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难掩淅淅索索的议论之声,可那人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一样置若罔闻。他侧身牵起乔娇娇的手腕,将她缓缓拉至身边。不远处的餐厅经理十分有眼力见的赶上前来为她拉出一旁的座椅。
乔娇娇乖巧地坐下,餐厅里的冷气开得足足的,可她还是能感觉到盛夏天里无孔不入的闷热气,只觉得燥热难耐。
“还生气吗?”那人语气极尽温和,顺手接过餐厅经理递来的温热的白毛巾,细致入微的替她擦去脸上和脖颈出干涸的酒渍。
乔娇娇一时没了言语,那人的一举一动实在太过亲昵。她不敢有任何反应,否则一旦被人公布到网上,那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说不怕是假的,这绯闻对象是何等人物,背后会引起多大的风波,她是想也不敢想。
见她不做声,那人以为她还觉得委屈,便头也不回的从唇缝间冒出两个冷冰冰的字眼,“继续……”
陈富勤闻言,当即毫不犹豫的再次挥动粗壮的胳膊往那女人的脸上招呼过去……一时间清脆响亮的耳光声接连响起,除夕夜里的鞭炮齐鸣也不见得有这么热闹。
“陈富勤,你他妈的居然敢打我,我和你拼了!"女人撕心裂肺的喊叫,大有一种豁出去了的架势,当即一个健步冲上去和身材壮硕的中年男人扭在一起。
这一晚,陈富勤都被女人的无理取闹整得十分丢面,心里早就愤愤不平,随即也没有手下留情,咬牙切齿的掐着女人的脖子,愤恨的又咵咵扇了几个大嘴巴子。
那女人身材矮小,体型中等,不胖不瘦,哪里能是油肥肚大的陈富勤的对手,一下子就被扇倒在地。原先娇嫩的脸蛋也变得红肿起来,变形扭曲的像半个火球,她唇角渗血,披头散发,妖怪一样发出尖锐刺耳的痛哭声。
和这一幕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何湛这边却像是入了定,正轻手轻脚的用温毛巾拂过她脸颊的每一处,额前、眼窝、鼻尖……谨慎细致得就像擦拭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那人仔细端详着她娇俏的脸庞,满眼尽是缱绻与宠溺,唇畔蕴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像是为她出气后的快感。
“娇娇,有我在,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他柔声细语的说。
乔娇娇不禁害怕起来,身上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何湛,以往那人在她面前总是一副玩世不恭,油腔滑调,气死人不偿命的模样。
第一次见到他时,她不是没有察觉到那人身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但她从未想过,上位者如何湛,对待毫不相干的人,是如此铁石心肠,生冷无情。
乔娇娇眼底快速闪过的恐惧,被何湛轻而易举的捕获,他剑眉一挑关切的问,“不喜欢?对不起,吓到你了。”
她别扭的别过头,不敢再看那人的眼睛,她害怕……说不上来原因,既畏惧他的杀伐果决,也忌惮他的阴晴不定,更害怕自己贪恋他这为数不多的温柔,不由自主的沉溺其中。
“滚吧!”那人对两个扭作一团打得惊天动地的人说。
餐厅经理好似殿前鬼差终于得了阎王下令,立马机敏的招呼了几个手脚灵活的保安将那两人轰了出去。
一场闹剧终于结束,周遭人见好戏落幕,这才悻悻然四下散去。
“我不在你身边的这段日子,你就这么逆来顺受的被人欺负?”
“也……也没有……”
“对着我,总是摆出一副不好惹的刺头样,怎么到了外面就没了气性,仍人揉圆搓扁。”
“我……”乔娇娇不敢说话,她以前敢对着何湛撒泼打滚,是还不知道眼前那人恐怖如斯。现在就是再借她一百个胆,也不敢虎口拔牙。这会子她要是还分不清谁是大小王,岂不是蠢笨如猪。
“什么你你我我,支支吾吾得一句话都说不清。你以前总是伶牙俐齿的,半个月不见变结巴了?”
对了,已经找了他半个月了。她还没来得及兴师问罪,那人居然还敢有脸提。
“你躲我干嘛?”乔娇娇壮着胆子说,但颤颤巍巍的声线还是出卖了她紧张的情绪。
“……”
这下终于轮到那人哑口无言了。见他不自在的撇过脸,清了清嗓子才说,“没有躲你……”
“那打电话你不接?”
“在开会。”
“发微信不回?”
“没注意。”
“为什么不回御宸湾?”
“不方便。”
瞧着那人越来越心虚,乔娇娇的胆子也越发大了起来,不知不觉间气焰竟还高涨了几分。
“那在晨悦颂居门口,你干嘛看到我就跑?”她强装怒意的质问,誓要把最近受到的委屈通通发泄出来。
那人擦拭着她手心的动作一怔,装作煞有其事的将视线扫向远处,俊眉不经意的轻拧了一下,忽地又迅速舒展开,继而脸上泛起一阵难掩的绯红。
奇了怪,好好说话呢,他个大男人的脸红个什么劲。
真是没想到居然在一贯泰然处之的那人脸上,看到了一丝难得的不知所措。真是活见鬼了!难道何湛这样的人,也会有紧张犹豫的时候?
