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洌进了酒楼找到顾宴安所在的包房，抬手便推门进去。
顾宴安已经回到桌前端坐着，手里执着一只碧绿的酒盏，莹白纤长的手指在一汪碧色之中格外好看。
萧洌嘴角带笑，一脸咱俩缘分匪浅的样子：“今天一出门就能碰到先生，真是天意啊天意。”
顾宴安漫不经心道：“听说萧公子前些日子被打得卧床不起，我还以为需得在府里多养些日子，看来是伤得不够重，这么快就能出门闲逛管闲事了。”
听这口气像是嫌弃他被打得轻了？
萧洌挑眉，就着顾宴安身旁的凳子坐下：“先生，你都知道我被人打了，也没来看看我，上次我不过撞了头，先生还特地过府来看我，这次倒是连影子都没见到。”
“上次你在学里出的事，作为师长有看护学子的责任，这次听说萧公子是越墙逃课，与人在市井里动得手，这叫自作自受，自食苦果，与旁人自然无关。”
啧，今天的顾宴安攻击力有些强啊，平日里不是一副温润贵公子的样子，今日怎么一开口就是怼人呢。
他哪里得罪他了？
萧洌眨巴眨巴眼，道：“先生，我这些日子在府里养伤可没有得罪你吧，先生不心疼我挨揍就算了，怎么还挖苦人呢？别人说我我是不在意的，先生说我...那我可容易伤心了。”
顾宴安瞥了一眼故作伤心的某人，勾起一抹讽笑：“你越墙逃课是真，与人斗殴也是真，我不过是实话实说，何来挖苦一说，萧公子有些欲加之罪了。”
行吧，比口才他是比不过这个少年成名的谪仙公子。
“先生，咱俩许久不见，就不提那些不开心的事儿了，这些日子没去学堂，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先生的课，先生要是不介意不如给学生补补课，怎么样？”
“夏小公子甚是关心你的课业，早已向我讨要你不在学里这段时日的课堂笔记，回头他定会转交你，倒是不必萧公子花时间补课。”
什么？萧洌眼角一跳，阿夏这个多事精，没事费什么心帮他讨要课堂笔记，他又不是真的爱好学习的人。
“先生，你也知道我愚钝，看笔记毕竟不如先生亲授的好，还是要请先生亲自教我才行。”
顾宴安转着手里的酒盏没理他。
“先生不说话，我就当先生答应了。”
顾宴安：“......”
萧洌喜笑颜开道：“先生，不如明日我就去府里找你，先生给我补补课。”
顾宴安见识过萧洌的死皮赖脸，知道他是个极会装傻充愣，顺杆子往上爬的主，他斩钉截铁道：“不行。”
“为什么？”
“没空。”
萧洌：“......”要不要这么不留余地。
他可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人：“那先生什么时候有空？”
顾宴安：“本官前朝学堂俗事太多，萧公子若是真想补课，本官倒是可以推荐学里擅课的老师给你。”
谁想听那些白胡子老学究讲课，既然你这么不上道，那就别怪他使手段了，萧洌眼睛一眯，委屈道：“先生，我对先生向来有求必应，上次坠马先生让我劝说父亲不要把事情闹大，我拖着病体和先生一起去劝的父亲...”
萧洌拄着下巴，盯着顾宴安柔和的侧颜笑道：“我当时记得先生还说要允我三个愿望，先生不会不认账吧。”
顾宴安执盏的手一顿，微微侧头，看着萧洌欠揍的笑脸，略一思索，扬起一抹带着冷意的笑：“好，既然你如此好学，本官成全你。明日午时来府里找我。”
萧洌无视他眼里的寒意，不怕死地接道：“那就这么定了，明日我一定准时去找先生。”
哼，顾宴安心底冷笑，这样不知收敛，任意妄为的人，要不是出自永安侯府，恐怕早就被人暗地里收拾了。
他悠悠道：“萧公子这些时日在府里养伤，怕是不知道自己的名号如今响彻京城了吧？”
啊？
萧洌一脸疑问，什么名号？
“先生说的是...”
顾宴安嘴角一勾：“京城人人都传，永安侯溺爱幼子，为了给自家的小公子出气，带人砸了皇后母族定国公府的大门，完全不顾及皇后和二皇子的颜面，如此大张旗鼓，不顾后果，当真是慈父。只是，惯子如杀子，不知道萧府的小公子以后还会惹出什么祸事，殃及父母亲族。”
萧洌：“......”
