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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漫画卷—5—归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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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这位大姐,”少年上下打量她,“擅闯民宅是犯法的,当心我报警拘留你啊。”

少女笑颜一僵。

“还穿古装,漫展也没见过你啊,走错路了?”

她深吸一口气,再长出一口气。

“你别在那里光腿站着,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多影响风化……诶你!”

她缓缓放下撸起的袖子。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很好,这下舒服了。

那少年还嘀咕着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见她作势要上前,立马警惕地蹭蹭后退。

“你别过来啊!我……我真报警了!”

色厉内茬。

他还在头脑风暴家里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个女人:他没有亲戚,舍友也没说过会有人来拜访啊?说是歹徒又不蒙面,总不可能是要杀人灭……

“遥。”

一张放大到看得清每一根眼睫毛的脸。

“……!”

背在身后偷偷按键的手机出现在对方掌心,虽然根本没看清对方是怎么瞬移到自己面前的,他还是下意识想拉开距离——

撞上了冰冷的墙壁。

完蛋,看来今天是在劫难逃了,我都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千万别回来啊!

少年捂着撤猛了磕到墙的后脑勺,十分自暴自弃地就地一坐。

“大姐,你到底找我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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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离原。

“还是没有进展吗?”推门而入的少女轻声道。

医师见是她,立刻敬畏地站起身,随后摇了摇头,“他身上的伤已经全部愈合了,醒不来的原因在这儿。”

他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归终沉默,她明白医师的未尽之言。

——是躯壳的主人丧失了求生的意志,自己不愿醒来。

“辛苦了。”她说,“我会再试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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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入梦?!”

留云闻言拍案而起,动作过急带起的流风让她像极了面对威胁时警惕振翅的仙鹤。

“不必紧张”,少女抬袖掩唇,眉眼弯弯,“前日不是刚为夜叉清楚过余障吗?”

不待她说完,仙人便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打断。

“我不同意。”她否决得斩钉截铁,“他的危险程度根本不是金鹏能比的。”

仙法的确有这样一种,它被研发的初衷是唤醒被噩梦魇住的人,可[无]的情况不一样。

金鹏仅仅是被魔神控制,就造成了那么大的危害,[无]更是彻彻底底由魔神捏造的傀儡,他连心都没有,如何能‘醒’?

更何况……

起戈那日,是他让魔神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的无影无踪,谁知道祂的去向?谁能保证梦之魔神不会将他夺舍、躲在他的梦里养伤?

就算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区区一个傀儡,真能反杀他的造物主——

“哈艮图斯,你有没有想过……”

留云忍不住说,“如果就这样在梦中悄无声息地死亡,才是他的心愿呢?”

医师能看出来的结症,仙人自然也看得出来。

归终总是更愿意把一切往好的那方面想,她是最坚信人类有无与伦比的潜能的,想必又要拿“他有自己的意志”来反驳她。

可这场入梦,不仅对入梦之人有风险,也是对梦中人的不公。

“……或许吧。”

尘之魔神将衣袖搭上床沿,低头看着那张即使在梦中也眉心紧蹙的脸。

不管他最终做出了什么选择……都要由他亲口来说。

她们这些旁人,是无权替他做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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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我在做梦,再不醒来现实里就要被送进火葬场了。”少年简直匪夷所思,“……你让我相信生活了十几年的世界是梦,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cosplay才是真的?”

大姐,你没病吧?

虽然他没有说出来,但这句话分明就写在他狐疑的眼神里。

“有没有一种可能,两边都是真的?”相貌精致得可以画进漫画的少女坐在沙发上,硬是将纸杯茶水端出了青瓷茶盏的风度。

——却又一点都不‘端庄’地翘着腿。

来自星空之外的仙人若有所思:她似乎知道这孩子为何会被魔神盯上了。

这倒确实是个惊吓。

“……”遥决定放弃和她争论,“那就按你的说法,我需要醒来,怎么醒?”

