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为什么会抱一下林秋，月江觉得可能是当时脑子糊涂了。她原本只是想靠近林秋说句悄悄话，可一想到此次一别可能是死别，她突然觉得不舍。

于是脑子一热，就抬起了手。

手抬起来以后才觉得尴尬，这时候放也不是，抱也不是。只好拍了拍林秋的后背，然后飞快转身离开。

宇文素看着身旁的月江，又回头看着呆愣原地的林秋。他什么也没问，然后一副什么都明白的表情。

林秋站了好一会儿才往回走。

十队的几个人很默契地什么也没问。原本应该调笑几句，这个时候几个人倒是聪明起来，很快就明白了现在情势紧迫。

林秋挑起碗中的面，放太久都成了一坨。

“再加点汤，搅一搅就散了。”郭志勇挥舞着筷子指挥着，企图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没人接话，显得更尴尬了。

摊主又端过来一碗面。

所有人都吃完面，甚至连汤都喝完了，只能直勾勾地盯着林秋。

林秋默沉默不语，吃完这碗味道很不好的面，也喝完汤。最后终于抬起头来说了一句：“曹时泽去哪儿了？”

这么一问，几个人才突然注意道，曹时泽并没一起出来。

狄明道：“我以为他和我们一起出来的。”

曹时泽这人的存在感实在是低，居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不在。说起来平时也很少有人注意到他，除非他主动开口，不然都没人想起他来。

“大概又是去卖鸡蛋了。”郭志勇道。

卢檀马上否定道：“不可能，舒家的鸡蛋早被他拿光了。”

林秋有些无奈：“谁看到他跟他说一声，我找他。”

还说用好曹时泽，这时候连人都找不着。

天快黑了，他们要为行动做好准备，在舒家的小院子里几个人坐立不安。

曹时泽仍然不见踪影。

林秋终于能体会到月江的焦虑了。要把一件毫无头绪的事情规划清楚确实很让人头疼。他原本只需要等着月江下达命令，他们执行即可。现在他根本不清楚行动方案，只知道十队先行动，二队配合。

从哪个地方开始动手，先杀谁，怎么杀……这么多问题，月江还没来得及交待就匆匆离开。

“曹时泽啊，你死哪去了。”林秋长叹一口气。

郭志勇宽慰道：“放心吧，老曹善于隐蔽，不会有事的。”很显然他不知道林秋在苦恼什么。

所有人都黑衣蒙面蓄势待发，只等林秋下命令。

林秋想了好半天，最后憋出一句：“我们再整合一下手上的情报。”

汇总情报，这是月江常说的一句话。

集体行动他需要对每个人负责，不能像以前那样随随便便。

终于有一天他也和月江一样，做一件事需要焦思苦虑。

丰州城这一段时间都有宵禁，街上不会出现无辜百姓。庄岭说过桥洞下那一群乞丐就很可疑，这群人肯定要除掉的。

然后就是某个香烛铺子，这里面也住了不少身份不明的人。

“先从桥下那群乞丐动手，有二队协助会简单一点，我们先从简单的做起。”林秋下定决心。

等到了子时，他们鬼鬼祟祟摸到了桥下的时候正看见二队几个人在搬运尸体。

林秋惊讶道：“你们提前动手了？”

庄岭回答道：“没把握好时间，稍微提前了一点。”

林秋上前查看，这十多个死者个个都口鼻流血，面色大黑，死状有些恐怖。

“毒死的？”林秋更惊讶了。

毒是曹时泽下的，他换了身乞丐装，跑到桥下烤鸡吃。这只鸡肥，一烤就滋滋冒油，香味飘散没几个人能忍住。于是十几个乞丐一拥而上，把曹时泽揍了一顿，把他的烤鸡给抢了，还顺手抢走了他腰间的水囊。

这些人潜伏在丰州做乞丐，吃不好睡不好，美味在眼前哪里还忍得住。

林秋恍然大悟：“原来这么简单，只要在这只烤鸡上下毒就可以了。”

庄岭纠正道：“不是在烤鸡上下毒的，他要不是自己先吃几口，别人怎么敢大着胆子来抢。他把毒下在水囊里，水囊是空的，他当着这几个人的面打的水，所以没人怀疑。”

旁边有人补充道：“那烤鸡齁咸齁咸的，谁吃完都得狂喝水。”他出于好奇也浑水摸鱼地去抢了一小块。

庄岭道：“剧毒的长恨散，老周特制，只要一小勺能毒死一条街的人。曹时泽只装了一袋水，着实有些浪费。”

“那怎么保证每个人都喝了水？”

“也有没抢到水囊，直接去河边喝水的。”庄岭指了指其中两个脸比较干净的尸体道，“我们直接给按河里了。”

杀得毫不费力，做得干干净净。

林秋最后问出心中的仅剩的疑问：“曹时泽在哪儿？”

庄岭环视四周，大惊失色：“咦，人呢？刚才还在这儿呢，就站在我旁边。”