好好好，原来不只有说他纨绔跋扈的谣言，还有传他会是个祸及父母亲族的扫把星。
萧洌收敛笑意，一本正经道：“先生，你也知道我的为人，哪里是个会惹事的，田溯那厮是个什么货色，先生又不是不清楚，我全全是见义勇为拔刀相助！”
“萧公子为人如何，本官倒真是不清楚。”
“先生如此说就伤阿洌的心了，阿洌在先生面前一向都是掏心挖肺，毫不掩饰，我的一片赤诚之心，先生竟然不知？”
顾宴安看着萧洌信手拈来的胡说八道，只觉得额头的那根神筋又开始隐隐抽痛，对于这种不知进退和完全不在意脸面之人，他确实无可奈何。
顾宴安抿了一口凉酒，压了压想甩脸走人的冲动。
萧洌只当看不出顾宴安的不耐烦，怅然道：“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啊。”
顾宴安：“......”
萧洌瞟了一眼顾宴安的冷脸，眼神一转，突然问道：“先生认识冯大郎吗？”
“不认识。”
哦？答得倒快。
“方才那个冯大郎说他的侄儿在翰林院当差，跟先生一样也是任职侍讲学士，我当先生定然认识呢。”
顾宴安似笑非笑：“萧公子也出自市井之地，当知道市井之人说的话哪些可信，哪些不可信，市井无赖之言，萧公子倒是深信不疑。”
“深信不疑到没有，不过，刚才看那对父女神色，我以为他们同先生认识呢。先生说得也是，若真是有个在翰林院当差的亲戚，又怎会过得如此落魄，嗯，必然是他们胡说了，不过......”
萧洌拖着声音道：“说来也怪，那个冯大郎说自己出生世家，家族落魄才过得如此寒酸，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可怜兮兮地借住在破庙里，虽说他女儿有些刺绣手艺，但是当绣娘挣的银钱也不会太多，十赌九输，先生以为那个冯大郎哪来的银子跑去赌坊赌钱，该不会真的有个侄儿暗中接济他吧？”
顾宴安面色如旧，淡淡道：“萧公子有这个闲心管别人的闲事，倒不如花点心思在自家人身上。想必你不知道，最近朝堂上永安侯可是被群起而攻，御史台参他的奏折都快堆成山了。”
萧洌听说萧侯爷被参，神色一敛：“什么时候，谁上的奏本？”
养伤这段时间，父亲和哥哥什么都没跟他说过。
“皇子的外家都敢随意冲撞，那就要做好被报复的准备。虽然永安侯圣眷正浓，陛下有意庇护，但是小辫子多了，难免有一天被人一把抓住，我劝你回去劝劝萧侯爷，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还是低调些为好。”
“先生几次三番提醒家父处事小心，阿洌一直心有疑虑，今日不知道先生能不能替我解惑？”
“说来听听。”
萧洌道：“文臣武官向来势同水火，先生也当知道我父亲有多讨厌...你们顾氏吧？我爹视你爹为死对头，这事儿你晓得吧？”
萧洌入府至今，听萧侯爷说些京城各家的事迹，每回说到世家文臣他爹都没什么好话，特别是世家文臣之首的顾氏，说到如今任职内阁首辅的顾培源，他爹说一回就得骂一回，回回都骂得咬牙切齿，桌子拍得震天响。
顾宴安道：“萧侯爷一向表里如一，十年如一日地厌烦世家文臣，尤其是顾氏，这在朝堂之上也不是什么秘密。”
“那先生怎么还想着替我萧府解围？”萧洌直白地问道。
要知道他爹骂顾培源的时候，很多时候都连带着某人，什么老狐狸养的小狐狸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窝子的心眼子。
顾宴安眉眼微沉，看着萧洌道：“你觉得为什么？”
“不知道，所以才要先生解惑啊？”萧洌眨巴眨巴眼睛，一脸天真求解的表情。
两人四目相视，顾宴安忽然轻笑一声：“萧洌，我当真小看了你。”
“先生这话什么意思？阿洌不明白。”萧洌继续装着小白花。
“永安侯一腔热血，满腹赤城，生的儿子倒是都不像他。萧洌，你和萧衍倒是真兄弟，不过，你比萧衍狡猾多了。”
“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哥哥难道也找过先生解惑？”
难道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哥已经有了什么计划和打算。
“你若是好奇，不如回去问问你哥哥。”
“何必那么麻烦，先生不如现在就告诉我。”
顾宴安慢悠悠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不必我说，很快你就会知道。”
萧洌最烦别人跟他卖关子，不过，如果这人是顾宴安，他姑且可以忍一忍。
“既然先生不肯明示，那我只能回去问问我哥了。”
他要回去好好和萧衍谈一谈，最近朝堂之上又有什么变故没有。
萧洌这边和顾宴安你来我往相互试探，忽然听到屋外一声呵斥声。
“登徒子，还不放手！”
萧洌一惊，这是萧若的声音，他眉头一皱，连忙起身冲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