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江，没事吗？”
“嗯？”
望着窗外的星野富江侧过脸来，眼瞳清澈。
“怎么这么问，忧太？”
坐在对面的乙骨忧太挠了挠脸。
“可能是我有点神经过敏了吧。但我总感觉……虽然现在什么都结束了，但富江你总是不太高兴的样子。有时候看着我们的时候，眼神总是会有一瞬间很远很远，不知为何看起来……有点哀伤。”
星野富江怔了怔，沉默半晌后选择了转移话题。
“忧太最近也有些忧心忡忡呢，黑眼圈又加重了哦。”富江垂眸看向杯中的茶水，“是里香离开的原因吗？”
乙骨忧太果然被成功转移了话题，他苦笑了一下。
“可能是吧。虽然里香说她原谅了我，但我毕竟……亏欠她太多了。”
自从和夏油一战后，乙骨忧太终于明白了。原来，不是因车祸死去的祈本里香诅咒了他，而是他无法接受里香的死亡，诅咒了里香。
……把一个自由而单纯的灵魂，用咒力和约定扭曲成可怖的模样，强行将已逝之人留在人世。
“我明明不想伤害任何人的，却没想到伤害得最深却是里香。假如我再早一点意识到的话，也许里香就能早日转生，过上第二世的正常生活了。那些血腥的惨案……也不会发生。”
乙骨忧太的身体颤抖着，眼眶中渐渐蓄起泪水。
“不，假如从一开始，我就没有诅咒里香的话……”
星野富江抬起眼睛，注视着忧太通红的眼眶。
“……在我眼中，即使是‘诅咒’，也是你与里香的羁绊啊，忧太。”
“不想再独自一人，不想再被丢下……这种心情，我再理解不过了。”
星野富江似乎回忆起了一些往事，眼神有一瞬的恍惚，但很快又清醒了过来。
“啊不过，既然已经做了这种事，就要做好承担结果的觉悟。这次即使里香在最后想要带你一起离开，我也不会阻拦的。因为‘约定’就是这样。”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里香自己的想法吧？”富江笑了笑，“里香跟你说了什么？”
“里香让我……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啊。”
富江呼出一口气，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
升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他的面容，让他的眼神显得暧昧不清，但很快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纯白的眼眸依旧清朗如初。
“那就凭借着这最后的约定，好好活下去吧，忧太。”
富江柔软地微笑着。
——高兴时能够微笑，悲伤时能够落泪，就这样作为人一直走下去，再结下新的羁绊……真好啊，忧太。
星野富江倾身向前，轻轻拭去了乙骨忧太落下的眼泪。
泪水是人类浓郁的感情凝结而出的结晶。富江这时才恍然发觉，即使他已能自由微笑，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真是的，为什么……现在才发觉呢。
在那泪水砸下时，富江像是被烫到了似的，蜷缩了下指尖。
乙骨忧太突然一把握住了富江的手腕。
“我……不能再这样了。之前我一直依赖着他人，依赖着里香、依赖着富江你……我想变得更强，我想保护大家！”
“哦，是那个吧，总监部那边的出差派遣。”富江想起了什么。“本来还想着来问问你，要是不想去的话我就帮你拦下来，不过既然忧太想去的话就去呗。”
“但，但是……”
乙骨忧太看着富江，眼睛被泪水打湿后颇有些可怜，他弱弱地小声说，“我们不是搭档吗……富江？”
星野富江眨了眨眼睛，笑了。天边晴朗的天色透过窗户，在他纯净的眼底漾起清水般温柔的涟漪。
“没有关系的，忧太。”富江说，“只要好好道别就好了。”
……虽然他好像没资格说这话呢。
想起对中也太宰他们不告而别的自己，星野富江不禁苦笑了一声。
“那就，好好道个别吧，富江。”
乙骨忧太站起身，郑重其事地张开了手臂。
然后在富江略有些惊讶的眼神中，难得坚决而强势地抱住了富江。
“我会成长为能保护大家的人的，那些悲剧……我不会再让它们发生了。”忧太坚定道，“我们有‘约定’吧？”
“……是的。”富江回忆道，“我们曾约定过，要作为搭档，彼此信任。”
乙骨忧太笑了。
