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川咳了几声，试探道：“小殿下？”
“阿长是什么时候把你制作出来的？”燕无厌淡声问道。
阿长？
少川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主人的字。
谢瓷，字长渝。
东方族长的夫人去世后没多久，谢瓷就开始着手制作人偶了。少川还未植入龙骨时并没有意识，也没有记忆，具体的时间都是后期传承谢瓷记忆时知道的。
仔细算算，小殿下沉睡后没多久谢夫人就离世，谢瓷花了一年时间将少川做出来，又把少川封印起来。
他的存在在当时只有东方家族的几位知道。
燕无厌思忖时，手指会不自觉地摩挲银镯。
“谢夫人，因何离世？”
少川沉默片刻，才道：“少川不知。”
燕无厌手下动作一顿，他蹙眉：“何意？”
“谢夫人陨落时，主人不在昆仑山。等收到消息赶回去时，只看到了谢夫人的尸身。”
燕无厌攥紧了手心。
“他该有多难过......”小殿下似叹似喃。
少川一时哑然，喉间哽塞。
可难过了，难过到什么也不要了。
少川想把所有主人的委屈与付出告诉面前的小殿下，希望对方能够把主人劝回来。可是他忍住了，他不能干涉主人的选择。
燕无厌捏了捏眉心，“东方叔叔......也不知道么？”
少川却道：“应当知道的。他们都瞒着主人，不告诉主人。”
“他们不愿说，主人应当也猜到了，但是主人也不告诉我。所以我无法告诉小殿下。”
燕无厌静默了很久。
少川也不敢吭声。
良久才听见燕无厌道：“你说，你被阿长封印了两年，为什么？”
真是个好问题，少川知道为什么，却不敢说。他只能含含糊糊道：“主人说人偶静置一段时间拿出来会更聪明。”
搁这泡酒呢。
燕无厌喉咙发出一声轻笑，“说实话。”
少川憋红了脸，只憋出了几个字：“不能说。”
“不能说？是他不让说？为什么？”小殿下不急不徐道，听不出什么情绪。
少川真的不能再说了。
“呜呜殿下你放过少川吧，少川只是主人的人偶，不能违背主人的命令的。”他红着眼眶，说不清是怕还是别的什么：“殿下回去以后找主人好好谈谈吧。一定、一定要好好谈谈！”
“时间的流逝不是同步的。”燕无厌淡声道。
他们在这里耽搁越久，未来的时间流逝得也会更快。他们在这里待一个月，回去后许就过去了一年。
别说一年、一个月，就是一天，都足以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攻破许府只是释羽城建立的第一步，此后还有很多步。要想等到释羽城陨落，还有很多年。
意识到这个问题，少川慌张道：“我们必须要快点回去！”
他等不起，主人也等不起！
“你在害怕什么？”小殿下问道，他的声音很好听，但此刻却如同覆了霜雪，冷得刺骨。“告诉我，阿长到底怎么了。”
少川嗓子哑了一瞬，他察觉到了言灵术的痕迹，但他身上有龙骨，并不受此间秩序束缚。
少年人偶五指握拳，手背青筋暴起，他咬着牙，闭上眼睛，说出了自己的乞求：“殿下，救救主人吧。”
银色铃铛轻轻摇晃，响起清脆的铃声，仿佛是在和着少川的话，吟唱着哀歌。
“救救他吧，”人偶垂着眼睫，嗓音低哑而绝望：“我怕我们回去的时候，再也见不到他了......”
害怕世间，再也没有谢瓷这个人了。
屋内突兀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唐梅颂一惊，连忙冲进去道：“小殿下您冷静啊！少川他只是个...”唐梅颂愣愣道：“...孩子。”
茶具摔碎一地，少川毫发无伤，但看着异常难过。
而小殿下，手搭在床榻旁的矮桌上，掌心握着的瓷片锋利，划出狰狞的伤口，正往外冒着鲜红血液。但小殿下没有半分要松手的意思。
唐梅颂看着就疼，他大着胆子伸手去掰，想把碎片拿出来，没想到对方越握越紧，伤口越来越深。
小郡王又气又急，嗓子不由得大了些：“殿下！松手！”
这一喊像是把人喊回了神。
小殿下静默着松开瓷片，将手收了回来，随意垂着，一滴一滴血珠滴落在地，开出血花。
他散开的柔顺乌发滑落肩头，擦过手心，染了不少血迹，整个人看起来透露着难以言喻的死寂与淡漠。
唐梅颂师出唐门，医毒兼修，当机立断地就给小殿下的手做了些处理。
“大义帮的人基本都出去砸场子了，只剩下些老弱病残。小殿下您先忍着，我出去找找医馆。”唐梅颂没有修为，手底下也没有治疗的工具，只能出去找医馆。
“不必了。”
燕无厌突然道。
唐梅颂不太赞同地蹙眉：“可是......”
话还未说完，就被少川拽住了手腕。人偶朝他摇摇头，唐梅颂沉默片刻，终是叹了一口气：“罢了。小殿下您先别碰水，小心伤口发炎。明日我再想想办法。”
“有劳。”燕无厌轻声道。
唐梅颂扬眉：“您好好疗伤我才是真谢谢您！”
燕无厌抿紧唇。
唐梅颂注意到对方状态不佳，雪衣沾血，连一向喜爱的银镯都血迹斑斑。不由得摇摇头，转身离开：“我给小殿下备些热水，您好好清洗一番吧。”
小郡王走后，屋内再次沉寂下来。
少川摸了摸耳垂银铃，看起来冷静了不少，他低声道：“小殿下，主人不让你知道，便是怕你难过。少川今日违背了主人的命令，求助小殿下，他日会自行求主人责罚。少川只希望......”
人偶捂着发烫的龙骨，声音发颤：“您能劝劝他。”
“起死回生有违天命，他怎么敢......”少年嗓音喑哑，从心脏腾起的怒火燃烧至喉管，种种复杂情绪化作浓烟呛哑了嗓子，他攥紧了腕上铃铛，伤口触目惊心，神情似哭似笑，半晌低喃出声：“......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两个小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