“很简单。”归终放下纸杯,一旦她主动收敛起随和的气场,来自古神的威压就展现得淋漓尽致。

“在梦境中死亡,自然会在现实里醒来。”

“什么意思……”遥话到一半卡了壳,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言行古怪的少女没在开玩笑——

她是真的要在‘梦里’杀了他。

……

……疯子!

本来以为遇到了个神经病,结果是遇到了个杀人犯!!!

此时此刻梦中发生的一切留云并不知晓,她只是注意到昏睡多日的少年手指动了动——

随后以快出残影的速度猛坐起、手脚并用挂在了她身上。

以为是袭击刚要掐诀防御的留云:……?

“姐姐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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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

“喊她姐姐,喊我大姐?”尘之魔神皮笑肉不笑。

“……”遥两眼无神看着屋顶,决定继续装死。

一个合适的称呼是获得初步好感最简单的办法,如果是平时,他不介意喊归终一声“神仙姐姐”。但坏就坏在,归终是以“闯入”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的。

毫不夸张地说,没有把“神经病啊”从想法变成说法,已经是他最大的素养了。

至少他没喊阿姨(不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留云用眼神询问。

眼前这少年的情感过于鲜活了,和战场上那个寡言的兵器简直判若两人。

入个梦而已……怎么还把芯给换了?

归终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现在,你相信我的话了吗?”

“……”

毫无反抗之力被少女杀死的幻痛犹在脑海,他只要低头一看,就会意识到这具身体并不属于自己。

太干净了。

连他幼时留下的旧疤都消失得一干二净,肤色更是能让最爱美的女孩也为之尖叫——

太白了,苍白得根本不是人类健康的体色。

比起少女所谓的“一人论”,他更相信这是穿到了某个横死没几天的倒霉蛋体内。

“我就知道……”归终叹气,随后起身。

“你要去哪?”遥下意识出声。

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太陌生了,遥对他人的情绪格外敏感,他不会认错留云的态度——那是警惕。对方时刻防备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但归终不一样。

她不会把他当成另一个人。

“人类总是相信‘眼见为实’……那就跟上来吧。”少女掀开帛帘,屋舍与来来往往的行人便从中露出了一角,“我会带你看看,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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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离原是个好地方,前提是没有不管他走到哪里,都如芒在背的目光。

遥不知道自己到底穿了个古代片场还是仙侠片场——他的记忆始终有一块模糊不清,像是起了雾,不管怎么回忆都揭不开那层纱。

在这片人人都安居乐业的土地上,每个人见到归终都会恭敬地停下打声招呼,却不约而同地无视了他。

这不详的预感让他心里直打突。

前身不会真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吧……

遥有些心虚地朝归终的方向靠了几步,不料走在前面的少女忽然停下脚步:

“差不多可以了。”她做了个收工的动作,轻巧地拍了拍手,又拂去衣摆不存在的尘土,“接下来的路,该你自己走了。”

除了风土人情,还有些他迟早要知道的事,是人们绝不会展现在她面前的。

“等——”伸了一半的手抓了个空,遥与街道上纷纷停下脚步的人们对上视线,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那个……有话好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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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到沟通无效的少年选择拔腿就跑,奈何人生地不熟,根本甩不掉随时会从某个窗口阴他一手的“人民群众”。

至于吗!大婶腌菜的坛子都推下来了啊!

“这边!”有人藏在树冠中朝他招手,顾不得辨别真假,遥拉住对方的手借力,三两下翻进了树旁的院中。

“呼……”两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地苟到了人声渐远,遥直接呈大字状瘫在了地上。这得有他一年的运动量了。

“谢了。”

“不客气,我更好奇你到底对梅姨的坛子做了什么。”有被夸到小胖子大手一挥表示小意思,随后好奇地凑过来戳了戳他的脸,“我在这里没见过你,新来的?怪不得不懂规矩。”

“……啊?”

“你是不是也想偷跑出去?这套小爷已经玩腻了,声东击西的招数早就不好用了。”男孩故作高深地摇头,“不过就这?要不是他们一天来三次查岗,小爷早就翻墙跑了。”

偷跑?大人不让他出归离原?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上次是用打破菜坛的办法吸引人们注意,跑路失败了。

……那还真是个多灾多难的坛子。

遥决定把‘坛子不是他打破的,是大婶自己扔出来的’这个真相咽进肚子里。

“是啊,我就是想出去看看,那你呢?你怎么被关在这里的?”

