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听奕三人回到别墅时，武陵一脉诸人正在会客室中等他。

他与几人聊了几句，而后让几人稍等片刻，先去楼上找了玄武。

玄武失去大半神力，不愿掺和这些事情，正在房间里追剧。

她听见敲门声，开口让来人自己推门进来。

季听奕进屋后，一边朝沙发走去，一边道：“看什么呢？”

“灵异片，看人抓鬼。”玄武道。

她见季听奕在沙发上坐下，不禁有点疑惑，问道：“你这么晚找我什么事？”

季听奕：“我有件事，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问问你。”

玄武：“你说。”

季听奕缓缓道：“纪明秋说，京安怨气成劫那晚，我被袭击昏迷后，有人用北宫万宗封灵阵，封印了京安的怨气。”

玄武：“嗯，没错。”

季听奕：“这阵法古老精妙，连我也只是听闻。上仙有没有猜测过，这事是谁干的？”

玄武：“当日我与纪明秋去查看过，那阵法痕迹老旧……很有可能，是当年为了封印我准备的，只是没有启用而已。”

季听奕若有所思：“朱高烨命人按照北斗经中的奇门异术修建地宫，又命人布下此等阵法，现在看来，是十分多余的举动……所以，他是打算两手准备，好有备无患吗？”

玄武想了想，答道：“我回忆往事，觉得这两个法子，应当是不同人的手笔。”

她道：“朱高烨为了明宫风水，招揽了不少名士。每人所提方案不同，他多手准备，也是合理的。”

季听奕分析道：“所以，知道这阵法的，应该只有当时参与过这件事的道法大家。”

玄武抿嘴不语，有些欲言又止。

那日在文华殿结界中，她曾与方归赈打赌。

当时方归赈看出她心结所在，乃是怨恨朱高烨冰冷无情。

故而两人赌约的内容，是赌世上情爱是否皆是作假，会否有人真心倾慕他人，愿意为了心中所爱不惜放弃一切。

后来，玄武问季听奕，许有一天，他也会步她后路，被人欺瞒利用。

季听奕回答的那句“那也无妨”，真诚滚烫，帮方归赈赢得了这场本应很难胜出的赌约。

而方归赈既然赢了，玄武就需要按照两人赌约结果，答应不能伤害京安的修士和凡人，还要将两人在结界中的对话，对季听奕保密。

然而此时，玄武思及当夜，倒是想起一件事，也许不在她与方归赈的赌约内。

“在朱高烨招揽的那些修士中，有一人名叫容琏。”玄武开口：“此人虽很晚才被朱高烨收揽，但深受朱高烨信任。”

她一边回想，一边缓缓道：“容琏精通阵法、言事若神，如果说朱高烨身边那群修士中，有谁能将北斗异数完全参透，从而建造当年地宫，我觉得应当是他。”

季听奕听见这个姓氏，脸上不动声色，只指尖微微动了动。

那晚在地宫里时，张穆如说过，方归赈乃是“容家后人”。

季听奕唇角绷起，而后一字一顿：“你还知道这人什么事，能不能一点一点，全都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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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陵一脉诸人等了良久，也不见季听奕出现，只等到管家奉命前来，将几人安顿在别墅内休息。

几人商量了一番，觉得今夜虽然成功脱逃，可天机长老八成不会善罢甘休，决定让几名师弟先回本家报信。

张禹白与张雷鸣两人留下，一是季听奕点名要张禹白留在此处，二是张雷鸣不放心师弟，一定要留下照看。

兔妖与狸猫妖也一同留下，狸猫妖求了管家帮忙，帮她按照心愿饼干的预约信息，一个个联系当时购买的顾客，兢兢业业“擦屁股”。

别墅静立在海边，沐浴在月光中，显得十分安宁。

季听奕与玄武一直聊到深夜，等他出来时，原本热闹的会客室已经没人在了。

他走在别墅走廊中，心中一片雾色，仿佛许多事物都变得模糊起来。

在这四千七百年里，他一直记着那人留下的话。

“不可相近，不可相见，不可相眷。”

季听奕迈着缓慢的脚步，走到顶层花园露台。

他本想在轻柔如纱的月光中静一静，却不料刚刚拐进露台，便看见张禹白与兔妖站在花间接吻。

两人听见声音，匆忙分开后，手足无措看向出现的季听奕。

张禹白用两声干咳掩饰尴尬，而后问道：“前辈怎么上来了，找我们有事吗？”

季听奕看着两人微红的唇瓣，答道：“本来没事。”

他面无表情：“但现在，我想用剑把你们俩统统捅死。”

