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珸走后，张停云在九琅镇上到处逛着。
突然，他在一家酒馆门口停住。
这酒馆怪异非常，明明是酒馆，但修士只进不出，就算出来了也神色萎靡，喃喃自语，举止疯癫。这酒馆不像酒馆，反倒像赌场、销金窑。
这不正应该是他去的地方吗！
一走进，立马有人迎上来，“这位修士，我们这不卖酒。”
看着对面人质朴的笑容，张停云露出微笑，“你们卖什么我就买什么。”
“我们这有天、地、人三等物，您是？”
“天。”
“天字号客人一位。”
“您请。”
张停云跟着前面引路的人穿过一扇低矮的木门，走到金碧辉煌的宫殿内。宫殿上坐着一个身穿黄袍道衣的少年，身后站着一个眼盲老者，两旁是伺候他的妖族小美人。大殿下则是坐满人的赌场，四周都坐有弹唱风月的美人们，所有人的声音混杂在大殿里，听着就是一派奢靡之音。
张停云刚出现在殿内，一旁顶着一双毛茸茸兔耳朵的少女就抱住他的腰，痴缠撒娇道：“仙长，有什么想玩的吗？阿音都可以陪你。”
他没忍住摸了摸她的耳朵，扒开她放在他腰上的手，道：“漂亮姐姐，别对我动手动脚。你想赌什么，我随你玩。”
阿音惊讶地瞪大双眼，规矩地收回手，咬着嘴唇试探道：“你是新来的？”
他点了点头。
阿音看着这人，想着他刚刚的一声姐姐，心中纠结，最终小声劝道：“你来了天字号，不死也得脱层皮。你不该来的。”
张停云却笑，“可是不来这里，怎么给姐姐送灵石呢？姐姐你放心，我既然来了，灵石还是有的。”
这个修士虽然长得一般，但似乎意外地好说话，阿音想了想自己最近赚的灵石，狠心道：“那你跟我来吧。
张停云最开始还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可是见了大殿下的赌场和殿上的黄袍少年，便瞬间明白了，这里是人皇道设在九琅山的风月窑。
人皇道区别于修仙界的所有宗门，它生长在中洲，修仙界空间之外的另一片大陆。修仙界有东南西北四洲，却偏偏没有中洲，于是凡人大陆在知道修仙界存在后便自称中洲，意为四洲之中心。
因为中洲灵脉稀薄，人皇道是依托于整个凡人界发展的修仙门派，宗门设在统一中洲的唯一皇朝琼华皇朝的都城内，修仙者们都是整个中洲倾其所有养育的，所以一提到人皇道，修仙界的人便有一个共识：财大气粗、奢靡至极。
张停云坐在赌桌上，手中抛掷骰子，笑眯眯看着对面的人，道：“快点把灵石、法器都呈给阿音姑娘。”
阿音小心地走近对面几人，看了看他们身旁神色萎靡的姐妹们，扬起歉意的笑脸：“谢谢各位仙长。”
“我们再赌！我拿我的本命宝剑和你赌！”对面有人已经赌红了眼。
张停云摸摸耳朵，“我拒绝，作为剑修，你拿你的宝剑和我赌，赌赢了我也不好意拿。”
“那……我的命！我的命！”那人尖叫着。
修仙界的赌法不同于凡人界的单纯摇骰子赌钱，比的是修为能力，赌的是灵石功法。而风月窑就更疯狂了，大多数修士一踏进风月窑，命就折在这了。所以阿音刚刚的劝诫都是实话，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当然，你要是云珸那种修仙界天之骄子之流，那风月窑是绝不会让你出事的。
张停云皱眉看向他，跳下赌桌，“我要你的命干嘛？”
他知道风月窑会有人赌命，赢了的人就会把输了的人烙上奴隶印记。但，他又不需要。他转身往前走，便听身后阿音惊叫声响起，一道充满杀意之剑向他背后袭来，张停云只得转身抬手结印。
那人被他封在原地。
很快，有人将那人拖走。
张停云抬眸看向坐于大殿金龙椅上的黄袍少年，在对方察觉他的目光之前低头后退。
*
“仙长，你还不上场吗？”桌子对面，一个花枝招展的鸡妖问。
张停云坐在大殿侧方的桌子旁，身边被一群美丽的妖族少男少女围住，他们争相给他端酒、喂葡萄、唱小曲。为的就是等会他再次上场，好做那个拿灵石的人。
张停云从阿音的肩上睁开眼睛，他身子前倾，凑到这位男美人的面前，勾了勾指尖，围在他桌子前的所有妖都向他凑近。
“你们知道，为什么我不上场吗？”他问。
“为什么？”鸡妖问。
“因为许多人都在等我上场，这种时候我就要等他们耐心告罄，这样他们下的本才会足够多。我多耐心一分，他们便会多加一分的价。就像你们一样，你们明明已经很不耐烦，想去找别人了，但是因为等待我的时间足够长，所以你们想等一会、再等一会。”
