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停云击败妗子晚，便要对战云珸。

这剑道大会的最后一战，让所有宗门弟子、散修皆齐聚于八卦道场。上三宗坐于九琅旁，其余宗门、散修皆站于下方。因为张停云，月相门旁特意空出两个位置给仙霞宗坐。

重不疑在最开始就走进吴武宗的队伍中，与张停云两人分开。张停云一扫整个道场，发现好些宗门都新收了弟子，他们换上宗门服饰，腰间悬挂宗门玉牌，意气风发。可以预料，这次九琅剑道大会结束后，好些新鲜陌生的名字将在四洲流传。

不过，他看着站在散修中似是被孤立的裴光澜，心想如果其他人流传的是好名声的话，那裴光澜一定是鼎鼎恶名，说不定下了九琅山就上了百榜阁的追杀榜。

裴光澜看见张停云的目光，高兴地拿扇子挥舞着与他打招呼。他这一动作，又惹得周围人站得离他更远了些。

他们不能与裴光澜以实力论输赢，便只好用‘高贵’的身份来贬低、针对他。

“九琅的人怎么还不来？”一旁吴武宗的长老忍不住抱怨。

他们等得实在是太久了。

张停云看向主位的空位，挑了挑眉。

这种大场面，九琅总是来得很晚，第一是因为它是东道主，要摆足主人的架势，第二则是它太强，强到可以让其他宗门一直等待着。

许久后，九琅的人姗姗来迟。

寒山剑尊人未至，剑已到。他的剑一出现，刚才还吵闹的道场瞬间安静，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

今日九琅的三位剑尊只来了一位——寒山剑尊。擎仇剑尊在闭关，而秋华剑尊以身体抱恙称病未来。

但，所有人都能猜想出秋华剑尊为何不来的原因。

南宫听兰站在秋华剑尊座位处，她眼神愤恨地看着张停云，最后握住手中剑当着众人的面朝他走去。而云珸就站在擎仇剑尊座位前，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乾榜，张停云的名字在最上方。

是张停云，而不是陆仁。

张停云是今日才见到云珸的，但他只看了一眼便立刻收回视线，站起身迎接对面怒气冲冲走来的南宫听兰。

她咬牙切齿：“你很得意吧？”

张停云低头看她道：“你师姐也问过我这个问题。”

南宫听兰一愣，然后就见张停云点头：“我现在确实很得意。”

她瞪大眼睛，似是没想到对面人说话竟如此直白，于是更加生气道：“你别得意，你是赢不了万刃剑的!”

能不能赢云珸，张停云对此也并无多大把握，但总得试一试。

每一次、每一次他与人对战都是抱着会死的觉悟，但他依旧想知道他与对方的差距。天有多高？能否飞越？山有多高？能否翻越？而这九琅到底有多巍峨，他倒要看看他能不能翻过这座山。

张停云看向站在散修边缘的李轩，转头露出微笑，“能不能赢云珸，我尚不知晓，但我已经赢了你师姐和你，不是吗？”

这话在南宫听兰耳朵里听着有些尖锐、有些伤人，她仰头怔怔地看着张停云，慢慢地眼睛里蓄起泪水。

张停云面色平静，从阿萝手中接过手帕再递给南宫听兰。

南宫听兰忍住哽咽，没接手帕，只恶狠狠盯着张停云道：“我师姐被罚关在无间崖，你满意了吧？张停云，我讨厌你！我会打败你的！你等着！”

她怒气冲冲地来，又怒气冲冲地走。

张停云再看向云珸，这时恰巧云珸也看向了他，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

在外人眼里，这两人战意十足。

八卦道场中心，一个半月银镜凭空出现，悬于场内。张停云转开视线，盯住那半月形的银镜，这就是这次九琅为剑道大会拿出的噱头“生死镜”，传说为上古神物，可观前世今生，解开一切秘密。而他一开始就是为它而来。

寒山剑尊问：“你很想要它？”

张停云只道：“那日剑尊说的话还算数吗？”

寒山剑尊随着他的视线望向散修人群中的李轩和他身旁的老头，点头：“你若打败云珸，此事自然算数。”

