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长瞧着祝英楼一副低眉认错的模样，又低头看了眼书桌上的那副字，叹了一口气。这一届的学子，不乏优秀和聪慧者，但每个人进书院读书的目的似乎都不一样。很难去言其中的对与错。越是优秀聪慧者，越难去改变他，因为他们太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了。

最后，山长缓缓开口：“英楼，我知道，你们都有自己的想法。作为山长，我只是不想看着你们选错路。”

祝英楼一听，深知山长是为自己好，她也承这份情：“山长，多谢您的教诲，学生会铭记于心。”她并不是那个锁在闺中十几载的祝英楼，她见识过这世界的辽阔，也接收过各类知识，知道该如何去选择，即使选错了，又如何呢？她还年轻，还有机会。

陈夫子见状，还想再教诲几句，却被山长拦住了：“英楼，你先回去吧！”

“好的。学生告退。”祝英楼行了个告退礼，转生离去了。她并不知道，等她走后，山长和陈夫子产生了争执。

陈夫子见山长对于祝英楼这件事的处理如此轻率产生了一丝的不满，他的语气不是很好：“山长，祝英楼此次的事影响众大，若不严厉处罚，今后的学子有样学样，那我们尼山书院岂不是会沦为众书院中的笑柄。”

对于这话，山长并不认同：“子俊，你将事情想得太严重了。祝英楼虽做得不妥，但影响并没有你说得那么大。更何况，谁年轻的时候做事不会冒失，何必强揪着不放呢。”

陈夫子仍旧坚持自己的想法，他一向认为士族的身份地位高超，经商并不是一个学子应该去做的事：“无论如何，他就是做错了，难道不应该有所惩戒吗？”

山长摇摇头，说道：“其实书院并没有一条规章制度写明学子不得外出经商。我找祝英楼过来谈，也并不是为了惩罚他。只是想要让他明白，他现在首要的任务是什么。至于经商，他也已经答应不自己去亲力亲为了。”他一向认为，人无贵贱，入仕是一种选择，经商也是一种选择，何必去计较它呢。

“行！你是山长，你认为不需要惩戒那就这样吧。我就先告退了。”陈子俊明白了，再说下去，山长也不会再改变主意了，带着一丝怒气告辞了，也没管山长在身后叫自己。他和山长在一些事情的看法上终究是不一样的。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的氛围也是很紧张。

马文才由马统带路，来到了书院的客房。他父亲马太守已经在房里等候多时了。

两人一见面，并没有父子间的情深画面，而是剑拔弩张。马太守一见马文才进来，首先不是关怀，而是指责：“马文才！你看看你自己，你的品状排行怎么就做不到次次第一！怎么会有你如此不成才的逆子！”马太守来了书院后，看了这几个月的品状排行，对此十分不满，便将怒气发泄到了马文才身上。

马文才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没想到的是，见面的第一句就是。在外人看来文武双全的他在自己父亲眼里却是一文不值。一直以来都是无尽的指责，从未有过夸奖。积压了很多年的委屈累计到了一定的点，那瞬间突然爆发了，口不择言：“对！是我不配做你的儿子！娘已经被你逼死了，是不是要让我也被你逼死才能让你满意啊！”他觉得父亲只是把自己当做一个炫耀的工具，事事要求第一，若没有得到第一，那就是失败者。

这话换来的是一个重重的巴掌。

马文才歪着脑袋，感受着脸上传来的疼痛，但这远远比不上心里的痛。他抬手抹去了嘴角的血渍，冷冷地看了一眼这个眼前所谓的“父亲”，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一旁的马统脸色焦虑，看着马文才走远了，急忙跟了上去。

他们并不知道，马太守在自己打出那巴掌后，就后悔了，愣愣地看着自己挥出巴掌的那只手，微微颤抖着，想说的话最后只是汇成了一句叹息。

马统追着马文才到了卧房门口，刚想上前说些什么，却见马文才将房门反锁了，他拍拍门，只听见房里传来一声“滚！”

马统焦急地在门口来回的跺脚，他是第一次看到马文才和马太守之间闹这么僵，不知如何是好。

正当他急得团团转时，银叶出现了。

她见马统一副无措又焦虑的样子，疑惑地开口询问：“马统，你这是在做什么？”

