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那太过于残忍了啊。”星野富江低声喃喃道，“他不是……你的挚友吗。”

“啊，是啊。”五条悟道，“唯一的。”

星野富江沉默了。

“……其实我与杰，曾经见过一次面。在他叛逃后不久。”五条悟将手盖在脸上，似乎在回忆着些什么，“……那次，看着他的背影，我差点杀了他。”

星野富江抬眸。

“我本以为，那个几乎颠覆了所有过往的杰，会让我感到陌生。在发自心底困惑的同时，在见面前我也想过，假如看见一个完全变了样的人出现在面前，那时的我，没准会因为忍受不了而直接杀掉他。”

五条悟的手掌忽然用力，从腕上爆出青筋。分开的手指中，睁大的苍蓝眼瞳中晦暗不明。

“但我放他走了。”

“……因为我知道，那就是杰。”

“但我却，直到那时才发现。不知何时……”五条悟喃喃道，“杰看我的眼神，竟变成了那样。”

在那个蝉鸣消绝的日子，少年的五条悟和夏油杰隔着漫长的距离，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互相对视。

‘你是五条悟，所以是最强吗。’夏油杰自言自语，‘还是因为你是最强，所以是五条悟吗。’

‘你究竟想说什么？’

‘如果我能变成你。’

夏油杰看向五条悟。

‘不觉得这种荒唐的理想，也是有可能实现的吗。’

六眼眼眸中的色彩缓缓流转，那个眼神和回忆阴暗的底色混杂在一起，与无数人望向他的眼神重叠在一起。

他意识到了。

他的世界，又只有一个人了。

大脑和心脏有点不适。但在真正感觉到之前，又被反转术式治愈，只剩下心中空茫茫的一片冰冷。

“看着我，富江。”五条悟突然说。

在富江抬头时，五条悟忽然俯下身，两人的脸庞一时无比接近，天蓝色的眼瞳下压，仿佛天际璀璨的光辉在眼眶中延伸而开，注视着纯白的眼瞳。

五条悟点了点自己的眼睛。

“这是什么？”

“……突然发什么疯。”富江下意识道，“这不就是你的眼睛么。”

五条悟停了停，哈哈笑了起来。

富江一侧身，重新拉回了安全距离，无语道：“莫名其妙……”

“不对哦，这时候应该回答‘六眼’才对吧。”五条悟仍在笑着，“每个人都是这么回答的哦。”

“这才是奇怪的回答方式吧。”星野富江忍不住道，“所以你这时候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些？”

“是关于百鬼夜行那天的战场部署。不真正走到那一步之前，其实我也不知道……”讲着讲着，五条悟的目光移到了星野富江的脸上。

“我说啊，富江。”五条悟迟疑道，“你脸上的那东西是不是断了，在见我前才特意被你重新结起来？”

星野富江立刻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五条悟：……

“所以真的只有我不能看？”五条悟委屈巴巴，又有些幽怨道，“你们一个两个的，就喜欢瞒着我……”

星野富江默了默。

这个事情解释起来很复杂。他能感觉到，在越来越接近人类后，完整的面容会给他人造成的精神上的影响，就越来越小。

在之前误打误撞下用出过【术式·伪】后，星野富江就开始有意识地去控制逸散的力量。虽然想自由地笑起来还有些困难，但现在在外行走，已经可以不用遮挡面部了。

但……五条悟不是普通人啊！

只能说“六眼”相性实在太差，星野富江不敢赌，只能尽最大努力，对某个无良教师的脑子和生命负责。

五条悟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真的不行。”星野富江无奈道。

“连为什么都不能告诉我吗？”

五条悟一反常态地执着追问道。

星野富江皱了皱眉。

“五条悟。”富江道，“你不对劲。”

五条悟顿了下，表情莫名。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笑，转身向外走去，状似随意地挥了挥手。

