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张停云这句话，白缘呆愣了许久，尽管张停云已经离座，但她依旧思索着，最后转身看向院中人的背影，眼神晦暗。
昨天张停云杀人放火恰好在黄昏时刻，是以今日白天才真正直观感受了巫族对此地的统治和掌控。
从清晨到正午时分，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城门未关，但没有进城和出城的人。像是有无名的迷雾，包围和吞噬了城内的每一个人。
*
巫族族地内、雁南山下、飞云台上，一条条白布横放，将这个偌大的祭祀坛覆盖。
“所有死去的人都在这了。”身着墨绿的中年男子看向站在人群最前方的老人道。
“嗯。”老人点头，面色平静。
“所有巫族子弟都在此了吗？”他问。
他身后站着乌泱泱一群人，不论男女此时都肃然低头，安静不语。
族长巫商最疼爱的小儿子被杀死了，最亲的兄弟五长老也死了，此时的他就是一团看似平静的风暴。这种时候，没人敢跳出来。因为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
中年男子面色难看，吞吞吐吐道：“嗯……没回来全、因为……”
老人皱眉，面色蓦地沉下：“昨夜传讯给皇城了吗？”
“传了、但他们都不肯回来，因为……昨夜女皇与帝师天坛观月时说……巫族族地的族老、多是……多是、”
“多是什么？”巫商抬眼逼问。
中年人低下头，快速道：“女皇巫无咎说巫族族地的族老多是老迈昏庸、顽固不化、不分是非之人，其子弟也多骄奢淫靡、五毒俱全，仗着持有巫族姓氏便自觉高人一等、欺压百姓、造下磊磊恶果，如今他们被人杀死，也不过是报应不爽罢了。”
说完，中年人快速跪地俯身。他头趴在地上，看不见四周的人，只能听身影判断现下的场面。
可四周什么声音都没有，令人窒息的寂静。
“好！好！好！”
“好一个巫无咎！好一个女皇陛下！”祭坛上，巫商仰天大笑。
他将地上趴着的人抓起，冷笑：“果然是个血脉不纯的贱种。可笑，当初竟叫这贱种坐上了皇位！如今，我们巫族被她这般折辱。可恨！”
身后，巫族子弟也纷纷带着怒火批判道：“巫无咎当初拒绝来族地祭祀时便表明她对我们的态度，此人孤傲自大、心狠手辣，对于我们竟半分面子都不给。”
“因为她本就非巫族血脉。”
“可是……我们如今该怎么办？”
……
他们这些缩居于族地对着普通人和普通修士作威作福的人，一向骄傲惯了，怎么能听到别人如此说自己。何况，说他们的人还是一个巫族血脉不纯却偷盗了皇位的外人。
祭坛上，所有人都叫嚷着，听着十分吵闹。
巫商慢慢松开手，拍了拍中年人的肩，转身面对众人，面色又恢复了平静，道：“怎么办？那些皇城的人不来了，这场祭祀就不办了吗？我们就不为这些死去的人报仇了吗？无论皇位上坐的人究竟是谁，皇城和族地依旧在，巫族血脉也依旧在。”
“开坛！”
飞云台上燃起天火，巫商冷冷看着祭坛，想到自己小儿子尸体的模样，喃喃：“小煜，父亲会为你报仇的。”
巫族有一秘法，将枉死之人的尸体置于祭坛祭奠，再以生人之力施法，便可搜寻到杀人凶手。所有人立于祭坛一侧仰头看天上白烟，眼底掩不住好奇。这一秘法，已经消失千百年了。没想到今日他们还能再见。
巫商也凝神注视那些从尸体上飘出的白烟，但等了许久，白烟依旧盘旋聚集在上空，这代表它们找不到杀人凶手的方向。
“三叔，这是怎么回事？”巫商看向身旁坐着轮椅比他还老的老人。
“要么凶手在杀人时便遮掩了自身气息，要么……他实力远超我们这些施法之人。其实早该想到的。唉。如果皇城的人来了……”
*
因着巫族出了大事，今日医馆无人来就医，馆内就白缘、张停云、小怜三人。
早上，小怜醒了下楼便直接跪在张停云面前，恳请他收她为徒，她想变得强大，不再被人欺负。
张停云拒绝了她。
他道：“小怜，我没有收徒的想法。我如今有很多事需要去做，顾不上你，我不会是一个好师傅的。”
再者，小怜没有灵根、天资。中洲有血脉禁制，虽说非巫族血脉也会有修仙资质，但绝大部分修行者都难入两仪境，跨越境界对他们而言难度堪比登天。而小怜，什么都没有。她身体就像一块朽木，吸收不了灵力。
于是，小怜含泪道了谢，便转身上楼回房了。