而马统一见到银叶，就想到了祝英楼，脸上猛地露出一丝喜悦，表情转化得太快，却显得有些扭曲了。“对了，祝公子一定能劝说公子的。”他嘴里念叨着，赶紧撒开步伐，想去找祝英楼，刚跑出两步，又停住了脚步，祝公子现在是在哪？

马统回过头询问银叶。

银叶不解，但还是老实地回答了：“我家公子被叫去山长那里了。”

是哦，马统也想起来了，祝公子和自家公子分开前，是准备去山长那里的。于是朝着山长的住处跑去。

马统一路跑得急，只想赶紧找到祝英楼，好让他来劝说马文才。并没有留意到侧面的小路上走过来的身影。这不，与祝英楼撞上了。

祝英楼从山长处出来后，就边走边想着回去该如何重新规划店铺的经营。一不留神就跟马统撞上了。

“怎么是你？马统，你这么急做什么。”祝英楼揉了揉被撞疼的胳膊，疑惑地看着马统。

马统惊喜地喊到：“祝公子，终于找到你了。”他前面不知为何，和祝英楼错过了，到了山长那，被告知祝英楼已经离开了，又急忙回来找人。幸好，还是碰上了。

“是出什么事情了？”从未见过马统如此着急的样子，难道是马文才出事了？不过在这书院，谁能让他出事啊。祝英楼问出话后，好几个想法在脑海里窜过。

“我家公子和老爷发生了一些争执，现在公子将自己反锁在房里。”马统长话短说，简洁地将来龙去脉交待清楚。

祝英楼想起了马文才曾经提过他父亲，知道这应该不是简单的争执，脸色沉重地说：“行！我赶紧过去。”她不敢耽搁，赶紧朝着卧房跑去，幸好并不远，很快就到了。

祝英楼调整了一下呼吸，边敲门边喊：“马文才，是我。你开一下门。”

一开始并未有得到马文才的回应，她也没有放弃，继续敲门，劝说马文才开门。最后，见里面还是没有动静，没法再冷静，加大声音喊道：“马文才，你再不开门，我就撞”话还没说完，“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

“进来了。”话已经到口边了，祝英楼将未说完的话说完了。她抬头，仔细地看着马文才，只见马文才的眼眶是红润的，左侧的脸庞上是清晰可见的五指掌印，显得格外的刺眼。

祝英楼虽然已经猜到这不是简单的争执，但仍未料到马太守还会动手。看那掌印，就知道动手的时候是用力了的。“你，你没事吧。”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问了一句。说完又懊悔，这说的什么话，这一看就不像没事的样子啊。

马文才一言不发，把门打开后，退到一边，等祝英楼进来后，又将门关上，把马统隔在了门外。

祝英楼瞧着面无表情的马文才，只觉得卧房过于封闭了，气氛有些压抑。

马文才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管祝英楼。径直地走到床边，侧躺下，双臂环抱这自己，将整个人缩了起来。

这样的马文才让祝英楼生出了心疼。她宁可马文才将心中的怒气和委屈都发泄出来。但她不知道的是，一开始回到卧房的马文才，是想发泄来着，他一进卧房，就想将桌上的东西都摔了，但在将将碰到那茶杯的那刻，停止了，因为那茶杯是祝英楼买的。看着房间里的不少东西都是祝英楼添置的，他停手了。

两人在同个屋檐下生活了一年多了，房里到处都是她的身影。那一刻，他不忍心去破坏了。只能将自己蜷缩在一起，仿佛这样就能减轻疼痛。直到他听见祝英楼敲门的那刻，心里生出了别样的情愫，还是会有人关心自己的吧。

等开了门，见了面，却是沉默。

祝英楼看着背对着自己的马文才，一步一步走到床边，蹲下，伸手想去触碰，快要碰到的那刻，又猛地收回了手。她再三斟酌语言，最后小心翼翼地说道：“马文才，你别这样，有什么事情说出来，我始终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不知道是哪个词语触及到了马文才的内心，又或许只是因为那个人是祝英楼。

马文才猛地起身，转过头，伸出双手抱住了祝英楼。

祝英楼被这一动作搞得猝不及防，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下意识地想去挣脱，下一刻肩上就感受到了湿润，突然再也没有力气去反抗，任由马文才抱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