曹时泽默不作声地做完这一切，然后又默不作声地离开。

接下来去哪儿，林秋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香烛铺那边有人盯着没？”

“盯着的，走吧。”庄岭答道。

棺材铺里面人比较多，这次是两队联手。庄岭一早就派了人蹲守，大致得情况倒是了解得差不多。

铺子前后门都有人看守，这个商铺后面有个很大的院子。因为是做棺材的，所以院子里堆放了许多木料。院子里有几个人没睡，还坐在那里喝茶聊天。

庄岭为了观察这个院子，租了附近一个有阁楼的房子。

林秋从窗缝看过去，能看到那个凌乱的院落，但是看不全面。这个距离也听不见他们说什么，看不清人的长相。

林秋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曹时泽没去给人投毒吗？”他看了许久都没见那个院子有异常动静。

“他们有三十二人，吃饭都是分批次的，没办法全部搞定。”

一个声音从林秋身后传来，吓得林秋一哆嗦。

“哎呀，我……”林秋欲言又止，心跳得快要从胸腔蹦出来。但是这次终于看到曹时泽了，他终于面露喜色。

曹时泽安安静静地蹲在地上，手揣在袖子里，一副老实憨厚的模样。他平静道：“只有见血了。”

林秋点头，然后又看了一会那处院落。他谨慎地安排好人守住各个方位才下令行动。

他自己则是带人去正门进去。

老套路，先是敲门，然后要买棺材，趁着店里的伙计开门的一瞬间冲进去。

在这正门闹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为了掩护翻墙进去的那几个人。等到林秋杀了守门的小伙计冲进院子的时候，他终于能明白月江为何要他用好曹时泽。

曹时泽这人是个完美的杀手。院子里那一地的尸体都是他的杰作。他们这个时候其余的人才刚刚从墙头和屋顶跳下来，曹时泽都给他们办妥了。

林秋借着廊下的烛光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

伤口平整，一刀毙命，如此干净利落的手法在整个北院很难找出第二个人来。

身手敏捷，善于隐匿，这人简直是天生的杀手。

屋子里有刀剑碰撞声，二队的人也跟着冲进了屋里。林秋却再不上前。他指挥着身边的人守住各个出口，若是有人逃出来就上前补刀。

棺材铺里的这群人解决得很干脆，几乎没有遗漏。林秋甚至从棺材里拖了一个人出来，这是藏在里面的漏网之鱼。

“留个活口吧，或许能问出点啥。”林秋摸着下巴看着瑟瑟发抖的俘虏道。

狄明上前将人拎出来，一旁的郭志勇赶紧上前按住，然后迅速地捆住那人的手脚。

清理完这个院子还要去大街上继续搜查，带着个俘虏不方便。若是派人送去大牢，那参与清理的人又会少两人。

林秋犹豫了片刻，下定决心似的：“算了，还是现在就审问，问得出就问，问不出就算了。”

周围也没人对他的意见提出反对，倒是极其配合地将那人按住，防止他逃跑。

林秋思索片刻，还是觉得这种临场审问他不擅长。于是看着郭志勇道：“如果是月江在，她会怎么审？”

之所以问郭志勇，因为他是这里面在北院待得最久的，也是最了解月江的人。

郭志勇想了想，认真答道：“大概会那匕首刺进这人的指甲盖里，然后再转两圈。”

听得林秋后背发凉：“噫，太残忍了。我不擅长，我还是喜欢套话。”

可没时间给他慢慢套话了，这人必须得速战速决。

郭志勇道：“现在慢慢审已经不行了，还有别的事要做。不如我们一人割他一刀，都是有分寸的人，不会把人砍死的。”

狄明捡起地上的一把铁锤：“敲他骨头，问一句他要是不回答就敲断一根骨头，先从手指敲起，一根一根地敲，总能得到答案。”

这时候曹时泽从屋里出来，一边擦着手一边漫不经心道：“我就不参与了，习惯了下死手，我怕我一不小心就给人杀了。”他的呼吸平稳，表情平静得仿佛刚从厨房出来。

林秋古怪地看着他，那种奇怪的感觉什么也说不出来。

“哎……哎呀，这人吓晕了。”郭志勇一惊，伸手就去掐那人的人中，硬给人掐醒。

“庄队已经安排人去通知州府的人了，一会儿会有人过来打扫这里，不如让府衙的捕快把人先押回去，关在府衙的大牢里也安全些。”江言从二队那边过来，特意来通知他们接下来的行动。

林秋点点头。

郭志勇手起掌落，又把人给劈晕了。

这一夜的血雨腥风并没影响到城里的百姓，一切都在暗中进行得很顺利。

以前是敌在暗我在明，现在攻守易形，形势转变，玄天府这群人的行动没出任何差错。

这是几乎完美的一夜，他们连续端掉两个北燕细作聚集的窝点。

天亮之前他们终于走在回去的路上，林秋望着渐渐发白的天空，想到一个缺席的人。

他喃喃自语：“月江现在到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