“就是这样。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富江，稍稍等我一会吧。我会追上你的脚步，和你一起面对。”
“所以……不需要再那么哀伤了，好吗？”
乙骨忧太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环过来的手臂抱得很紧，却还下意识地留下了一点空隙，丝毫没压迫到富江的胸腔，连长发都没被扯到。他的心脏砰砰跳动着，温热的体温清晰地传递到了富江身上。
阳光暖融融地烘烤着，富江的眼神从惊讶渐渐变化为好笑的无奈。
“……我真的没事。只是有些事，必须要我来做才行。”
富江抬手，轻轻拍了拍忧太的后背，忧太顺势松开了他。
事情都说完了，气氛轻松了起来。杯中的茶水虽已冷却，但茶叶的香味仍隐约在空中浮动。
“我和忧太是搭档真的太好了。”不知想起了什么，富江打趣道：“不像某些人，一个实力增长后直接拆伙，另一个就闷在心里直到跑路也一句话不说……”
“哎怎么回事，我怎么听到好像有人在背地里说别人坏话啊——”
门口的风铃一阵乱响，五条悟手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迈着嚣张的步伐走进了店里。
“真是太过分了，五条老师的心被伤透了哦。你们难道不喜欢五条老师了吗？”五条悟夸张道，“明明以前那么喜欢我，还会因为我吃醋的……”
根本没有那种事吧！
星野富江已经懒得解释了，只想干脆利落地冲这张脸来上一拳。
“五条老师。”跟在五条悟身后的黑发少年都看不下去了，面无表情道，“再说下去我真的会报警的。”
嗯？星野富江看了看这个少年，黑发黑眸，头发炸起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桀骜不驯，但面容却很清秀，气质也很安静，看起来年纪很小。
更难得的是，明明是五条悟带过来的人，没想到竟然意外的正经。
“啊富江，忧太，这是伏黑惠。惠，这是星野富江，还有乙骨忧太。”
五条悟潦草敷衍地讲了一句，随即就兴致勃勃去摸桌上的甜点，还非要拿富江面前的那一份，富江已经习惯了，任由某个趴在桌子上的长条人状物体折腾，还有闲心又喝了一口茶。
那边正在其乐融融（？）地相处着，却没想到刚刚那短短一句话已在伏黑惠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星野富江是谁？现在整个咒术界，都处于被这个名字震撼的余波中。
在星野富江刚刚出现的时候，还有很多人嗤之以鼻，觉得顶多是个天生术式特殊的毛头小子，顶多再加上咒力强大了一点，不可能真的有特级咒术师的水平，更不可能像加茂家吹嘘的那样夸张。
足以胜过五条悟？别搞笑了！五条悟可是六眼，而这小子甚至还没成年！
什么术式能碾压六眼，甚至忽略战斗经验的影响？即使是千年难遇的咒灵操术都不可能做到。更何况星野富江此人性格自由，不受协会辖制，平日里神出鬼没，很少有人看到过他出手。据说寥寥几次有人看到他出手，无论什么层级的咒灵也都是一刀解决，连术式都无从知晓。
再加上他日常以奇异的纸帘掩面，没人知道他的真实样貌，只知道是个白发白眸的少年。大部分人对这个最神秘的特级，态度大多都是微妙的不置可否。
但随着加茂家的高效能运转，加茂的咒术师奔走在各地，影响从上至下辐射开来，无数平民咒术师都接受过加茂的帮助，且这个数量在不断上升。
在这一过程中，这些人或多或少接受了加茂家的“传教”，又将这一影响扩散出去，又让星野富江在不知不觉间多了不少的支持者。两者相加又互相影响，等回过神来时，星野富江作为出现未满一年的新特级，声望竟然已经超过五条悟了。
力量上认不认可的先放到一边，但所有人都已然默认了星野富江作为加茂家精神领袖的地位，也让这个名字变相传遍了咒术界。
积蓄了这么久的“势”，在星野富江百鬼夜行一战后终于彻底爆发，引爆了整个咒术界。
庞大到覆盖整个东京的领域，顷刻间便结束了整场战争，所有咒灵，全部灭杀。
而到现在，甚至还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是五条悟已经是咒术界的想象极限，那么星野富江就是已经超出了这个极限，到令人产生恐惧的地步了。
星野富江如此强大的战力，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固然很好，但假如他有朝一日叛逃，那咒术界……
