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起回学校被记大过，写三千字检查当众忏悔不说，每天放学后还得包办初一两层楼男厕所的卫生。
欺男霸女的小学恶霸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拎着拖把滚去厕所的时候眼里含着两泡热泪，逮住来上厕所的林爻绝望地问：“能不能把坑里的屎挖出来倒在死老头办公室的发财树里啊？”
林爻少年老成，平静地对着自己这个丢人现眼的哥哥翻了一个白眼：“你真恶心。”
然后出谋划策，犹如蜀中诸葛：“就不能直接给他茶杯里下耗子药毒死吗？”
兄弟俩卧龙凤雏，一个明坏一个蔫坏，一拍即合，扔了拖把就往外边跑，风风火火撞进他哥的杂货店，林渝还在货架后边点货，听到自家弟弟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哥，买包耗子药！”
林渝从架子后面探出身子，看他表情就知道又憋着坏心眼，寒声道：“林起！”
林渝平时脾气好，从来不发火，但一瞪眼睛哥俩就犯怵。
林起对于危险即将来临的感知还是很敏锐的，立马拖着林爻后退了半步：“不买了不买了，哥哥我爱你，哥哥再见！”
来无影去无踪，嘭的一头撞到路人身上。
郁时川正拿着手机经过，冷不丁店里喷出来个火箭筒，狭路相逢手机遭殃，哐当一声掉地上。
碎裂的屏幕上面还顽强的显示着正在通话中，联系人：郁其野。
郁时川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肋骨，听到一声兴奋熟悉的：“师父！”
定睛一看果然又是一不惹事就皮痒痒的林起：“你他妈就守着这儿撞我是吧！”
“嘿嘿。”林起不好意思的谄笑两声，眼珠一转转移话题，“师父，你有电话。”
他身手敏捷，一把将手机捡起来，不客气地冲着手机那头大喊：“喂，你找我大嫂干嘛！”
看这名字一定是个男的，青天白日给他师父打什么电话？肯定没安好心！这么厉害的大嫂必不可能拱手让人，哪里来的虾兵蟹将，赶紧滚吧！
林起和林爻不愧是两兄弟，说话都有种如出一辙的棒槌美，郁时川都没反应过来，说话卡了一半：“你……”
林起眨巴眼睛：“欸？他挂了。”
郁时川猛地抢过手机，用手一指林起，那意思很明显，林爻小声翻译：“你要死了。”
林起用意念和林爻交流，兄弟俩默契十足，撒腿就跑。
林渝后知后觉从店里出来，只看到两个小的逃命一样的背影，和拿着个烂手机站在那脸黑了一片的郁时川。
林渝：“呃……”他转身就打算走。
“站住！”可郁时川没给他这个机会，凶巴巴地喊道，“你躲你妈啊！我帮你弟那么大一忙都不谢谢我？！”
郁其野打电话烦他加上手机被摔的怒火又自然而然发泄到了只是路过的林渝身上，林渝总是这么倒霉，无奈地转过了身：“郁哥，我没躲你。”
他的确是打算感谢郁时川的，但上回表达了谢意以后闹了个什么样难堪的下场还历历在目，这回再去就需要做点心里建设了。
林渝张嘴，正打算道谢，可还不过两秒，郁时川就又翻脸了，喜怒无常得一点道理不讲：“别他妈谢我了，虚头巴脑的屁话有鸟用？”
林渝那声谢刚到唇边就被噎了回去，想问他到底想怎么样？但毕竟是自家弟弟欠了他那么大一个人情，于是照例忍了，顺着他的话答道：“好。”
“好？”可谁料林渝越理他他越不消停，暧昧点说，就跟大姨妈来了无理取闹的女朋友没两样，他推着林渝进了杂货店，“好什么好，哪里好，你弟把我手机摔了这他妈叫好？！”
林渝都没招了，任由郁时川把他推到柜台前，后腰抵住玻璃柜的边缘：“那我赔你。”
郁时川：“谁稀罕你那点钱！”
林渝浅棕色的眼睛望着他：“郁哥，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空气里静了一瞬，郁时川眉眼阴沉，倏地放开了按住林渝的手，转过身往货架走去：“有酒吗？”
林渝往右指：“只有白的了。”
说到底其实还是跟郁其野有关。
郁时川根本理解不了郁其野对他那股疯狂的执着劲到底从何而来。他回去以后和郁家曜摊牌，因为郁时川的事情和父亲大吵了一架，被打进了医院。
