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缓的足音传来，扶枝澜余光一瞥，内心松了一口气。
小殿下来了。
虽然不知为何耽误了这么久，但总归是来了。
即便对方从未说过自己的境界如何，但扶枝澜相信对方能够带他们离开这里。
唐梅颂的眸子动了动，黑漆漆的眼珠看向燕无厌，开口的第一句却是——
“求您救他。”
燕无厌浅淡的视线缓缓掠过人偶身上的箭矢，他伸出指尖，星子流转着绛紫光芒，缓缓包围住扶枝澜。
“消。”淡漠到几乎不带任何情绪的字音自唇齿间流出，便有一个又一个的法阵绽放在箭矢上，不过几息，所有箭矢都消失不见。
没了堵塞，汩汩血液便流得更肆意了。唐梅颂慌张地一个一个捂，但无济于事。
燕无厌垂眸扫了一眼，点点星光便有生命一般，在伤口上蹦蹦跳跳，没一会儿便不再流出鲜血来。
“命保住了，但伤口需要人偶师缝合。”
唐梅颂下意识往燕无厌身后望去：“谢公子......”
无人回话，也无第四个人的气息存在。
他眸色暗了一瞬，不去思考别的，而是敛眸看着扶枝澜。
扶枝澜失血过多，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终归气息稳定了下来。他蹙起眉尖：“谢瓷呢？”
燕无厌眼睫颤了颤，他似乎笑了一声，但这笑却让人遍体生寒。
“他不要我了。”他说得很轻，却带着难以忽视的颤抖。
扶枝澜沉默几息，按小殿下的性子，人走了定会追过去，但如今却留在这里......
“抱歉，拖累你们了。”
燕无厌摩挲了一下腕间的铃铛，语气难辨：“就算没有你们，他也会丢下我。”
“早晚罢了。”
小殿下的状态实在是糟糕。
扶枝澜从未在他身上见过如此浓烈的戾气。
人偶借着唐梅颂的力，咬咬牙站了起来，他缓了下呼吸，方道：“谢瓷想要复活父亲母亲一事，我不知殿下是否知道。他为此付出了什么，我也并不知晓。但显而易见的是，他已经伤害了自己。”
扶枝澜声音很轻：“殿下帮我们至此，已经尽礼尽善。比起我们，殿下该更担心谢瓷才是。”
燕无厌的琉璃浅瞳定定盯着他。
“所以，殿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唐梅颂一直安静地揽着扶枝澜，这会儿终于张了张嘴：“我会照顾好扶枝。”
燕无厌缄默着闭了闭眼，漂亮修长的双手交叠结印，法阵中璀璨群星绽发耀眼的光芒，随即没入二人的眉心。
小殿下缓缓掀开了纤长的睫羽。
“这是‘言灵’。”他道：“可供你们二人使用言灵三次。一旦言灵用尽，便会触发感应。”
“届时我会来帮你们。”
唐梅颂深深揖礼：“...多谢殿下。”
燕无厌：“不必言谢。若想疗伤，昆仑山的人偶师遍地走，但能彻底救他的，除了东方叔叔那般境界的人偶师，其他人都无法修复。”
扶枝澜适时道：“不碍事的。只是几个窟窿，不急着修。”
唐梅颂却沉着眉眼：“王府有人偶师，总有一个能治好你。”
扶枝澜点点头，余光瞥见燕无厌转身离开的背影，他忙道：“小殿下！”
燕无厌脚步一顿。
“谢瓷可有说要去何处？”
小殿下眉间蹙起，情绪晦涩：“...沙洞。他说沙洞。”
唐梅颂与扶枝澜对视一眼，从各自的眼中看见了了然。
扶枝澜心中长叹，道：“若是我们所想的沙洞，我想我们知道他在哪。”
燕无厌蓦然转身，瞳孔中一片浅淡的红。
——
鬼域沙洞，浑身疼得发抖的少年十指死死扣住冰棺边缘，他剧烈地喘息着，脸色惨白，如同溺水的人。
案几上的玫瑰早已枯萎，倒在一旁。
“这就是你的能耐？”一道冷漠的声音落在谢瓷身后，满是嘲讽。
“不过是两个假父母，竟能叫堂堂龙王剥离神识逆天改命。”
谢瓷的手背泛起青筋，他咬住下唇，抬起眼，碧色瞳孔一瞬成了竖瞳。
那是属于兽类的瞳孔。
见谢瓷不说话，那人嗤笑一声，踹了踹脚边气息奄奄的银龙，他没收着力度，小小的银龙狠狠撞在冰棺上，摔落在地。
谢瓷便闷哼一声，唇角渗出血迹。
