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白沙上，漩涡乍然出现。

扶枝澜第一时间扶住了唐梅颂，没让人摔了去。

少川陷入了昏迷，他静静躺着，掌心拢着一朵盛开的昙花。

这昙花似乎被下了某种禁制，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小殿下立在漆黑的剑旁边，探出的指尖隔着距离将剑感知。

“怨气未灭，不灭怨气，不入轮回。”他淡声道。

唐梅颂上前问道：“该怎么做？”

燕无厌却静了片刻，反问他：“你无法修炼？”

唐梅颂：“是。”

他十分坦然。

燕无厌沉吟半晌，道：“你可知召唤师？”

唐梅颂一愣，他之前也听花见雪同他讲过。只是自己即便有心，但若要说具体怎么做，唐梅颂并不知，也不敢轻易尝试。

燕无厌：“召唤师可以净化怨气。但并非所有不能修炼的人都能成为召唤师。”

唐梅颂眉间轻蹙：“如何判断？”

“非赤子玲珑心不可。”小殿下轻声道：“你取一滴血给此剑，若剑有回应，便说明你有当召唤师的潜质。你若愿意，里面的亡魂都可以听你差遣。”

“同样的，受你契约，他们便无法进入轮回。”

唐梅颂想了片刻，突然笑道：“那便试试罢。”

他咬破指尖，血珠落到剑柄。

一息、两息。

剑没有回应。

他似乎松了一口气，又似乎叹了一口气。

“看来我无缘......”

话未尽，剑身突然光芒大亮。

此前隐隐约约还能听见的哭泣与哀嚎悉数静止。

点点光斑飘出剑身。

“一念之间，是否契约全在于你。”小殿下在他身后道。

唐梅颂伸出手，光点在他掌心跳了跳，姿态亲昵。他笑了下，轻声道：“轮回去吧。”

燕无厌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你可是确定？这般庞大的数量，有了他们，你此后不必再担心自己力量弱小。”

唐梅颂眨了眨眼，道：“强大的力量固然诱人，可是我想要他们能有自己新的人生。”他顿了下，突然搭上静默许久的扶枝澜的肩，笑道：“更何况还有小扶枝在，我已经很满足了。”

小殿下勾了下唇角，不再说些什么。

扶枝澜郑重地看着唐梅颂，一字一句道：“我会护好你。”

唐梅颂咧嘴一笑，“知道啦。”

他们抬头，目送光斑变成光团，消失在天地间。

安静的气氛持续没多久，就有一道深深浅浅的足音靠近。

来人一步三丈，不急不徐。

扶枝澜耳力敏锐，他蓦地抬眼看向来人，似乎有些意外。

“谢......”

“谢公子？”唐梅颂眼睛一亮。

无人注意到小殿下的手心猛地攥紧。

谢瓷朝他们点了点头，浅淡的视线掠过燕无厌时顿了一下，他眉间微不可见地蹙起，随即挪开目光看向地上躺着的少川。

“少川。”他嗓音清冷，如泉如铃。

“叫不醒，我们叫了许久他都不......”唐梅颂话说了一半，看见幽幽睁开眼的少川，他面无表情地吐出最后一个字：“...醒。”

少川头晕脑胀的，思绪浮浮沉沉间听见了主人的声音。一瞬间似有金光直照灵台，他掀开眼帘，目光清明。

散乱的焦点晃了晃，才对上一双碧金色的瞳孔。

少川一怔，随即翻身站起来，连身上的尘沙都没来得及拍掉就奔着谢瓷而去。

眼见着就要抱住少年，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身上并不干净，又急急刹住。

少川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谢瓷瞧，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

“主人......”人偶委屈道：“少川很想你。”

谢瓷睫羽微垂凝视着他，须臾抬手擦去人偶面上沾染的一点白沙。

“嗯。”他轻声应道。

扶枝澜此时突然问他：“你怎么来了？”

谢瓷抬眼，定定看着他们道：“数月前让你们来找传送阵，却让你们误入险境。抱歉。”

唐梅颂没想到这人千里迢迢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他摸摸侧脸，哂笑道：“没关系，毕竟你也不知道。”

不过——

“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吗？”

谢瓷微微颔首：“三月有余。”他似乎迟疑了一下，“我来是为三件事。”

少年声线清浅，如他人一般淡然：“一是同你们说句抱歉。二是要亲自带你回唐门。”

说到这，他默了片刻。

唐梅颂听他要亲自护送自己，有些讶然，不过倒也没推辞。当下形势险峻，多一个人便多一重保障。

“三？”扶枝澜蹙眉。

谢瓷似乎叹了一口气，他指尖勾了下少川发带上系着的铃铛，低声道：“唐家主，在参加家父葬礼的归途中，不幸身陨。唐门长老，也是你的师伯，下落不明。”

唐梅颂一时没能从这话里回过神来。他扯了扯唇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来。

“谢公子......莫要说笑。”

谢瓷缓缓眨了下眼睫：“节哀。”

唐梅颂摇摇头，脸色发白，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脸上传来一片湿润的感觉，他呆呆地摸了摸脸颊，才发现自己眼泪流了满脸。

扶枝澜担心地看着他，伸出去的手想替他擦掉眼泪，却顿了顿，没有再靠近。

“谁干的？”小郡王声音沙哑得厉害。

谢瓷沉默着摇摇头。

唐梅颂身形踉跄了一下，他跌跌撞撞地往回跑，却渐渐迷失了方向。

扶枝澜心脏一紧，连忙跟了上去。人偶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默默守着。

“主人，你不去看看吗？”少川也有些担心唐梅颂。

任谁一下听到自己的亲近之人亡故失踪，都没法保持冷静。

唐梅颂没有盲目将怒火发泄在谢瓷身上，都算是理智克制了。

谢瓷垂下眼，“扶枝会照看好他，让他们冷静一会儿吧。”

少川便点点头。

“昙花，何处得来？”谢瓷突然问他。

少川一僵，他握了握掌心的花朵，嗫喏道：“一位......朋友送的。”

谢瓷不置可否，只轻声道：“那人魂魄入了轮回，千年光阴，足够几世流转。你若想寻他，我不会干涉。”

少川瞪大了眼睛：“主人？”

谢瓷摸了摸他的脑袋：“去吧。”

“可是......”

少年浅浅笑了下，似叹似喃：“做你想做的事吧。”趁我还在的时候。

少川垂眸看着昙花，抿了抿唇，似是下定了决心。

“等我找到他，我会回来找主人的！”

他说完，又遥遥看了小殿下一眼，想起自己这段时间告了自家主人不少话，小殿下生气得紧。

他心虚地瞥了一眼谢瓷，道下一句“主人等我”便逃也似地化作流光离开。

于是天地静默间，皑皑白沙上，两道如画的身影对立站着。

其中一道身影终是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