夜间勾魂摄魄的精怪。
水月看着眼前人怒火中烧的模样，笑得愈发恣意，即使他双肩被人摁着，墨发散乱，一脸狼狈，依旧美得令人心惊。
他咳了两声，“库木多，你是在嫉妒我吗？因为我有尊上的怜爱，而你没有。”
库木多看着水月的脸，咬咬牙，手中聚起一团墨色，直朝着他的心口而去。
水月看着那魔气朝自己而来，他避不了，库木多怒火之下的全力一击又怎么会是他这个残魔能够抵挡的。
被人死命掐着的肩不知何时被放开，身子无力地向后倒去，模糊的视野中他看见尊上的身影瞬至，那万年不变冰霜一样的脸上竟然带着几分慌乱，揽着他身子的手颤个不停。
“你来了。”水月温柔地笑着，他想，尊上是有几分在意他的吧。他闭上眼，任由单薄的身子被高大的魔尊紧紧地抱在怀中。
恍惚中似乎听到有低哑的声音唤他阿月。
再次睁眼的时候水月发现自己躺在宽大的床上，华美精致的帐帘，铜色的狻猊吐着味道清雅的云烟。
这是？
他坐起身，正想看看这是哪里，一个端着木盘的侍女推门而入。
“公子可算醒了。”侍女放下手中的东西，语调有些惊喜。
水月看着眼前从未见过的侍女，犹豫了下还是小声开口，“请问，这里是？”
少女向着他走来，他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公子莫怕，婢子名唤阿楚，是尊上殿中的侍女。尊上守了您两天，要是知道您醒了肯定很高兴。”
水月垂下头，有些无措地抠着手指，尊上真的会高兴吗？
库木一族协助尊上一统魔界，自己这般不会又给尊上惹麻烦吧……
水月的眼睫颤了颤，死死地捏着衣角，片刻后他轻咬着下唇看向侍女，“阿楚，你知道，尊上何时回来么？”
他看着阿楚挠了挠脑袋，“应该快了吧？尊上离开前就说你应该快醒了，还让我备好晚膳说要和公子你一起用膳呢！”
那，那尊上岂不是很快就要回来了？他有些慌乱，连连寻找房间里的镜子。
“公子，你在找什么啊？”
“镜子，阿楚，这房间内可有铜镜？”
“哎，你要用镜子吗？水镜可以吗？”
水月看着少女指尖紫色的光芒闪过，空中立时出现了一面晶莹剔透的水镜，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唇色浅淡，脸色苍白，神色慌乱。
他整了整心神，在阿楚的伺候下换了身青色的外衫。
库木多的一击让他受了内伤，虽然修养了几日却还是脸色苍白，一身青衫更衬得他素雅无比，看起来不像是出身卑贱的残魔，倒像是不染烟尘的仙君。
枫夜一进门见到的就是一个端坐着如玉般的青色背影，他脚下顿住，目光有些恍惚，“阿月……”
水月听到他的声音立刻回头，眸中满是惊喜之色。“尊上回来了？”
枫夜瞬间回神，敛了方才波动的情绪，一双浅淡的灰眸又沉又冷地盯着水月，“谁许你穿青色的？”
水月有些无措，他垂着头往后退了两步，低声讷讷，“对不起……”
他的心里委屈，眼眶也不自觉地发红，尊上对他向来纵容，怎么就是穿了一件青衫，尊上就如此生气。
水月越想越委屈，浓密的长睫挂着晶莹的水珠欲坠未坠。他听到不远处的那人叹了一口气，向着他走来。他有些赌气地侧过身，抿着唇，任由着珠子啪嗒啪嗒地滴落在魔宫冰冷的地砖。
“罢了，是本座的不是，莫哭了。”
水月也不说话，只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眸子望着枫夜。
枫夜从袖中拿出了一支白玉簪交到了他的手中，又拿出一方帕子轻轻地拭掉水月的眼泪。他神色淡淡，分明是冰冷的语调，眸中却露出几分虚无的温情，“莫哭，你的眼哭起来，让我的心，很痛。”
水月握着手中的簪子，望着他，“尊上不气了？”
“不气了。”枫夜语调淡淡地回了三个字便坐在桌边用起了膳。
魔界谁人不知枫夜魔尊性格怪异，从前非要学那些臭修道的辟谷，后来不知怎的，不辟谷了，又偏偏去学那群秃子戒荤戒酒。
水月看着他愿意坐下来陪自己用膳，一扫方才的闷闷不乐，他唇角轻扬，不停地给男人布菜。
