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闻逍拉着季予诚上了城门。

白闻逍：“殿下，现在跟他们说。”

季予诚酝酿一会儿，看了一旁的白闻逍一眼，而后于高楼之上、大庭广众下，道：“各位姚安百姓能否听我一言？”

众人纷纷朝着声源望去，见两个身披铠甲的人站在高楼之上，头顶是耀眼的太阳。

“我季则邵奉大盛天子之命，率兵将捍卫国家、保护百姓，绝不会弃城而逃，烦请诸位不要再生他心！我定会誓死保卫国家的每一方土地，保护每一位大盛子民，抵御每一位侵略大盛的恶人！”

此时有人道：“您看着如此年轻，能行吗？可以打退交趾人吗？”

底下有人附和：

“是啊，你才多大点儿大，带兵打仗，也该看一下年龄吧。”

“年轻人，不要妄言，战可不是那么容易打的。”

“是啊，要打胜仗，讲究的东西可多着呢。”

……

季予诚看了一眼一旁的白闻逍，见他对自己点头，转身对底下众人道：“四年前明威将军也是十七，他尚且可以杀敌卫国，我为何不行？”

此时有人蹦出一句：“您怎么能和他比呢？”

季予诚恨不得吼回去，“我和他如何不能比了？！”但是他没说话，只怏怏不服气地瞪着底下如此说他的青年男子。

那人继续道：“您是世子殿下，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受得了这种苦？可当年的明威将军不一样，他籍籍无名地靠自己一仗一仗打到那个地位，可没有借助任何人。”

“是啊。”

“张大哥说的对。”

季予诚心里憋着气。

白闻逍看着季予诚不开心撇嘴的模样，目光转移后对底下百姓道：“诸位，在下倒是觉得，我们不应该否定任何一个想要进步的人。他可不可以，要经过实战才知道。”

他又转头看了一眼季予诚，随后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身边，俯视众人，“世子殿下很爱护他的子民。他虽然脾气有些不好、直肠子，但是对于家国大事，他一向是心驰神往且勇敢无畏的，从不会因为害怕就退缩，更不会无故为难下属。”

底下无人言语，安静如空无一物。

白闻逍：“而今交趾来犯，姚安知府弃城而逃，世子殿下带领援兵前来助力，有人却想卖国而保自身，舍弃国家利益而维护个人利益，若是京中陛下得知，他费心护着的大盛子民如今成了卖国贼，他会如何？等到交趾战败，卖国贼的命运又将如何？”

白闻逍笑着问台下人：“是死于交趾人刀下，还是死于午门的断头台？”

城下无人回他，只霎时一片喧哗，有人淡定自若，有人恐慌，还有的人已经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地祈祷。

“如若诸位果真能拿下我们这三万兵将，又何惧交趾那几万得意之徒？”

白闻逍续道：“诸位都是识大体之人，自然不愿背上‘叛国贼’的名号，也不愿命丧于此。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同我们合作——与其心惊胆战，不如和我们携手共进，打退交趾，重现一个河清海晏。”

“诸位觉得如何呢？”

城下依旧没人回他，但是吵闹声却越来越大。

忽然有人登上城墙，跪在地上，“世子、将军。交趾有使者来，说要面见世子谈和。”

季予诚拔出腰间的长剑，和白闻逍对视一眼，将要下城门去。

白闻逍拉住他，季予诚回头，恶狠狠地道：“你要拦我？”

没想到白闻逍不仅没有拦他，还担心地道：“万事小心。”

季予诚立刻收回要剜人的眼神，回过头向前走，用后背对着白闻逍，“小小交趾，能奈我何？”

他下了城门，在高大的城门下见到了那位交趾使者，蓝色的葛衣在一群棕黑中十分夺人双目。

季予诚瞪了他一眼，眼里是越来越深的杀意。

他走过去时，那交趾使者并未给他行礼，只从衣裳里拿出一封书信，以一种不屑的神情道：“世子殿下，我家将军命我作使者给您送来一封书信，并希望世子殿下能了了信中小愿，那么未来将是天下太平，再无战争、再无流离失所之人。”

季予诚没说话，打开信封，一字一句地在心里念道：“今俘尔盛之钟将，却怀怜悯之心，若是能奉城而离，献云南、广西，则至此时起，硝烟熄而万民永乐。”

他看完后蔑视地笑，将那封书信对折撕成若干份，抛于空中，下一瞬飞纸满天，一片一片缓慢飘落。

季予诚轻笑，“无耻至极的小人，说的就是你们吧？”他举起拿着长剑的右手。

那交趾使者反应过来怕被灭口，来不及骂人，就转过身想要逃。

季予诚迅速追上，翻了个跟头落至他身前，一声“饶命”还未说出口，季予诚就一剑划过他脖颈，一时鲜血喷洒而出，打在沙场上。

“见本殿不行礼，此乃一之罪！”