但少年的神情一直都很冷静，他抬起拇指抿去鲜红，低敛的睫羽下是一片狠戾的眸光。
“我想了很久，”谢瓷笑了下，嗓音低哑：“关于六大陆的天劫。”
父亲、母亲，悉数葬身于此。
它的降临总是突然而无规律，但事实，真是如此么？
那人走前几步，半弯下腰，俯视着少年漂亮又脆弱的面容，唇角勾起恶劣的笑：“你便是知道了又如何？六大陆，不允许有比神更强大的存在。”
谢瓷抬眼直视着面前笑容疯狂的男人，也弯起眉眼：“倒是一条忠心耿耿的狗。”
白皙修长的脖颈被猛地掐住，谢瓷仍旧面不改色。
男人低头，语气森然：“神的信徒，岂是狗这种未开智的卑贱之物可比？”
“是么？”谢瓷五指反攥住对方，将那桎梏脖颈的手强制拿开，眼中一片淡漠。
“可在我看来，将你同狗作比，倒是玷污了这种生灵。”他唇角勾起意味不明的微笑：“我的错。”
男人将手挥开，站起身居高临下道：“能够为神奉献自己，是你的荣幸。”
谢瓷定定看着他。
“神？六大陆有六神，你效忠的又是哪个？”
男人眯起眼：“与你何干？”
谢瓷冷笑：“无法宣之于口的神，怎么，你的神这么见不得人么？”
男人掌心一抬，银龙便被他紧紧捏在了手心：“激将法对我无用。”
他低头打量银龙片刻，满意道：“即便是这种程度也还有气，不愧是龙王一半神识的化身。”
“至于你，待我将你的神识碾碎，炼化龙骨，就能为神降提供载体。”他言语间充斥着兴奋与癫狂，仿佛已经看见了神明降临的那一幕。
“想法不错。”谢瓷艰难喘了一口气，随即撑着冰棺站起来。
“只是六神明皆陨，仅仅我一人，可不足以复生这么多位神明。”谢瓷抬起眼梢，情绪莫测：“据我所知，六大陆在神陨后才有灵气供凡人修炼。”
“那么，”少年嘴角挑起一抹恶意的笑：“神明复生，此间灵气还足够你们修炼么？”
男人拧眉，随即沉声道：“神复生后，自然不忍见我们如此。”
谢瓷嗤笑，不置一词。
见少年身形摇摇欲坠，男人不屑一顾道：“你的父母尸身皆在我手上，你乖乖听话，我便留着，否则......”他眯了眯眼：“你不会想见到的。”
“可笑。”谢瓷扯了扯唇角，道：“自负傲慢的你，连真假都无法分辨。”
男人蹙眉：“什么？”
“颜空前辈。”谢瓷一字一句道，他抬起眼梢，冰冷的竖瞳浸满杀意与淡漠。
男人眸色一变，他拧眉道：“你认识我？”
谢瓷食指微微抵在被血染红的唇瓣，“嘘”了一声，“死去的神明信徒，是不需要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的。”
颜空一肃，他狠狠捏住银龙，语气威胁：“你想做什么？”
谢瓷打了一个响指，银龙顿时消失在颜空手中，取而代之的是一朵宛若烈焰的赤色玫瑰。
颜空咬牙，将玫瑰丢在地上，他抬手指着谢瓷，嘴唇嗫喏几下，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任何话。
“言灵术？”谢瓷歪头一笑：“真是抱歉，我不吃这套。”
“猎物与猎手，”少年不紧不慢道。
颜空愣愣低头，盯着穿透自己胸膛的手难以回神。
“你猜是谁与谁？”
“你不是已经没了......”颜空张了张嘴。
少年敛眸看他：“...只有你们修道的人族，才会如此看重影响灵力的神识。”
猩红的心脏被掏了出来，渐渐在修长的手上停止了跳动。谢瓷看也没看，便随意地丢在了一旁。
“但你忘了，我修炼从不是靠此间灵力。”
“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兀地笑了起来，声音愈来愈大，他捂住心口，神色疯狂。
“谢瓷，你果然是最合适的载体。”颜空纵身后退几步，目光却执拗地盯住谢瓷：“这次是我大意了，但下次，你一定会......”
谢瓷打断了他的废话：“或许你还想断掉四肢？”
男人一噎，眸光凶狠，身影蓦然消失在暗处。
作者有话要说：战损+100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