百鬼夜行虽已结束，但后续的风波却远远没有停止。现在咒术界大致分为两派，一派是以加茂家为代表的支持派，另一要则是以禅院为代表的反对派。
支持派要求求论功行赏，对于大战中每个出力的咒术师，要公平地给予相应的荣誉和经济奖赏——当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主要支持的是谁。
整个百鬼夜行谁出力最大？当然是一人之力结束战局的星野富江！
按照战前制定的标准，光是斩杀咒灵获得的奖金，协会现在就已经欠了富江十几亿了，这还只是粗算。
而相应的荣誉，星野富江本来就已经是加茂的实质领袖了，还是特级咒术师，再加上之前积累的口碑……咒术协会的高层光是想想都心惊胆战。
而以禅院家为主的反对派，则认为星野富江此人身世不明，过往的生活痕迹一概缺失，实在难以信任。
更何况这个人性格还随心所欲不听指挥，让他手握这么强大的力量，反而是咒术界的威胁，应该想办法削弱他的力量，极端点的认为应该把人封印起来，或者直接处刑才对！
本来局势就已经很乱了，没想到五条家还加入了战场，旗帜鲜明地站队支持派，一瞬就打破了两方的拉锯平衡。咒术协会高层一看，顿时深感威胁，连暗地里的偏帮都不做了，明面上直接站队反对派，将本就波谲云诡的局势搅得一团乱麻。
但正因为局势太过混乱，一切都未有定论，也碍于星野富江本人强大的力量，根本没人敢闹到富江面前。
所以星野富江虽然正身处于权力斗争的漩涡中心，但本人却毫无所觉，今天也是悠闲地出门，在自家的甜品店请乙骨忧太喝了个下午茶。
……没想到这也能正好偶遇五条悟，还正好碰上了伏黑惠。
伏黑惠只是个单纯的高专预备生，当然不清楚咒术界的□□势，甚至不知道百鬼夜行的内幕，但他知道星野富江啊！
特级咒术师中的传奇！御三家之一的精神领袖！
明明传言中可怖又强大，但真正见到后却是这样清瘦的少年，露出的手腕苍白纤细，因为个子有些矮，甚至看上去比他还小。
虽然如传言中一样白发白眸，但脸上并没有覆盖着诡异的面具，美丽的面容出尘的漂亮，顺滑的长发安静地垂下，明明是异样的白色眼眸，却清澈如水，温和又纯粹，让人看了就不自觉地想微笑。
在刚看到的时候，伏黑惠大脑都短暂空白了几秒，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这种过于纯净的美实在是太过珍惜，更何况那眼波流转间更生出千万种，这样的美貌光是看到就能打动人心，令人心生希望。
在伏黑惠还在发愣的时候，五条悟经过了一番折腾，终于成功选中了一盘自己看上的甜点，就地一躺，像没骨头似的靠在了富江肩膀上。
星野富江：……
伏黑惠：……
接着五条悟还不满意，又往里蹭了蹭，直到挨上富江的脖颈才停，满意地开始往嘴里塞甜点。
伏黑惠：？！！
星野富江已经习惯到麻木了，手上的茶一点也没洒，连视线都没偏过去一点。他看着伏黑惠温和道，“你好伏黑君，我是星野富江。我看你叫五条悟老师，是下一年要入学高专吗？”
现在不是问这种事的时候吧。脾气也太好了星野前辈，这种时候应该先利索地推开那个不守师德的失礼家伙吧！
“那个、是的，应该会在今年入学。”
“没想到我也要有学弟了。”星野富江眨了眨眼睛，向腹黑惠一笑，“那就提前恭喜惠进入咒术高专了？”
突然被叫了名字，伏黑惠愣了一下。
“啊不好意思，下意识就顺着叫了。如果介意的话，我还是接着叫你伏黑君吧。”富江歉意一笑，“至于我的话，我也不是前辈，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
星野富江前辈，绝对是脾气超好的温柔好人吧。
常年遭受五条悟行事作风摧残的伏黑惠，深深地把这个印象刻进了内心深处。
“我也是，叫我忧太就好。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可以来找我。虽然你在学校里看到我的时间会有些少……”乙骨忧太真诚道，“但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尽力的。”
“没关系，叫我惠就可以。”伏黑惠说，“那就以后……请两位前辈多多指教了。”