“……我想出去找人。”提到这个话题,男孩肉眼可见地沉默不少。

“我和我哥在来这儿的路上走散了,他喊着让我跟着大家走,他随后就到。可我到这里这么久,从来没见过他。”

“大人就会说一句话,让我放心等等,他已经在路上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小胖子哼了一声,“他们当我傻。”

“我哥走散的地方离归离原那么近,他肯定是出事了,他们怕死不敢去救人,我去。”

气氛突然有些沉重,遥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那万一……他回不来了呢?”

“不可能!”小胖子拍了拍膝盖,激动得圆润的脸颊都跟着抖了抖,“我哥超厉害的!他力气特别大,什么活都会做!村里姑娘都喜欢他!”

说着男孩开始翻找,然后从贴身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了‘证据’:

“你看!这就是他给我做的!”

那是一个材质粗糙,手法却编得用心又精致的平安结,很难想象是出于一位男性之手。只是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东西。

[一个破旧的布袋,一个染血的平安结,一张泛黄的纸页,除了绘制的路线,还有一个反复刻画的人类姓名……]

“……季安?”

“哎!”小胖子先是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随后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小爷的名字?”

“……”少年的表情一瞬间像是打翻了颜料盘,变得十分复杂。

“安娃子!”一天三巡的查岗来了,小胖子苦着一张脸,咕哝着‘喊这么大声干嘛’,却被几大步奔过来的老人急忙护在身后扯远。

“离那害人的东西远点!听见没!”

“……我这就走。”遥此时只觉得光是张口就有千斤重。

他比谁都清楚,小胖子的哥哥回不来了。

“等等!”老人试图把人带回屋子里,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透风的男孩抵死不从,连忙喊道,“我还没问清他怎么知道我名字呢!”

他原本就是病急乱投医,随便找了个借口拖延时间,哪想到老人的反应却那么大:

“害了季平不够,你还想对安娃子下手?!”

场面有一瞬间安静得可怕,那声怒吼的回音还在耳边回荡,小胖子沉默了片刻,问:

“爷爷……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老人自知失言,愤恨地瞪了他一眼,显然把这笔账也算到了他头上。随后糊弄着找了个理由就要哄他进屋——男孩拍开了他的手。

“他说的,是真的吗?”

长者不希望孩童和自己有更多接触,只要他说谎,一定不会被揭穿。

杀人的又不是他……只要说不知道就好,没有证据,人们没法拿他怎么样。

偏偏是他想起了这段记忆。

“……是。”

最终,那少年如此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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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终穿过人群来到现场的时候,少年一声不吭,犹如树桩般站在原地,额角被石头砸出的血迹还在往下淌。直到她伸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已然扩散的瞳孔才骤然紧缩。

……他想起来了。

一开始是因为愧疚,他没办法就这么转头逃跑。可是后来……后来,被动静吸引过来、情绪激动的人们,围上来了。

孽物、灾星、恶魔……那些愤怒的声音隔着记忆听不真切,只记得黑白画面里,那片突兀的猩红。

他们想伤害你。

可是。少年神色迷茫。不死的怪物是身体的原主,他不会用神之眼,更无法自愈。

会死的。

真的会死的。

他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说谎,为什么不早点逃走……

如果归终没有出现,他的结局会是什么?

少年打了个寒颤。

“你想说,这一切与你无关。”

归终俯下身,直视少年的眼睛。

“我……”

“生死边缘走了一遭,你依然选择逃避。”

“别说了……”他连声音都在颤抖。

“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你再好好想想……”

魔神状若爱怜,伸手似乎想要抚去那些滚烫的泪水。

“别说了!”

遥“啪”地一声拍开她的手。

“……”

他看到了归终手腕上鲜艳的红印。

“……对不起。”

“你没必要道歉。”归终只是摇了摇头,“也不该对我道歉。”

对谁?对刚才那个孩子吗?