黄昏落下，如血的红烧云宛若烈火，将他离去的背影拉长。

那是星野富江这一年最后一次，和五条悟单独相处。

等到他再看到五条悟时，就已经是在针对百鬼夜行所展开的战略部署会议上了。

“……近些年来，以夏油杰为首的宗教团体，一直在从信徒身上收集诅咒。再加上长久以来的咒灵减少，夏油杰说有两千以上的咒灵总数，也许并不是虚张声势。”

伊地知严肃道。

参会者大多面色严峻，中间是巨大的沙盘，星野富江坐在沙盘右侧，身旁是戴着墨镜的夜蛾正道。

五条悟抱臂半靠在墙壁上，家入硝子插着兜站在门附近，眼下有一圈深色的青黑。

“但即使总数有两千之多，也大部分都是些二级以下的杂碎罢了。”夜蛾正道说，“即便加上诅咒师，至多也只有50人罢了。”

“我倒觉得这更可怕呢。”

五条悟眼上缠着绷带，凉凉地开口道，“我不认为他会主动发起一场必败的战争。”

星野富江偏头，五条悟感受到了他的视线，但却没有回视回去。

富江眨了眨眼睛，只好转了回去。

“god damn！”夜蛾一声低咒，忽然激动起来，“那就把爱奴咒术连的人也叫来帮忙，我们全面迎战！这次，一定要祓除夏油这个诅咒……”

“稍等。”

一道清朗的声音打断了夜蛾的话。

众人的视线转向了星野富江。

“我有两点想说。”

白发的少年束着长发，细密的纸帘上是冷静的眼睛。

“首先，我个人觉得，在明知对方有陷阱的情况下，不作预设与准备而盲目投入战力，是不恰当的行为。”

“在这里，我说一下我的猜测。我希望大家注意一个人……”

星野富江伸出手指，点了点沙盘上代表咒术高专的地点。

“乙骨忧太。”

在说到这个名字时，他垂下眼眸，似乎声音微妙地柔和了一瞬。

五条悟挑了挑眉，看向富江。

“夏油杰的‘百鬼夜行’，不可能是一时冲动之策。无论是前期准备还是后期运作，都是需要时间积累的。而得益于咒灵操术的存在，这个计划积累的时间越长，咒灵的数量越多，赢面就越大。”

“那么问题就来了。”

星野富江举起手指。

“他为什么挑在这个时间？”

“两千之数，不少，但也不多。有什么触动了他，让他认为自己找到了能够决胜的王牌？”

在座众人的表情都发生了些变化。

“这段时间，咒术界发生的大事，无非只有那么几件。而跟夏油杰相关性最大的，就是特级过怨咒灵的出现。”

星野富江下意识地有点想咬指甲，但还是忍住了。

“其实夏油杰的思维逻辑很好懂。他这个人，最自信也最倚重的，就是自己的术式。”富江思索道，“这点，从‘百鬼夜行’中也能看出来。这个称得上朴实的计策，其实是完全建立在‘咒灵操术’的基础上的。”

“如果顺着他的逻辑去想，也许他会觉得，如果能掌控过怨咒灵，就能顷刻间颠倒局势什么的吧……”

“综上所述，我认为夏油杰的真正目的，是过怨咒灵。”富江顿了顿，“也就是说，百鬼夜行时，孤身一人在高专的乙骨忧太才是最危险的。”

室内一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为什么都这么看着我？”富江纳闷道。

五条悟笑了一声，“他们可能完全没想到，富江你竟然还是个智谋系的呢~”

星野富江：……？

众人纷纷低下头，掩饰性地咳嗽了几声。

“但是。”七海建人扶了扶眼镜，“夏油杰的术式只能对没有主从契约的咒灵生效。”

富江眨了眨眼睛。

“可忧太和里香并不是主从关系啊。”他说，“忧太和里香许下过第二次约定，将自己的一部分献祭给了里香。从咒术意味上，他们现在是一体的。”

