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遂觉得重台有些不同于平时的内敛。

并非单纯指的性格，而是现在的重台似乎将平日里都会收敛、掩藏的情绪与情感外放出来。

但他并不陌生。

在过年前的那天，甘遂来酒店接重台，他说出那句：“你想要什么？”的时候也是如此。

甘遂非常自然地走向重台，拉开了领子看了看，伤口愈合得不错，甚至已经快痊愈了。

他对重台的伤口是有深刻印象的，毕竟令重台受伤的罪魁祸首就是他。

费尔（重台）在记忆复苏之后，因为神格仍在，在感受到身体上的不适后立刻给自己进行了治疗，自然，是邪神的治疗路数。

正好赶上甘遂在召唤恶魔，费尔捡了这个便宜，将落单的几只恶魔全部变做了自己的口粮。

是人类的身体又怎样？费尔不会让这具躯体成为他行事的束缚。

拥有人类身体，他可以避开现世那些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的虚伪神明的注意，还能体会很多身为邪神的时候做不到的事情。

费尔（重台）身为邪神时的记忆复苏之后，也是非常双标了。

对于其他人类：低劣的、被欲望掌控的人类。

对自己：人类竟然能做这么多他曾经没有尝试过的事？有趣。

若是说重台之前不论从为人还是穿着上都给人一种内敛与保守的感觉，那么此刻给甘遂的感觉就像是释放着让人想要揭秘他的气息，让人看看那份内敛与保守之下的真实模样。

甘遂能够确认重台就是邪神的转世，但邪神转世之后能够恢复身为邪神时候的记忆吗？还是说重台现在给他的感觉只是因为对《秘术之书》学习的加深，如他一般，继承了些许邪神残存的记忆？

就在甘遂还想要试探重台的时候，重台抬手，小黑来不及反抗就被逼回了玉石之中。

甘遂瞥见那道萦绕在玉石之上的暗光，和刚刚重台口中说出的他无比熟悉的邪神语言，有了答案。

“没想到会有机会亲眼见到邪神。”甘遂说着，反手从包里拿出了法器。

虽说他在继承了部分邪神记忆后，对于邪神有一种亲近感，但这并不妨碍他对邪神产生防备之心。

“真可惜，我很喜欢重台这个徒弟。”

甘遂此刻看着重台那熟悉的面孔之上出现了仅在继承邪神残存记忆时才见过的邪神神情，有些心情复杂。

虽然明知道重台和费尔是同一人，但是甘遂的内心还是有一种重台就这样消失了的遗憾之情。

若是知道在归一二人告别的时候就是他与重台的最后一面，他应当……他应当告知重台，两人一同解决邪祟的日子，令他非常快乐。

“你真的只把重台当做徒弟吗？”

费尔恢复前世记忆后并没有丧失重台这三十年的记忆，自然也清楚重台的血肉对于甘遂的疗养效果。

甘遂语塞，他有私心。

在归一被重台的五毒心影响而丧失理智的时候，甘遂自然可以用别的方法将五毒心还回去，但他却做了另一个选择。

甘遂也不好说自己当时到底为何如此，为何会在心里闪过一丝念头的时候就毫不犹豫地服从。

就好似被诱惑了一般。

不过，甘遂不会对邪神说出自己的私心，就算是面对重台，他也不会说出自己的私心。

身为玄术师，却无法保持理智，耽于欲望，太违背玄术师的职业准则和甘遂的玄道了。

虽然两人对于答案的理解千差万别，但都给了自己顺理成章地解释。

“自然并非只是徒弟，他还是我的友人、同伴，真要细说，我与他在槐柳村还拜过堂、成过亲。”

“人类的狡猾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变化。”费尔想要的并非这个答案，不过倒也无所谓，他知道甘遂会来这里找他定是有求于他。“你需要我的力量。”

“那么你呢？”甘遂并不想落入费尔的话语圈套。“人类的身体，没有和以前同等的力量，很不适应吧？为了补充力量你只得不断猎食恶魔，可终究还是人类的身体，存储不了恶魔之力，那么玄术呢？拥有灵气同样可以使用秘术，重台本身拥有的那些灵气应该满足不了你不是吗？”

“现在这般大方？之前怎么没见你大方教授玄术？”邪神咧开嘴笑道，以重台的面孔做出这般动作，根本没有邪神想象之中那般骇人，只是让甘遂感到对方的笑无比爽朗。

“因为玄术师的师徒关系流程有些复杂，再者甘家老祖也不认你的参拜，又如何成为甘家玄术的传承人？”