遥心头生出一股无端的委屈,他想要反驳,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道歉有用吗?

对方只想要他死。

他道歉,不是因为对归终有一丝一毫的歉意,而是周围被争执吸引来的目光,一个个变得不善。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他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做,即便如此,还是所有人都想要他死。

“……我讨厌你。”

那声音轻极了。

“什么?”

“我说,我讨厌你。”心头翻涌的情绪冲得遥鼻头一酸,通红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哭。

“明明是未来发生的事,却要过去的我来负责。”

那真的是他的未来吗?他会……做出这样的事吗?

“好,你找对人了,然后呢?你想我怎么负责。”

面对这如临大敌、竖起一身尖刺的态度,归终无奈地叹了口气,“放松。我不会逼你。”

看来,是有地方搞错了。

她单方面想和这孩子谈心,却没想过对方拒绝对她敞开心声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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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说,没必要再试了。”方桌另一端,留云不赞同地哼了一声,“你最近跟他走得太近了,大家都不放心。”

少女体态的尘之魔神面上依然带笑,看起来对前半句话不置可否。不待留云继续锐评,木门便发出‘吱呀——’的响声。

“是我缠着她。”推门而入的少年皱眉道。

有岩王帝君与尘之魔神出面担保,他与金鹏勉强算是有了行走的自由。只是夜叉尚有他的族人,遥却一无所有,也无处可去。

彼时的众人一片沉默,是少女主动站出来,说如果他愿意,可以来找她。

归终的风评很好,在人们心中的威望也很高,她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都仅仅出于善意,不该被自己拖下水。

“那是当然。”真君也毫不客气,“你既然清楚,就更不该与她接触。”

她俨然备好了一长串说辞,只待少年应一个字,就开始长篇大论、敦敦教导。

“我不。”

“帝君向来宽厚仁慈,想必有他教导……”留云一时卡壳,“你说什么?”

少年冲她甜甜地笑了一下,随后恶劣地牵起嘴角。

“我,偏,不。”

“你都说过我就是个大坏蛋了……那你见过坏人会做好事吗?”

说罢,不给真君反应的时间,他一如来时轻轻巧巧地把门关上,转头离去了。

留云:“……”

硬了,拳头硬了。

待他走后,归终才笑吟吟地朝留云伸出手,“赌注,是我赢了。”

“……”留云眼皮一跳,没好气地伸手将自己倾注数日心血的草图放在那人白皙的掌心。

肉体凡胎,遥的靠近哪里瞒得过两位仙人。

从一开始归终就是在赌,赌那具躯壳里有一个知恩图报、有情有义的灵魂。

“就算你没有站出来,帝君也会收下他的。”输了眼力又输了成果,留云左思右想想不通,还是忍不住补充。

“摩拉克斯?”少女闻言轻笑出声,这一下,连抬起的衣袖也没能掩去她嘴角的弧度。

“那块石头啊……他虽然尽职尽责,但可不懂得怎么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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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后,璃月往生堂。

“哟,难得一见啊,你们这是在拜什……”胡桃兴冲冲地凑过来搭他的肩,又在看清楚香炉正面时瞬间成了死鱼眼。

——祭台上摆的不是什么牌位,而是一根木簪。

胡桃exe未响应。

“你们两个,请假一天,鬼鬼祟祟的不告诉我,就是为了聚在这里拜簪子?”

“……”客卿先生轻咳一声,视线有些偏移。

谁会拜她啊。归遥在心底反驳,嘴角却无意识地上扬。

尘之魔神,尘世之神。她对世间万物抱有最大的热情,也随时准备好了燃尽自己的一切。

正因为她的善良,她的诚挚,她才会为了保护她所珍视的一切死在所有人都没能看到的角落……

他甚至没能见她最后一面。

“想什么呢?”堂主敲了敲案桌,归遥回神,熟练地用话术敷衍过去。

——今天的阳光也很好。

真希望她能活在一个温柔的时代,希望……她也能分享这份清闲。

……

……所以说啊,他最讨厌归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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