眼前的人眉目深邃，昏黄的烛火在他的脸上打下深深的阴影，刀凿斧削般的面容说不出的坚毅与隐忍。明明是杀尽叛臣，手刃逆贼的魔尊，身上却没什么血腥的味道，一点都不像个魔头。外界的人总说他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可水月却不这么觉得。
水月望着他有些出神，回过神来人早已走了。他看着尊上离开的方向，隐约记得最后那句“往后莫穿青色了”
为什么？
水月怀着满腹的疑问，等着眼前的侍女给他答案。
阿楚看起来很是害怕，颤着声回答，“回公子，婢子也不清楚，婢子是一百年前才被调来王宫的。”
水月有些失望，转而问起了库木多的事来，阿楚看起来比刚才镇定了些，“公子不必担心，库木公子已经受到惩罚，往后他不敢再找公子的麻烦了。”
水月的眸子闪了闪，库木族身份尊贵，尊上居然愿意为了自己这么个无法修炼，身份低贱的人，去惩治库木家的小公子。
水月有些开心又有些难过，若是他能更强些，若是他也有尊贵的出身，若是他也能修炼……
好在尊上并不嫌弃他，把他从天香楼带回来，免了自己沦为玩物的命运，还把自己带回魔宫，还为自己惩治库木家的公子.....
他躺在床上，胡乱地想着，迷迷糊糊地，思绪也仿佛回到了天香楼的，他差点沦为玩物的那夜。
*
“你这小贱种！流弧魔君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竟想逃跑！”手持着鞭子的胖女人女人掐着腰指着他的鼻梁骂着。一边穿着灰色纱衣的侍奴笑着不嫌事大，“我看他就是想故意惹怒魔君好让我们这些个人都陪他去死呢。”胖女人听说这话愈发生气，狠狠给了水月两鞭，直接下令将他锁起来关到暗室。
深秋已至，枯木泛黄，呼啸的风拼命地刮着。黑暗的环境剥夺了他的视线，听觉变的愈发明显。
水月听见屋外的寒鸦凄厉地叫着，似乎在等着他的死亡好立刻与同伴分食他的身体。他抱着双膝缩在角落一动不动，想起了曾经听到的故事。
传说如今的枫夜魔尊小时候是个哑巴，老魔尊不喜他，明明是魔界的少主，却也常常因为犯错被罚关暗室。
水月抬起头看着虚无黑暗的四周，魔尊他是怎么想的呢，如果是他的话，一定有办法逃出去的吧……
水月不知道答案，天光很快降临，可是他感知不到，他被蒙着眼带出了暗室，胖女人喂了他好些药丸，他想吐却吐不出来。
他用力地抠着嗓子眼，却只带来一阵又一阵的干呕。身上的力气逐渐流失，灼热感从胃部开始延伸。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水月急得满头大汗。
挣扎中水月猛地睁开眼，他喘着大气。
原来，又梦到那日了啊………
那一天，并没有脑满肠肥大腹便便的老魔君，只有一道高大挺拔，威严肃穆的身影。水月想起尊上那日如天神般降临，那是尊上，枫夜尊上，他从小就想成为的人。
他想起尊上那冷若冰霜的灰眸，不近人情的性子，尊上向来不问闲事，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他的事操劳，他一个卑贱残魔何德何能能够得到尊上这样的厚待，尊上会不会对他……
他摇摇头打断自己的想法，手摸上心口。片刻后，水月抬眼向外望去，已是天光大亮。索性睡不着，心里一团乱麻，不如出去走走。只是他刚走出两步就听见外殿值守的侍女嘀咕着什么。
“怎么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公子的画像？”
“你说什么？”水月靠近侍女，轻轻出声。
“啊！公子您醒了？”
水月的脸看着好像很平静，“嗯，你方才说，见到过我的画像？”
“回公子，婢子隐约记得是见过您的画像。”
“带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