“觊觎我大盛国土，此乃二之罪！”

季予诚拿着长剑在那交趾人衣上擦，“本殿告诉你，除非天塌下来，否则你们来一个使者我便杀一个使者！”他看着那交趾使者双手捂着脖子鲜血还一直在流的样子，俯而怒视之，“妄图侵占我大盛者，下场如你！！”

他环视一周，对周围的将士道：“再有交趾前来，来一个便杀一个，不必多言。”

一众将士抱拳行礼，“是！”

他随后用力踹了一脚地上的人，擦干净了的长剑收入剑鞘，登上马背，掉头马头，头再也不回地向城内行去。只留下一具血流未尽的尸体横躺血泊沙地。

天气变幻莫测，方才还是晴空，现在渐渐变得阴沉、万里乌云。有一人在风中驰马飞奔，到达万军面前，翻身下马。

有几人上前拿着长枪拦住他。

“劳烦通报世子殿下一声，定王有书信送来，耽误不得。”

为首的士兵看了一眼眼前书写着“世子殿下亲启”的信封，又看了看眼前人身穿和交趾人不同的黑色长袍，内心迟疑几分，问道：“你姓甚名谁？”

“在下姓何名喻究，字仲元，是岭南定王的贴身侍卫。”

士兵犹豫一会儿。

何喻究：“军事堪急！”

士兵再犹豫一下，终于还是转身将信交给身后的骑兵，送去给季予诚了。

另一边的严靖泽早已入广西，驻扎在平乐府边界，再向前行进将要到达交趾军队此时所在的柳州府。然交趾虽在柳州府内，位置却偏西北，若要快速到达，攻破他们，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且此行多山，行路不易。

而钟玄奕被俘，卫安一人率领仅剩的几百兵将在柳州中部的群山中与交趾人对抗。虽说卫安所处位置易守难攻，但交趾人多势众，且时间久了，山上能供给的食物也会消磨殆尽，到时候不过是冲出去与交趾人顽抗，十成有九成必将死于交趾人刀下。

幸而严靖泽派人去前方打探交趾消息时，有信传来。道，有一支几百人的交趾队伍正在向柳州中部进发，还携带着几车军用物资。想来是要去资助与卫安率领的队伍对抗的士兵。

严靖泽顿时心生一计。

他命人拿了大把的蒙汗药让新提携为副将军的刘判刘善乾领着三百将士去半路截胡，换装为交趾人，并在每一坛酒中倒入蒙汗药，代替真正的交趾人送军用物资到达目的地，而后在其得意喝酒醉后，将他们一一捂嘴杀死，上山与卫安率领的队伍汇合，随后带着受伤的士兵和所获得的军用物资回平乐军营。

交趾人得意忘形，严靖泽便是猜中了这一点，才敢如此行事。而今那几百交趾人已灭，军队还额外得到了几车军用物资，众人高兴之际，严靖泽依旧严肃。

他站在众将士前头，转身看对面露出的他可看见的几十张面孔，持着长枪，于微风中道：“贼子交趾，犯我大盛，致使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失安乐生活。我等身为国之护者，应当尽早击退贼子，还国之太平，而不可得意忘形。”

严靖泽说完，扫视面前的将士，又道：“如今交趾人躲在柳州府及西处，扩至云南，北有瑞王之子在姚安镇守，东有我等在平乐镇守，敌有六万将士而我朝亦如此，谁胜谁负，只看心态。”

“你们，可听明白了？”

将士纷纷积极响应，“听明白了！”

此时被严靖泽派去姚安的何喻究刚好到达姚安。他在被允许进入姚安城后，于城墙之上面见了季予诚和白闻逍。

而对于严靖泽，季予诚只见过一面，便是在四年前。当时也是如此场景——硝烟弥漫，交趾入侵。只不过当时的他还未被瑞王允许入军参战，瑞王的身体也还良好，并未像现在如此遭到肺痨迫害。当时的严靖泽也还只是个正四品的明威将军，名气远不如现在。季予诚也是在自己父亲与严靖泽合作打赢胜仗后在瑞王府中的迎胜宴中见到的。

他当时特别崇拜严靖泽这个只用了一年时间便从无名小卒打至明威将军的人，一场宴下来饭菜没吃几口，总是盯着严靖泽看，即使身旁的白闻逍多次提醒他，他也一常如故。

如今四年过去，季予诚对严靖泽的面貌还是一如四年前十七岁的严靖泽。更不必说当时站在严靖泽一旁的何喻究了，因为季予诚只匆匆地看过一眼——只一眼，没再有别的了。

不过他记得，何喻究有一双柳叶似的眼。

和白闻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