“什么？！”夜蛾正道拍案而起，震惊道，“我为什么完全不知道！”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五条悟轻松道。

“你也知道？！”

七海建人捂住了额头。

“……总之，如果按照星野君的设想，”七海沉稳地总结道，“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在应对百鬼夜行的同时，还要保护身在高专的乙骨忧太。”

但这时所有人都想到了。假如分出战力留守高专，前线的局状况势必会更加紧张。届时，战场上咒术师的死伤率不知会上升多少……

为了乙骨忧太一个人，真的值得吗？

如果只是不想让祈本里香为夏油杰所用的话，其实还有别的方法……

在各怀心思的沉默之中，五条悟突然开口了。

“那不是很简单么。”五条悟神色轻松，“让富江留在高专，不就行了？”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富江沉默了。

“……不。”

过了一会，星野富江缓缓道。

“我要去前线。”

这次轮到五条悟沉默了。

两人无声地对视着，压抑的安静蔓延向整个房间。

“……这样啊。”良久，五条悟嗤笑一声，薄冰般的眼睛竟隐有嘲意，“你在搭档和另外的随便什么人之间，选择了人更多的那一边啊。”

星野富江有些不适地蹙眉。

“没有人是随便的。”他说，“每个生命都很重要。”

五条悟停住了。在那几秒中，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想了些什么。但等到他再睁开眼时，眼中的嘲意却越浓。

“你真的以为你一个人上战场，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么？”五条悟站直身体，俯视道，“你能救所有人么？如果不能，那多与少，又有什么区别？”

星野富江少见地有了些火气。

“什么叫多与少？”富江也站了起来，与五条悟针锋相对，“人命在你嘴里，是这么轻松的数字吗？”

“事实就是如此。即使是我，我也只能救那些等待被救的人。”五条悟冷冷道，“你救不了所有人。”

“但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生来就应该被放弃在‘某一部分’之外。”

星野富江坚定道。

“——我偏要救。”

两大特级的对峙太过惊人，即使没有动手，光是威势就压得全屋人喘不过气来。

五条悟反而笑了起来，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生气了。

“那忧太呢？”五条悟用笑着的脸尖锐道，“他知道——富江你对他见死不救的事吗？”

富江也生气了。

“我相信忧太，也相信他与里香的羁绊。”富江用带着火气的声音反问道，“倒是五条悟，为什么你从没有想过你自己留下来？难道忧太不是你的学生吗？”

“还是说，你在下意识……逃避着谁。”

那天的战略部署会议，因为会议室被战斗余波打成废墟而潦草收尾。

谁也没想到，在临近大战的前夕，两个自家的最强战力大吵了一架，还打了有史以来以来最动真格的一架。

会议商讨的结果是按原样进行，随机应变。不少人觉得毕竟这一切也只是星野富江的构想，假如夏油杰出现在了正面战场上，那就皆大欢喜。

自那一天不欢而散之后，富江就没怎么看到五条悟了。

一直到高专的气氛在变冷的空气中逐渐紧绷，12月24日，平安夜。

——百鬼夜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爱潜水的小透明、玛卡巴卡、鸢鱼也、目标是成为猫狗双全人小天使们的营养液！！！

感谢摧山、爱潜水的小透明、玛卡巴卡、鸢鱼也、目标是成为猫狗双全人、胡桃、水煮花菇——、千钰千幻、怠惰魔女、鹿野院平藏小天使们的评论！！

咬指甲是某个俄罗斯饭团的坏习惯哦，好孩子不要学（

五条悟和富江的关系也挺奇妙的其实

下一章就是百鬼夜行了，不出意外的话是后天更新

很对不起各位追更的小天使，可能是由于一直在掉收的原因，作者越是努力地想写好越是掉，就有点怀疑自己，感觉状态这几章有些失衡了。不过不用担心，现在作者准备多口服几剂kfc调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