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司晨眼皮跳了跳,终于还是忍不住回怼:
“反正去哪都比在家待着强。”
时春梅并不看他,只是转头对元虹薇道:
“父母在,不远游——你哥已经被我养废了,你将来可别学你哥,整天就琢磨着怎么跟外面的人远走高飞,野人一个......”
“咚——”
元司晨把擀面杖重重一摔,在空气里荡起的面粉中一脸愠色。
“大过年的非得说这些?”
时春梅只是淡淡地看他一眼,又转过头对元虹薇指桑骂槐道:
“乌鸦还知道反哺呢,有的人吃家里的穿家里的,还不知道孝顺。”
元虹薇原本手舞足蹈地玩面团,现在看看妈妈,又看看哥哥,又变成平时那副谨小慎微的神情,低头揪着手指上剩下的面团,不敢吭声。
“......操!”
元司晨实在受不了,猛地站起来,只穿着毛衣和睡裤就出去了。
外面的雪比刚刚大了点,元司晨郁闷地在院子外遛了几步就冻得瑟瑟发抖。他哆嗦着冲自己冻红的手呵了一口气,心说自己怎么跟他妈的卖火柴的小女孩似的。
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不合身的毛衣,单薄的睡裤和拖鞋,又心想:不对,人小女孩穿得都比自己体面。
他吸了吸已经没知觉的鼻子,看向扑簌簌落雪的天空,咬了咬牙,还是转身回家了。
饺子已经包完了,等着他下进锅,元司晨无视冷眼看着他的时春梅,径直进了厨房。
雪落在逯行之肩头。
明明是热闹的节日,他却一身朴素,拎着一袋已经凉透的饺子,轻轻放在墓碑前。
“妈,今年是大年三十,我来看看你。”
逯行之缓缓蹲下,和那张黑白照片平视,他轻轻擦去碑上的积雪:
“今天饭店老板都过节去了,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个卖速冻饺子的店,人家给我煮了煮......”
逯行之忽然沉默了,过了好久,他才颤抖着叹了一口气,带着委屈道:
“你都没教过我做饭,现在......也不会有人教我了。
“......妈,都过年了,你就回来看看我呗。
“变成蝴蝶也好,来我的梦里也好,你能不能来看看我......”
雪越下越大,很快就在逯行之肩膀、头发上落了一层,像落了尘的雕塑。
直到手机“嗡”一声,逯行之才回过神来。他用冻僵的手指拿出手机。
“你在哪里?”
逯行之环顾四周,山上山下尽是孤零零的石碑,他呵出一口白气,艰难地打字:
“在家。”
很快,手机又是“嗡”一声。
元司晨回了一个“?”
“我在你家门口。灯都没开。你到底在哪。”
“......”逯行之犹豫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回道:
“我去找我妈了,我现在马上回去。”
“不用,原地等我。”
逯行之皱眉,直接打了电话过去。但元司晨却挂断了。
几秒后,他再次收到一条信息:
“原地等我。”
逯行之低头轻笑,收起了手机,拢了拢衣服,对着黑白照片轻声道:
“妈,你儿子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惦记的。”
元司晨来时,逯行之头上身上已经落了一层雪。元司晨连忙把伞举给他:
“你怎么都不知道打伞?你想结一脑袋冰吗?”
逯行之晃晃脑袋,把雪都抖落:
“出门没下,你拿了不就好了。”
元司晨责怪地看了他一眼,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把饭盒轻轻放在墓碑前。
“我给阿姨带了饺子,自己包的。”
逯行之愣了一下,转而又笑了起来:
“你自己包的?这么厉害,我都不会。”
元司晨白了他一眼:
“我知道你不会,所以做了给你。”
逯行之举着伞遮住两个人。他看着元司晨低头摆放饭盒,轻声又飞快地说了一句:
“谢谢你。”
元司晨有点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随即又继续忙活。
“不必说这些。”
元司晨摆放完了,又从袋子里拿出另一个保温盒:
“喏,给你的。”
逯行之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接过。
果然,是一盒热气腾腾的饺子。
元司晨接过逯行之手里的伞,往他手里塞了一把筷子:
“最好赶紧吃完,这寒冬腊月的天,慢一会儿都要变成冰碴子了。”
逯行之点头,无比听话地往嘴里狠狠塞起来。他一边塞一边往元司晨羽绒服里面瞅:
“你这是新衣服?家里买的?”
“......”
元司晨顿了一下,“唰”一下把羽绒服领子拉到下巴,把毛衣遮挡得严严实实,含混道:
“差不多吧。你呢?过年也不添置新衣服?”
“添了......张默舟给我买了几件。”逯行之在吞咽的间隙费力地回答。
“挺好。”
元司晨转身在冰冷的台阶上坐下,给旁边狼吞虎咽的逯行之打着伞。
“也好,至少他比我幸福一点。”
元司晨和逯行之都在心里默默这样想。
但是元司晨不知道,逯行之其实从来没有打开过那一袋价值不菲的衣物。
逯行之也不知道,元司晨以后再也没穿过那件并不合身的毛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