“你叫什么名字？”他扯了扯鸡妖头上的毛。
像风月窑这些场所上的妖都是半妖或修为不高的小妖，大部分都保留着自己本体的一些特征。
“纪时。”鸡妖眼睛亮了亮。
“纪时，好，等会你随我上场。”张停云起身。
随着他的起身，一名娇软柔弱的白衣男子也来到了他的桌前。
“仙长，我们殿下有请。”
张停云穿越人群走到殿台台阶下。
殿上，半躺着龙椅里的黄衣道袍少年坐起身仔细打量他。他头发披散着，样貌白皙精致，仿佛脆弱的琉璃，但左眼红瞳，笑容僵硬，隐有疯狂之色。他撩开挡眼的头发，看着张停云道：“太丑了，伤眼睛。把真实相貌露出来。”
“啊？”张停云面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听不懂？在我面前伪装，找死吗？”少年语气不耐。
哈，翻车了。
张停云全身紧绷，他之所以敢伪装到人皇道面前，就是相信只要有小青在，没人能看得透他的伪装，结果对面这小子红瞳有异，把他看得一清二楚。
盯着台上人的眼睛，又看了看他身后的眼盲老者，张停云屈服了。他一挥手，所有伪装褪去。
少年看着他的脸，点了点头，“上来。”
他笑吟吟的，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模样。
张停云上台阶，站在少年面前。
“你为什么会人皇道的黔印？”巫煌昌眯了眯眼。
黔印一出来，他就感受到了。黔印不是普通术法，而是人皇道内门弟子才得以修习的高阶术法，而人皇道内门弟子，大部分都是皇族血脉，不是琼华朝的也可能是前朝血脉。
人皇道振兴了中洲，也困住了中洲。能成为人皇道弟子的，只能是中洲之人，也只有与中洲龙脉有关的人。
为什么？
如果张停云没有被识破伪装，那他肯定随便编一些故事，哄着对方玩。
这是他本来的想法。
但现在伪装已被识破，如果说谎保不定之后遇见再被戳穿。
可是不说谎，难道说实话吗？
说神缚术可以突破中洲血脉禁制而修习人皇道术法。这是绝不能说的。
不不不，肯定还有第三条路。
张停云心里深吸一口，他面色平静，迈步走近少年，向对方凑近，在对方的冷眼中勾起了他的下巴。
“殿下不先猜猜我是谁吗？”
世上最高的套路就是没有套路，出其不意。
巫煌昌被迫抬头，看着对面蓦然凑近的脸，他挥手挥退身后前进的老者，歪头笑问：“猜不出来，你是？”
“我真名叫张停云。”
“哦，你就是仙霞宗的少宗主。”
中洲临近西洲，巫煌昌知晓西洲之人，并不奇怪。
张停云松开捏着对方脑袋的手，从空间中拿出一张符纸，递给巫煌昌。
“上个月，我遭杀僧追杀，然后我杀死了他。”他语气淡然。
巫煌昌眼神中情绪变幻，似是不解，但接过符纸后他脸色猛地一变。他将符纸递给身后的老者，抬头望着张停云的眼神很是复杂。
看见对方这样，张停云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他微微一笑，“我杀死杀僧后，从他哪里得到了这个符纸，上面刻有黔印的术法，我之后进行了复刻，刚刚你所看见的结印不过是符纸的力量罢了。”
其实，是他刚刚用灵识在空间里画出来的。
身份是真，符纸是假。
假亦是真，真亦是假。
巫煌昌站起身，大殿忽地安静，无人敢发出一声声响，他们停下手上动作紧盯着台上人，想知道巫煌昌对面的人究竟说了什么，竟让他站起了身。
“所以？你想要什么？少宗主？”巫煌昌问。
“我想和殿下您做一笔交易。”张停云笑道。
“据我所知，人皇道的符师们至今为止无法将黔印施在符纸上，而我能。剑道大会后，我愿随您去中洲，去琼华皇城向您的符师们分享我的秘法。而我的要求很简单，第一，给他足够的灵石。”
张停云指向台下呆呆站立的纪时，见张停云转过头，他瞪大眼睛，然后低下了头。
“第二，我想借生死镜一用。”
这算拍马屁。
比赛结果还没出来，他就向巫煌昌说，小伙子我看你一定能得第一，你把你的一等奖借我一用，行不？
所幸，对方还真吃下了这颗甜枣。
“只有这些？”巫煌昌眼睛弯弯。
“只有这些。”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