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许斯嘉无所谓地应了声。
“他来的时候还和我打招呼呢，就是看着有点生气，许老师。”吴娜故作关切。
许斯嘉本来比吴娜矮一头，这时候吴娜又穿着高跟鞋，许斯嘉穿的拖鞋，两个人的身高差就更大了。
但是许斯嘉只是冷冷看她一眼，吴娜心里就开始打鼓。
“既然你叫我一声老师，我也教教你。”
许斯嘉向前几步，走到和吴娜平行的地方，她看着远方，说：“这个世界上，人和人是不同的，但是很多时候，大家都习惯掩盖这个事实。”
“好在娱乐圈，不会。”
“咖位、片酬、代言费、粉丝量。”许斯嘉掰着手指头算：“三线、二线、一线；品牌挚友，代言人，全球大使；配角，主角。”
“所有的所有都摆在阳光下，路过的蚂蚁都看的清清楚楚。”
“你，在这里。”许斯嘉点点脚下，又指指远处的高塔。
“我，在那里。”
说着，许斯嘉提起吴娜的手，在自己眼前猛烈地晃悠，晃得吴娜心慌意乱，直往后躲。
许斯嘉却紧抓不放，直到她似乎玩够了，才松开手，吴娜的手惯性下落，犹如一个无关紧要的玩具。
然后，许斯嘉才慢悠悠地离开，犹如一位谢幕的演员，临下台还向她的观众道别：
“我......看不见你的。”
吴娜的眼神先是迷茫，然后是愤怒，浓烈的，能把整个片当场烧光的愤怒。
这份恨意，延续到了下一场和许斯嘉的对手戏，彻底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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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开拍一段时间后，大家发现，主要演员里，吴娜是被导演喊“cut”最多的那一个。
主要是因为，许斯嘉适合这个角色，演技过关，又在上一世研究过《惧院》，准备充足。
而其他人虽经验少，但听导演话，自带青涩感，很符合剧本的设定。
只有吴娜，用自己小成本网剧的经验拍戏，还很爱模仿北边某国电视剧的风格，大吼大叫，张牙舞爪，好像无时无刻都在喊着：
我是恶毒女配！
今天要拍的是故事发展到一半，进入剧院的众人死的死，伤的伤，吴娜饰演的女二号，在和女主角一起逃命的过程中猛然发觉，一切都是女主角为了给上一个被献祭的女孩报仇，设下的圈套。
这是场非常重要的高潮戏，前面两人从舞台打到了休息区的沙发，动作戏倒也还好，但最终对峙的时候，吴娜总是在“演”，表情夸张轻浮，感觉随时就要喊出“西八”！
何净私下已经着手改剧本了，她是那种比较变通的导演，在某些情况下，为了全局不会死磕细节。
当然，也是没钱闹的。
没想到的是，今天再拍，吴娜的感觉明显对了！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你说啊！”吴娜颤抖着，将道具刀狠狠捅进许斯嘉的腹部！
吴娜对许斯嘉的恨意不再流于表面，每个毛细孔里都散发着恨意。不仅是恨，还带着演员本人都未必察觉出的恐惧。
她在恨，恨自己被这么个不起眼的人折磨，也怕，怕眼前这个女人乖巧的外表下，疯狂的血液。
恶鬼，和长得像人的恶鬼，总是后者更让人恐惧。
许斯嘉被吴娜压在边角破烂的沙发上，那是剧院休息区的一个长沙发，墨绿色丝绒的表皮，此刻渗透了许斯嘉腹腔流出的鲜血，搅合出暗暗的铁锈色，像是某种古老的仪式。
“你知道吗，万鹏本来要我们放过你的。”吴娜带了点哭腔：“他那么爱你，你连他都不放过。”
许斯嘉嘲讽地笑笑：“霍姣呢？她不无辜吗？她是你最好的朋友啊。”
电影里，霍姣就是吴娜他们上一次献祭给剧院邪灵的女生。
“霍姣......霍姣......”
吴娜先是回忆，然后恍然，像是想起霍姣是谁，继而思索，自己为什么要杀死她。最后，她舔舔嘴唇，笑出了声。
“霍姣啊，不过仗着多学了两年舞蹈，就到处蹦跶，又不漂亮又没背景，不可能红的。”
“我跟你讲，想红啊靠天分，也靠运气，但天分说穿了不也是运气？最终都是靠运气。”
“靠命的。”
“她没有红的命，你也没有......”