兔妖“嗖”地一声躲到张禹白身后，显得十分娇柔。

张禹白握住她搭来的手，用眼神安慰了一下。

季听奕心中烦极，“啧”了一声。

继而，他刚要继续开口吓唬两人，突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纪明秋出现在季听奕身旁，打断了后者原本想说的话。

随后他转头，对露台中的两人说道：“这别墅虽然布了防护阵法，但也不代表迷情蛊不会发作，你两人还是不要共处一室太久为好，各自回房吧。”

张禹白与兔妖连声答应，而后趁季听奕不说话，顺着小门离开露台。

纪明秋待两人走远，在安静下来的氛围中，开口道：“你不要与张禹白离得太近，你们体内蛊虫互相影响，发作都会变频繁的。”

季听奕仍然不快：“鬼知道他们俩大半夜不睡，在上面卿卿我我？你上来干嘛，找我？”

纪明秋：“玄武给我发消息，说你问了有关当年的事。”

季听奕：“嗯。”

“你怎么看？”纪明秋问：“我之前就提醒过你，朱高烨的魂体有问题，不像是溺死的。”

季听奕反问道：“我能怎么看，我那会忙着在南京城找沈万三的聚宝盆，玩得不亦乐乎。何况那时候，那些世家看见我，不分青红皂白就能追我八百里，皇家又把明宫风水的事瞒得这么好，我压根就不知道这事。”

纪明秋直截了当：“那我想办法，直接去问问容家后人。”

季听奕：“……”

他默了片刻，随后觉得纪明秋是故意的。

夜风柔缓，如同恋人的抚摸，拂过季听奕的脸颊。

他轻轻闭上眼，感受着微风带来的片缕温柔。

半晌后，季听奕道：“你别找他。”

纪明秋：“那看来，你也猜到了。”

季听奕睁眼望向晴月，身形十分失落。

他站了良久，轻声道：“可我还是觉得，不会是这样的。”

纪明秋摇了摇头：“你别傻了。”

来自蓬莱上仙的嗓音，显得十分悠长：“我跟你说过，当年的事，我只在玉阕阁中浅浅读过，不曾亲身经历。可饶是我的粗浅了解，也不难看出其中奇怪。”

纪明秋问：“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从一开始就是骗你的，几千年前他就利用你，引诱你用妖族秘宝送他入轮回，现在也一样是在利用你。”

随着纪明秋的话，季听奕感觉自己的心一点点下沉。

可直到心沉到触不可及的深底时，他却仍能感觉到其中苦涩。

风声渐哑，两人并肩而立，周身只剩一片夜色。

季听奕很喜欢这样安静的人间，因为他知道，这样祥和的太平盛世，是用他耳边怨恨残响千年所换来的。

“不。”季听奕道：“师父不会害我。”

纪明秋就知道季听奕会这样答，一点也没意外。

上仙只问：“如果他真的害你呢？”

季听奕视线微敛，远处晃动的海面逐渐虚焦，变成一片忽明忽暗的光斑。

世人都道狐狸狡猾，他生为天狐，本不应这么痴傻。

答话的人嗓音微颤，慢慢道：“那我也愿意。”

露台间，纪明秋轻轻叹了一口气

纪明秋知道季听奕年幼出山，便遇六界当中最不可方物之人，痴情倾心下，他所有的好言相劝，都只可能是徒劳。

季听奕听纪明秋长吁短叹的，嘴边反倒是噙起笑来。

好似他并没有执迷不悟，只是生来纵情肆意，愿意成全自己罢了。

纪明秋适时换了个话题：“我明天中午要出去一趟，我公司合伙人突然跑来，说有件事，一定要找我面谈。”

季听奕：“你放心去吧，我明天在家睡觉。”

纪明秋不置可否道：“明天开始，你出门的话，让王霖曦陪你一起。”

季听奕闻言不解，转过头看那人：“为什么？”

纪明秋：“他在家学了两个月书本知识，虽也练了剑术符箓，但缺少历练，仍然不能称得上进步。”

季听奕点头道：“行，那让他跟着我吧。”

纪明秋晲了身边人一眼：“你可别像上次在玄武地宫时那样吓唬他了，省的他又鬼哭狼嚎给我打电话。”

季听奕想起那天王霖曦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嘴角弯了弯。

他道：“的确，高科技时代了。我会告诉王霖曦打视频电话，毕竟您这张脸往手机屏幕里一戳，有道行的妖魔鬼怪认出您来，也就不敢再对他动手了。”

纪明秋反唇相讥：“那还不如打给你，有道行的妖魔鬼怪认出你来，没准还能带他回去好好款待。”

季听奕听完险些失笑，面色微妙道：“入秋了，你别说冷笑话，有点太冷了。”

纪明秋轻哼一声，冷漠转身朝门口走去，将季听奕一人留在露台中央。

他边走边道：“冷就进屋，别赖在我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