伏黑惠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由于某人给他的印象，他本来还很担心高专里的会是奇怪的人，现在见过忧太和富江后，不禁对未来的高专生活产生了微弱的期待。
说起这个，伏黑惠的眼睛总忍不住往某个失礼的白毛上偏。
五条悟长手长脚，坐下来也很高，现在他光靠还不够，还在往富江身上贴，所以现在的视觉效果就是，一个一米九几的男人，把全身的重量往一个病弱的美少年身上压。
甜品店人来人往，因为富江惊人的美貌，众人的视线本来就时不时地往这边飘一下，现在那些谴责的视线，已经快要把某个人扎个对穿了。
“哼哼，他不是因为这个才叫我老师的。”五条悟丝毫不觉，还得意洋洋道，“惠可是我养大的孩子哦。”
星野富江：？
乙骨忧太噗了一声，差点没把茶杯摔碎。
伏黑惠捂住了脸。
“……我承认，虽然五条老师教了我不少东西。但我是和姐姐一起长大的，”伏黑惠黑着脸，一字一顿道，“跟这家伙没·关·系。”
“怎么可能没关系呢。”五条悟笑眯眯道，“我可是花了一大笔钱把你从禅院买回来的哦~”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视线顿时更加微妙了，伏黑惠余光中看到，已经有几个人面露警惕，拿起手机开始按键了。
“星野前辈，乙骨前辈，我们走吧。”伏黑惠立刻道，“虽然我也觉得应该把这个人抓进去关两天，但如果牵连到你们就不好了。”
星野富江和乙骨忧太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真是太难得了，明明从小跟五条悟相处——
伏黑惠竟然是个会为他人着想的好孩子啊！
这对搭档对伏黑惠的初印象心有灵犀地定格在了这里，三人气氛十分融洽地向外走去。
被无情推下肩膀，嘴里还嚼着半块草莓的五条悟：“？”
他错过什么了吗？
这有些小插曲的日常一天临近结束，夕阳落下，星野富江笑着说自己还有些事，婉拒了忧太一起回去的邀请，在路口挥手告别了忧太。
看着乙骨忧太的身影渐渐消失，星野富江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他放下了手臂。
血色的火烧云在天际燃烧着。东京的街头，红绿灯闪烁变换，人群与车流川流不息，富江眯眼望向天空，橙红色的光线落在他漠然的眼珠上。
“道别完了吗？”
五条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星野富江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却答非所问地说道。
“我很喜欢黄昏。”富江轻声道，“……黄昏真温暖啊。”
五条悟沉默。
他凝视着富江，轻轻地问：“真的一定要离开吗，富江？”
“不是离开，是醒来。”
星野富江的声音像是雾气般轻盈，却带着某种宿命般的悲伤，浅淡地漂浮在黄昏的空气中。他微微笑了笑，连那笑容也宛若雾气般飘渺而美丽。
“而且……”
星野富江的眼眸转冷，语气很淡，神色却沉了下来。
“悲剧必须要被终结。我无法坐视大家的未来，只因轻蔑的设计而充满荒诞而侮辱的悲剧。”
“有些事，必须要我去做。”
五条悟默了一下。
“……你的那双眼睛，看到了什么吗？”
星野富江重新望向天空。
“可能是吧。”他道，“有一部分，连我也不记得我到底看到了什么……不过也许我根本不在意那部分。”
“我只在意大家。我要给大家一个自由地走下去，自由选择悲伤或欢笑的未来。”
在黄昏浓郁的光亮中，富江转头笑了起来，纯白的眼眸闪闪发光。
“即使那样的未来没有我，也没有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玛卡巴卡、危★、温迪大人的忠实信徒小天使们的营养液！！
感谢东方千沐、玛卡巴卡、危★、冰雪聪明、郑郑子、A稻妻在逃公主、温迪大人的忠实信徒、寂夜小天使们的评论！！！
真的很感谢大家的评论，特别是冰雪聪明和A稻妻在逃公主两位小天使的长评，我还以为大家更关心五条悟和夏油杰那边的事，只有我一个人心疼富江呢qaq
这章是大肥章，想了想还是给大家缓一缓，把脑花留到下章，搞定脑花就能回主世界了！
心疼一下小惠，真正入学后学校里唯一的两位靠谱前辈一个失踪一个出差，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