“你看着是一个很容易心软的人，如果小怜再磨你几天，你一定会收她为徒的。但可惜，她不那种人。”白缘侧身站立在药柜前。
张停云浅笑，不置可否。
“你是因为她没有灵根、天资所以不肯收她吗？”白缘又问。
张停云看着白缘，她已经转过身摆弄药材，似乎刚刚只是随口一问。
“是。”
白缘转过身，轻轻挑眉：“我以为你刚刚对她说的话都是真的。”
张停云答：“刚刚是真的，现在也是真的。”
“费尽千辛万苦踏上修行之道，但万般努力皆无所得，会很痛苦，并且会将自己陷入危险之境。”
而张停云很担心、且忧惧，他连师姐都护不住，他怎么能护住其他人？
——吱呀
两人抬头，只看见被瞬间关上的房门。
白缘放下手中药材，走出柜台，“我和她聊聊。”
等再次下楼，她道：“哄好了，我答应小怜除去她脸上的伤疤。你们需要在这里多待一会了。”
张停云看着白缘，点头道谢。
白缘很善良，她家世代在巫地行医，父母本是普通人，但她天资出众，如今已入两仪境。这在巫地，是天才。或许正因如此，她才敢帮助小怜。
只不过……
“你帮我们这么多，真不怕巫族人找上门来连累你？”张停云问。
白缘答：“你昨天不是说你要将他们屠尽吗？”
白缘医术确实精湛，张停云觉得自己只发了会呆，小怜便整个脑袋包着娟帛从屏风后出来了。
一出来，她又跪在张停云面前，道：“大人，你救了我，给予了我新生，此番恩德我今生今世没齿难忘。您不收我为徒，其中缘由我已知晓。如今，我想抛却过去重新开始，希望您能给我赐名。从今日起，小怜已死。”
白缘站在一旁，愣住，然后垂下眼眸，脸上露出浅笑。
张停云看着小怜，目光柔和，他蹲下身盘腿坐在小怜面前，道：“好，我答应你。但你的姓名不是我赐予你的，而是我帮你想一个名字，采纳与否皆看你个人。”
张停云手撑着脸思索，然后歪头：“无双如何，取天下无双之意。”
一旁白缘拍手：“好名字！”
*
入夜，张停云仰躺于屋顶之上。他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哼着不成曲调的歌。突然，他坐起看向远方袭来的黑影，心念动，瞬间也跃空而起。
又是昨夜的空旷地。
张停云站着等了一会，巫煌昌才提着酒姗姗来迟。对方摘下面具，笑着道：“喝了酒再聊？”
张停云接过酒坛，打开一闻，赞道：“上品好酒。”
“你喜欢就好，我这还有好些酒，都给你喝。”巫煌昌今日心情似乎好极了，笑眯眯道。
“算了，先说事。不然，这酒可就是你带给我的最后一坛了。”张停云道。
巫煌昌抱住酒坛，语调幽怨，“我发现除了你最初利用我的时候，你对我的态度总是不好。你就那么讨厌我？我很想和你做朋友的。”
“你以前讨厌我的原因是因为我是皇子，看低了你……现在，是因为我脸丑吗？”
张停云看他，嗤笑反驳：“与身份无关，我讨厌你把所有人当做所有物任意掌控的眼神。”
“你说我从前利用你，不如说是互相利用。现在也一样。”
巫煌昌沉默一瞬，道：“可，张停云，我对你是有几分真心的。”
张停云摇头：“有几分真，也有几分假。巫煌昌，我们做不了朋友。”
两人对立站着，互相沉默着。
过了一会，巫煌昌用手敲了敲酒坛，抬头微笑：“那谈谈合作吧。”
“你昨日问我，我有什么能给你。我能给你我的所有。我的血脉、姓氏、权利，这都是你杀巫无咎的所需。想要杀巫无咎而不挑起西洲与中洲之间的仇恨，不陷仙霞宗于危险之中，只有我能帮你。”
他慢慢朝张停云走近，直至两人之间呼吸可闻。张停云皱眉看他，他却抬手用指尖抚上面前人的眉间，轻声笑道：“张停云，就算是利用，我们也是最需要彼此、最密不可分的存在。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不是吗？在中洲，我会成为你最坚实的后盾。”
作者有话要说：我也想日更6000，日更10000(ㄒoㄒ)(ㄒoㄒ)(ㄒoㄒ)(ㄒoㄒ)
但我真的做不到呜呜呜呜
今天这三千我从19点写到23点17分，太慢了太慢了，哭泣o(╥﹏╥)oo(╥﹏╥)oo(╥﹏╥)oo(╥﹏╥)oo(╥﹏╥)oo(╥﹏╥)o泪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