云珸静静地站在寒山剑尊前方，面色冷淡，仿若听不见两人的交谈。

张停云飞入道场中央，他扫视全场，最后对上云珸的眼，道：“仙霞宗张停云请战九琅云珸。”

云珸飞身而下。

两人站在道场中央，一人白衣如仙，神色冰冷，如同终年不化的冰雪，浑身寒气逼人；一人着红衣，发髻高挽，耳边扎着小辫，似笑非笑。

张停云以为他会和云珸寒暄一下，说几句话，但什么都没有。他们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对方，然后云珸最先出手了。

云珸化出万刃剑对准张停云缓缓挥下，然后八卦道场剑气骤起，除了寒山剑尊的寒山剑，所有人的剑都挣扎着发出剑鸣声。剑的主人想要控制住剑，但却依旧抵不住剑的自我意志，它臣服了云珸，最后随着云珸的号召脱离剑鞘，与其他所有剑一般悬于空中，再瞬间向张停云刺去。

所有人哗然。

张停云挡住了第一把袭来的剑，却还有第二把、第三把……

他凝神，然后用雷霆剑化出他曾经在万剑山炼化的剑意。

一剑发万剑。

无数剑意凝聚成一把把透明的剑对上那些袭来的剑。于是那些被云珸控制的剑皆被斩成两段，然后发出细密不断的清脆落地声。

咒骂声四起，但张停云只定定地看着云珸。他知道，这些只不过是过家家的手段。云珸还没有对他展示他真正的的剑术。

不过，他不会等。

下一刻，他运起惊残雪向对方袭去。惊残雪是他自创的剑法，他曾说过，他会将此剑法舞给他看。但此刻舞是舞不成了，他的每一剑都在用尽生死去丈量他和云珸之间的距离。

他运起惊残雪，云珸也终于使出了他的剑术，那是九琅山弟子的基础剑术，他曾看过无数九琅弟子练过。按照道理，他见过了便不会忘了，这套基础剑术，他也能使出了。可是他此刻看着云珸的剑术，却好似看见了一套全新的剑法。

他惊愕，这套九琅弟子的基础剑法竟然挡住他惊残雪的每一招攻势。

他以为他们应当再差不会差太多，就像接寒山剑尊那一剑般，能接、死不了。但面对云珸，他惊诧地发觉，云珸还要比寒山剑尊强上许多。

这就是九琅的剑道天才吗？剑尊以下的第一人吗？

云珸的万刃剑压住张停云的雷霆，两人对视，他皱眉：“剑道对战，你在分神？”

张停云翻身后退，不答。

云珸一剑闪身划过他的脖子，张停云使出雷霆剑意，硕大的雷霆从天垂直击于地。瞬间，坚固的八卦道场被这一击毁于一片雷霆云烟之中，所有破海境以下的修士都被迫退离八卦道场。

雷霆闪电不休，张停云闪身后退落地。

对面，云珸依旧神色肃然，他看着张停云冷声道：“你自以为很强了是不是？”

张停云无言以对。

云珸又道：“张停云，你聪明、有天赋、进步快，能模仿学习他人剑术、炼化他人剑意，但剑道一途，你还差得远。惊残雪很好，但你用得不好。我刚刚那套九琅剑法，你看过，但练过吗？练过几次？用它又对战过几次？”

他想，这是他最后一次告诫。

望着张停云的眼，他垂下眸：“道之一途，能一时聪明，但不能一世聪明。”

于是，雷霆散去，所有看见八卦道场中张停云和云珸两人竟反转剑术对招，云珸使张停云的惊残雪，张停云使九琅剑术。但即便刚刚云珸向他演示出如何靠九琅剑法对惊残雪，可张停云还是一步步在惊残雪的剑势下一退再退。最后生生半跪于地，重整剑势反击。

场外，无论是上三宗弟子还是下六宗弟子，或是散修，所有人都忍不住心惊。他们终于见识到九琅的剑道天才、三剑尊下的第一人的实力。

此战之后，想必再无人对妗子晚强还是云珸强这个问题有争议了。

云珸，这个名字必将再次令九琅声震四洲。百年千年，必无人再敢来犯。

他们又看向云珸对面的张停云，对他感到可惜。此人亦是少年天才、惊才艳艳，一人战九琅，对战百人攀至乾榜第一。若能活着出九琅也定是能影响四洲的英才，仙霞宗也定能靠他重回上三宗。