“哈哈哈哈哈！”吴娜疯狂的笑声犹如恶鬼的嚎叫，响彻整个空间
“你也该去地狱的，去地狱陪她吧！你们一起，在地狱里，仰望舞台上大放异彩的我吧。”
吴娜喃喃自语，表情逐渐疯狂。她看着许斯嘉，又像透过许斯嘉去看霍姣，或者在看真实的自己。
在吴娜的脑子里，浮现出许斯嘉刚刚的嘲讽，那句——
“我......看不见你的”徘徊在她身体里，像是咒语，激发了她心底最深处的痛苦。
看不见，因为我没有名气，我没有靠山，我甚至没有你漂亮！所以你看不见！那现在呢，你看见了吗！看见了吗！
吴娜声音渐轻，只讲给许斯嘉一个人听似的：“到时候，你就能看见我了！”
这句话是剧本上没有的台词，但何净没有喊cut，因为吴娜说这句话时，嘴角抽搐，像是笑，又像是在哭。
在场众人都被这一刻染上悲剧色彩的吴娜，吸引住了，只是不知道许斯嘉会怎么接戏。
许斯嘉像是根本没发现吴娜临时加台词，她粗喘着，粗喘着，突然抓住吴娜握刀的手，同时硬挺着身体向前。
从远处看，就像许斯嘉自己捅了自己一刀。
她在帮吴娜杀死自己！
吴娜一惊，被许斯嘉逼近的脸吓到，她想往后退，许斯嘉却不许她临阵脱逃，死死抓住她的手！
吴娜手很疼，她觉得许斯嘉一定更疼，但许斯嘉却只是拧拧眉毛，仿佛“死”对她是一件再习惯不过的事。
“为了成名，可以杀人，但是杀一个人就能成功.......会不会太简单了点？”
许斯嘉喘息着，她明明受了重伤，被压在下面，却掌握着整个空间的力量。
“你看到了吗，那里还很空的。”
“哪里......”吴娜颤声问。
“......地狱啊。”
许斯嘉缓慢地露出一个笑容，这个笑容像是魔鬼的手画在她脸上般，冰冷恶毒。
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扩大到无法扩大，最终定格在许斯嘉脸上，诡异无比。
吴娜觉得，许斯嘉才像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她吓地无法呼吸，但许斯嘉还在一步步地逼近她。
“满坑满谷的冤魂，堆积如山，他们会送你到你要的位置。”
“你看见那个位置了吧，你必须亲手，亲手，亲手去杀！”
“杀吧......杀吧......杀啊......”
犹如魔鬼在吴娜耳边呢喃，吴娜的眼前出现了一幅地狱盛景，她在那里看到了自己的过去，将来。
红色的欲望，黑色的尸体。
就在吴娜晃神的下一秒，许斯嘉终于挪到了她早就盯上的位置。她仰着头，欣赏了一番仿佛离魂状态的吴娜，然后低下头，狠狠压住吴娜的胸咬了下去！
再抬起头时，她仰面朝天，看向剧院华美但早已斑驳掉漆的穹顶，微微张着嘴，露出一个纯真满足的笑。
如圣女，似魔女。
这一幕，让整个拍摄现场都安静了。
片刻后，疯狂的呼喊响起。
吴娜推开许斯嘉，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胸部。
众人赶紧围过来，但是吴娜捂着自己，痛苦地打滚，大家废了好大力气，才制住吴娜，检查她的伤势。
什么都没有。
大家都以为刚刚许斯嘉伤到了吴娜，但查看后才发现，那里分明只有化妆师人工制造的伤口，吴娜一点事都没有！
吴娜却不懂大家怎么不赶紧给她找医生，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稍稍冷静，但依然迷茫，说不清楚怎么回事。
她刚刚是真的感到疼痛，心脏都仿佛被剖开，她真以为自己要被许斯嘉当场杀死！
吴娜的“胸”是新做的，本来她都想好了，拍完《惧院》就再去整眼睛，整个和许斯嘉一样的！
但现在，她不敢了。
因为刚刚，在许斯嘉如魔鬼般的祝福下，她好像看到了自己将来为了红，不择手段，最后惨死的场景。
吴娜并不知道，她看到的是自己的上一世。
上一世，吴娜为了红，不停整容，虽然有了热度，有了资源，但总嫌不够，一整再整，直到没法再做表情，没有人找她拍戏。最后，为了上一档真人秀，她死在了手术台上，还不到三十岁。
吴娜无法压制心底的恐慌，她哆嗦着看向许斯嘉，只见见对方勾起嘴角，口型像是在说：
“痛快吗？”
吴娜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是太入戏，才被许斯嘉吓到了。
她气得发颤，推开众人，走到许斯嘉面前，一把扯过她——
“许斯嘉你xx的神经病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