“那现在为何愿意了？”费尔说着话，人确实一步步地凑近甘遂，直到自己能够清晰看见甘遂眼白的血丝和眼下的乌青。

“协会需要进行清洗，局势也将迎来重大转变，在眼下这个关头，想必甘家老祖是不会介意这些的，再者，我的确需要你的帮助。”

甘遂如果是面对没有恢复邪神记忆的重台，或许不会这般心急的渴求自己身体的快速恢复，他会慢慢地靠着重台的气息调养身体，同时领着恶魔将甘一廷与老余救出来后，清洗协会的灰衣人、找寻邪术师的下落。

但现在面对的是长着重台的脸的费尔。

在没有直视着重台的那张脸的时候，他可以狠心表达自己需要索取血液的念头。

说到底，即便理智上清楚重台和费尔都是同一个人，但是甘遂所认识、接触、熟知的人是重台，一同在入梦术的作用下，上战场、入洞房的都是重台。

恢复了邪神记忆的重台只不过是抢占了重台身体的费尔。

“再说了，虽然你是邪神，但那也是上一世的事情，现在的你若是耗尽了灵气又没有恶魔给你补充恶魔之力，华国大地的那些邪祟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为我提供血液，总比被那些个邪祟吃了去要好，不是吗？”

费尔沉默，他与甘遂几乎到了鼻尖碰鼻尖的距离。

“真奇怪，你明明渴望我的力量，为何却没有欲望？”

费尔的发问令甘遂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他知道重台能够看到每个人的五毒心，想必这就是因为身为邪神的时候，以人类的欲望为食，需要邪神对人类的诉求和情绪无比敏锐，在转世后变为了对五毒心的天赋。

甘遂撇开落在重台脸上的目光，看着手中的法器戒尺，如果上一次不是重台强行给他喂下血液，这戒尺该彻底断掉了。

“终于出现了，看来你也没有什么特别。”尔在甘遂撇开目光的时，终于从甘遂身上感受到了欲望的气息，嗤笑一句。

“邪神自然和我们人类不同，人类有着七情六欲，受欲望驱使难以逃脱。我是人类，自然没有区别。”

甘遂不害怕死亡，但他不想带着遗憾迎接死亡，至少要在救出甘一廷与老余、看到杀害自己母亲的真正凶手被惩治之后，甘遂才能够安心。

“看着我，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费尔就像是前世还是邪神的时候一般，询问着信徒的愿望。但，在甘遂重新将视线落在他的身上的时候，费尔发现，甘遂身上的欲望气息又一次消失了。

费尔不知道甘遂这人到底是什么毛病，萌生了一种自己被愚弄的愤怒。

看着重台的那张脸，甘遂实在说不出想要他的血液之类的话。加之现在和费尔的距离非常的近，那张甘遂无比熟练的面孔就这般和他保持着一种几乎气息相互交融的距离，甘遂连呼吸的动作都不敢太大，最后实在忍不住，再一次撇开了目光。

不出费尔所料，随着甘遂的目光离开了他的这张脸，甘遂身上的欲望气息再次出现。

“你是有什么特殊癖好不成？”

“什么？”

甘遂当然不知道随着他目光的聚集和转移，身上的欲望也同样在变化，他又看不见自己身上的五毒心，他只是在看到重台的那张脸的时候，生不出伤害对方的一丝一毫的念头。

费尔也懒得继续和甘遂浪费时间，他今日就是要吃下甘遂的欲望。

在手掌割开一道口子后，没有留给甘遂任何准备的时间，直接将手掌按在了甘遂的嘴上，多少带着点儿个人情绪。

为了防止甘遂身上的欲望气息再次消失，费尔用另一只手挡住了甘遂的眼睛。

“我是邪神费尔，不是重台。”费尔刻意压低了声音，模仿着身为邪神时候的嗓音。

果然，越是和重台的特征不相符，甘遂身上的欲念气息就更加强盛。

费尔被迫不及待地吸取着甘遂的欲望，品尝着记忆苏醒后的高质量餐食，沉浸在美食之中的费尔回过神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被甘遂桎梏住，这熟悉的感觉和他苏醒前，从重台的记忆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停下！”费尔试图抽走自己的手，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那么容易挣脱了。

费尔大惊，他忘记了，自己现在是人类，被甘遂饮用过血液之后，自己的五毒心会对方产生超出他控制的影响。

甘遂舔舐着费尔的手掌，在伤口渐渐止了血之后，看向费尔颈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