但很显然，他必死无疑。

云珸不会让他赢，对方需要一条命来宣布他的胜利、更是宣布九琅的胜利。

月扶桑扼腕叹息，仙霞宗上一个死的早的天才还是那个叫奚问风的女子。他没想到张停云还要死得更早一些，连百岁都未活到。

阿萝坐不住了，她起身取出月琴，眼神冰冷，准备飞入场中。她可不管什么规定，她师弟有危险，她就要去救他。

但重不惑拦住了她。

“滚开！”她道。

重不惑不语，直接化出晴光剑。

重不疑眼神一变，便要上前帮忙。

“师弟，别去！”吴武宗的人劝阻道。

重不疑道：“师兄，那是我朋友。”

于是，下一刻重不疑横剑挡住重不惑的一击，他被掀翻在地。重不惑脸色微沉，手上动作刚停滞，一道剑光就朝他袭来。

对面，裴光澜扶住阿萝，皮笑肉不笑道：“伤害我阿萝师姐，你该死。”

重不惑扫了眼一旁又站起身的重不疑，冷笑：“三对一，你们也不会赢。”

南宫听兰看了眼重不惑那边，准备前去帮忙，结果人皇道飞出一个靛青衣袍的男子拦住了她。

他笑容温和有礼，“南宫姑娘，你不如和我打吧。”

场外混乱不堪，但场内的张停云和云珸两人却很平静。

雷霆剑支撑着张停云起身，他擦了擦嘴角的血，又摸了摸脖颈的血线，露出畅快的笑容，“多谢教诲。”

云珸道：“这不是教诲，而是告诫。真的教诲是：你挑战九琅，很是愚蠢。”

张停云道：“若你说剑，我还愿意听，但其他的就不必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战便是了。”

云珸沉默一瞬，“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张停云握紧雷霆剑，笑容灿烂，“我求生意志真的很强的，我不会死在你剑下的，你尽管放心地来。”

“使出你最强一剑吧，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强。”

云珸也握住了万刃剑，道：“你死后，我会毁了那棵树。”

下一刻，他挥下了剑。

乌云翻涌，雷霆轰鸣，天地变色。

该怎么描述云珸这一剑，似是化作天地的一缕春风，无声无息，但又能看见并感受到这一剑的天地之力。

劈山破海之说，原来也不过尔尔。

在这一剑之下，九琅十万群山半数山被横剑斩断，顷刻之间，山崩地裂。为了躲避这一剑，所有人腾空，不敢靠近那已成废墟的八卦道场。

场内，张停云抵抗得很是辛苦。

他发丝飘舞，衣袍被凌厉的剑风刮破，整个人脸色苍白，唇上半点血色也无，只有脸色和身上的鲜血昭示着他生命的鲜活。他拿着雷霆剑的手在颤抖，似乎是下一刻便要脱手晕倒。

对面，云珸面色不变，眼中满是狠厉决绝。

下一刻，张停云压不住腹内翻涌的血气，鲜血吐出，手也真的松开了剑。

此刻，时间在云珸眼中慢了下来。他忽然也拿不住手中万刃剑，亦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叮铃铃！叮铃铃！

清脆的铃声从张停云手上传出，金色铃铛在剧烈摇晃着。

——嘭！

铃铛中的一抹云珸的神识替张停云挡住了一击。

瞬息之间，云珸收回剑势，也遭到了反噬。

所有人只见那蕴含天地之力的一剑竟在将要击杀张停云的一瞬调转方向，然后瞬间朝云珸袭去。他站立于原地，一道道光剑穿刺他的身体。浑身鲜血淋漓，他却只晃了晃身体。

最后，他的本命剑万刃剑竟直接将他穿身而过。云珸终于吐出鲜血，然后跪倒在地。

对面，张停云看着云珸，他眼中浮现出不可置信之色。

“云珸！”他嘶哑道。

为什么？

为什么要收手？

杀他的是他，救他的也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1，想写的第一个情节写到了。

杀他的是他，救他的也是他。

啊啊啊啊我写了好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