“如果……你对我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你可以说。”乔娇娇见那人没有说话,以为他对自己有什么意见,于是坦然善解人意的说,“毕竟我现在的身份是何沐,一言一行确实不应该再由着自己的性子,有什么做的不好的你尽管提,我会尽力配合……”
是了,成了何沐,她又怎么能在做自己,一切的所作所为都要顾及何家的颜面。想必一定是她做了什么惹得那人不快,他才会那样冷着她。
或许是和十八线小明星肖鸣昀的来往,又或许是在今朝不知死活地喝得烂醉……总之,不管是哪一样,都不应该是何沐这种身份的人可以做出来的事情。何沐是真真正正的世家名媛,怎么能活得和乔娇娇一样,自由随性,自在而为。
今天之所以会帮她出气,兴许只是因为何家人怎么能随随便便被外人骑在头上,传出去实在有损名声。
“不用,你很好……不必为了任何人改变自己。”乔娇娇话还没说完,何湛忽然转过晶亮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是我自己的问题。”
他自己的问题?乔娇娇呆了,她细细想了一遍,再又细细想了一遍。愣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破脑袋也没想出,那人究竟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竟叫他自我惭愧到躲起来自省的地步。
“你……讨厌我吗?”那人如星辉般璀璨的双眸望向她,急切地从她脸上寻找想要的答案,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算是彻底被那人问懵了,这到底是哪跟哪儿,频道转换如此之快,叫她实在有点跟不上剧情节奏了。
“没有!怎么会呢!”她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虽然大脑早就已经宕机,但求生欲和直觉下意识的支配着她说出这句话。讨厌谁也不敢讨厌金主爸爸,不然她下半辈子靠什么吃饭。
那人好似终于松下一口气,一直僵着的背部也逐渐放松下来,就连眼角也微扬起来,好看的薄唇随之展现出完美的弧线。
他刚刚……是在……紧张?
乔娇娇敢肯定那不是错觉,她毫不怀疑自己作为一个作家的敏锐观察力,那是她们这行人用来吃饭的看家本事。
“你干嘛问这个?”她好奇地打量着他潮汐般变幻莫测的脸色,试探性的问。
“那你……”他看上去还想再问些什么,却忐忑的咽了咽口水,圆润的喉结随之起伏涌动,最后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看那人接不上话茬,气氛也有所缓和,乔娇娇立马想到了方嘉盈的强烈嘱托,此时此刻她可是肩负重任。
“对了,我听爷爷说何澈是四叔的儿子,那他是你的?”
“堂弟,阿澈小我一岁。”
“原来如此,那你干嘛和我说你不认识他?”想起那天他微信回复的内容,乔娇娇非常不爽。
“我只是说名字相似的人有很多,可没说我不认识他。”那人瞬间也变了脸,理直气壮的直视着她。
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乔娇娇顾不得与他计较这些,想到方嘉盈愁眉苦脸的表情,她可不得做到使命必达。
“那你能不能介绍我跟他认识一下?嘿嘿……”说着话间,乔娇娇不动声色地往何湛身边微微挪了挪,一双手不经意地攀上他的手臂,轻了又轻地微微晃了一下,生怕动作过大再惹得那阎王大发雷霆。
“不能!”好一个干脆决绝。
“别那么小气嘛,何澈好歹也是我哥哥。”她在心里暗自骂了几句,转而又挂起一个灿烂的笑容,“这世上哪有妹妹不认得哥哥的,你如果不帮我,那我就只能去拜托爷爷奶奶了……”她偷摸着斜眼打量那人,见他脸色像急转弯一样变了又变,好一阵才沉静下来。她才感叹着自己福大命大,把心又安安稳稳地放了回去。
她可从来没想过为这点事去打扰两位老人家,这番说出来,不过是为了试探一下那人而已。
沉默半晌,乔娇娇以为这下是彻底没戏。
没料到那人乍一开口问的却是,“你喜欢他?”
这四个字吐出来一板一眼,语气里夹杂着几分令人难以察觉的生硬。
喜欢谁?何澈吗?她是挺喜欢的,平日里也经常听他的音乐,偶尔路过音像店也会买几张光碟支持一下。如果有机会能抢到何澈音乐会的门票,也是会想要冲到后台要签名和合影那种程度的喜欢。
“喜欢啊!”她眉目舒展十分爽朗地说,就连额间微卷的发梢也跟着泛起光来。
她笑起来甚是好看,俏丽可人,笑靥如花,不禁让那人心中也为之一颤。
只要一想到这笑容的来源是何澈,就叫他内心霎时不快起来。
明媚的笑颜像是插入他心中的一根刺,刺得他心里阵阵抽痛,痛得他面如土色,浑身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