儿子一个两个都这样，郁家曜简直气得快要失去理智了，他把郁其野变得这么忤逆的原因都归咎在郁时川身上，非要报警把他抓回去。
这回连赵沁桐都劝不住，最后还是郁时川爷爷出面才压下去的。
杂货店的酒是给附近的老酒鬼准备的，五六十度，辣得烧喉。
郁时川将瓶子重重搁在玻璃柜台上，命令的语气。
“陪我喝。”
杂货店里有个小隔间，没人的时候可以在里面躲会儿懒。林渝和郁时川面对面坐下，也不说话，就沉默地看他喝酒。
其实他一早就知道郁时川来这里有原因，并且不怎么光彩。
林渝还记得那天在烂尾楼郁时川骑在他身上故意恶心郁其野说的话。
他叫他弟弟。
郁时川沉着脸，白酒一杯杯下肚，这种喝法简直没管自己死活，林渝看不下去，伸手按住了郁时川还要倒酒的动作。
“郁哥，少喝点吧，这酒后劲很大。”
郁时川把被子从林渝手底扯出来：“少他妈管我。”
这人又开始耍横，待会醉成一滩烂泥林渝还得送他回去。
林渝面对他总是觉得无奈：“你不能再喝了。”
郁时川其实已经有些醉了，迷迷蒙蒙的，不太听得清林渝到底在讲些什么，他只是在发泄自己的烦躁，猛地推开了林渝：“老子让你别烦——”
喝多了身体总是不太平衡，他用力过猛，一不留神就摔到了林渝身上。
林渝被突如其来的力量砸倒，仰躺在小隔间狭窄的单人床上。身上是酒气熏天的醉鬼，灼热的呼吸喷在他颈侧，滚烫，像要燎伤皮肤。
林渝眼睫不自然地颤动了一下，推了他一把：“郁哥？”
郁时川稀里糊涂栽在他身上，懒得再爬起来，他对着林渝那张年轻好看的脸，被酒气熏得湿润的眼睛露出了一点疑惑。
“我搞不懂你们。”他说。
他意识还剩了一半清晰，所以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又难免带点胡言乱语。
林渝不知道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是在代指什么，刚准备问，就听到郁时川低声道：“你为什么不愿意让我上？”
林渝在这一刻思考的不是郁时川问他的这个问题，而是不受控制地想，他说“你们”。
还有谁？他弟弟，郁其野吗？
就算见惯了疯事的林渝也觉得这实在太疯狂了，所以一时之间愣在那，没有回答。
郁时川没什么耐心，又催了一遍：“问你话呢？”
林渝反应过来，发力把他从自己身上推了下去，郁时川翻了个面倒在床铺上，喝醉了，有床，正好闭上眼。
林渝以为他睡着了，看了看时间，快七点，得回去给林起他们做饭。
反正老板夫妇也不会回来，他也懒得把郁时川从街上扛回去，心想干脆就让他在这儿睡一晚吧。
林渝帮郁时川脱了鞋，给他身体抬到床上睡好，收拾了桌上的酒瓶就要走，可谁料郁时川却没睡，只不过是闭眼假寐。
他忽然伸出腿绊了一下林渝，然后猛地翻身起来将他重新压回床上，动作敏捷，完全不像是喝醉了的人。
简陋的小床经不住两个大男人如此折腾，发出一声暧昧无比的吱呀摇晃声。
林渝心脏猛然跳快了几拍，对上郁时川的眼睛。
郁时川的眼睛很漂亮，深邃狭长，眼尾微微上翘，衬着因酒精而泛上的潮红很勾人。
但他瞳仁并不是清明的。
心脏里跳错的那些鼓点落回了拍子上。
这醉鬼清醒的时候烦人，喝醉了更烦人，郁时川揪住他的前襟不依不饶：“为什么啊？你他妈说话啊。”
林渝向上扶住了他胳膊，空调下面郁时川裸露在外的皮肤是微凉的，而林渝掌心却滚烫，他低声道：“不喜欢。”
窗帘半开着，渐退夕阳的余光从外面斜斜照进来，打在郁时川侧颊上，眼睑下方晕出浅淡游离的光影。
林渝答完这一句，目光落在醉鬼意识不清的面庞，挪动了嘴唇。
“那你呢？”
为什么不愿意，因为看不起，瞧不上吗？
郁时川垂下了眼皮，因为喝了酒，所以思维有些迟滞，他有点茫然的想了想，我为什么？
不知道，郁时川从开始和男人□□那天起就没当过下面那个，他喜欢主导。
遇到不想回答或者回答不上来的问题郁时川就会选择逞凶耍横，他恶狠狠地冲着林渝：“别问！”
醉醺醺的时候显不出平时凶恶气质的十分之一，反而像街上那只撑一副架子恐吓过路人的野猫。
挺拔的鼻梁忽然抵在林渝凸出的锁骨上，眼睫毛太长了，搔得颈窝有些痒。
林渝伸手推了推郁时川。
这回是真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