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人大有要掘地三尺的决心，也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笃定那些村民还在这附近。尽管谁都没提这个死字，可心里却已经默认了这群村民已经遇害。

一上午的搜寻并没找到尸体。

林秋忍不住问道：“你就这么肯定这些人已经死了？”

“扩大范围，检查村子附近的土壤。”月江继续指挥这人搜索，看着林秋疑惑地眼神，她心里也没底。

林秋把锄头抗在肩上：“好吧，今天真就掘地三尺了。”

“全村突然不见踪影，肯定是死了。我现在是着急知道他们的死因，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月江也拿了把锄头跟着往村外走。

忙碌一上午本该又累又饿，可没一个人想要停下来。

出村是田地，往北是个小山坳。这片田地昨天为了找吃的已经挖过一些，今日便不再检查得那么仔细。

继续往外扩散，狄明最先看见小山坳那边的动静。

“有条狗！”狄明惊呼道。

原本还低头扒拉草丛的卢檀马上抬起头：“搞不好它是这个村的，去逮住它问问。”

那是一条小黑狗，看上去还不到半岁，毛茸茸的模样有些傻里傻气。看见这几个人倒也不害怕，还奶声奶气地叫了两声。

“吃狗肉喽。”郭志勇最先从田里窜出来，连蹦带跳朝小黑狗奔去。

月江眼神一冷：“所有人跟上。”她的心突然跳得很快，脚步也不知不觉加快。

这一群人突然张牙舞爪地冲过来，小黑狗吓得撒腿狂奔。‘嗖’的一下冲进山坳处的林子里。

跑在最前面的郭志勇并没逮着小黑狗，他在进入林子里就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片空地。

树林里有一片空地本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可这片空地的泥土和周边的土壤有着明显的不同。这快地没有长草，像是被人翻动过一遍，土质看上去就很疏松。

最重要的是，这看上去不像是开垦的痕迹。地面并不平整，微微凸起的地面，更像是下面埋着什么东西。

几人沉默片刻，然后齐齐看向月江，等着她下令。

“挖。”月江最先抡着锄头上前。

剩下的人二话不说，也跟着刨起了地。

很快锄头就碰到了什么东西，郭志勇用力往外一拉，一颗人头滚了出来。

人头滚到林秋脚下，吓得他往后退了一大步。

短暂的沉默过后，所有人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一连刨出七八具尸体之后才停了下来。

这些人有老有少，全部都身首异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那蜷缩的姿势，像是跪在地上被人斩首。

那只小黑狗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他们身边，呜咽着用爪子刨着土。

林秋扔掉锄头，一手抱起小黑狗，一手摸着它的小脑袋。

“别挖了，看见你主人，你会更难过。”

小黑狗叫声凄厉，在林秋的抚摸下很快又安静下来。

月江也伸手揉了揉小黑狗的脑袋：“不挖了，去城里通知府的人过来善后。这种苦力活留给丰州府衙来做，我们去做大事。”对于之前的猜测她心中已有结论，所以急需为下一步的行动做好准备。查案就是这样，只要有了线索就会一直往下追查，根本不愿意停下来，直到真相大白。

“这边不处理了吗？”郭志勇问，“我们的暗线还没找到呢。”

卢檀撇了他一眼：“你知道我们那暗线长啥样吗？”

他当然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因为来得匆忙，楚文州是安排他们直接和丰州这边的人接头，并没给他们详细卷宗。

月江拿出自己的令牌扔给林秋：“我要先去丰州大营，你先去丰州府衙通知那边的人过来挖尸体。张光宗、曹时泽和郭志勇，你先带过去，暗访城内的情况，打听一下城内近日有无异常。”

“你呢，去军营干嘛？”

“汪家村集体遇害，这一代没有匪患，我担心是北燕的人潜伏进来了。京城有人倒卖舆图，边关有一村的人被杀，我总觉得这两件事有关系。思来想去最可疑的也就是北燕了，毕竟二十年前他们就试图入侵我宁国。”

二十年前北燕入侵，最终结局是北燕落败，双方停战。可宁国这边也是损失惨重，经此一战朝局动荡，国库空虚。

十队的人都不笨，再加上之前正好再查舆图案，听月江这么一说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月江严肃道：“在这件事上，敌在暗我们在明，本来就很吃亏。目前就我们队还没出现在城内，我们还有机会暗中排查。你们进城尽量不要暴露身份，跟府衙最好也是暗中联系。”她话说得很直接了，就差没说让七队和二队的人去当出头鸟，他们十队好暗中观察。

她这边只带了狄明去丰州大营，也只是打算找机会私下见一个老熟人。

当年她离开北院没多久，楼旸也跟着退出，然后去了丰州大营。此次任务找他帮忙再合适不过了，既熟悉北院又熟悉丰州。

丰州大营在丰州城北门外，既能守护丰州城又能随时接应再往北的凤翎关。

月江直接从汪家村去军营要比林秋绕路回南门快得多，她要是动作快一点甚至甚至可能比林秋先进城。

从汪家村出来，她和狄明牵着马沉默地走在山间小道上。山间寂静，没有鸟鸣，只有他们深一脚浅一脚的脚步声。

还有腹中饥肠辘辘的声音。

又走了一段路，眼看快下山了，她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狄明。

狄明手里拿着半个青色的果子。

“哪来的？”

“路边顺手摘的。”狄明指了指刚才走过的路。

路边的树上有不少野果。

月江把牵马绳往旁边的树杈上一挂，转身就往回走。

“酸吗？”

狄明又咬了一口：“有一点，能吃得下去。”

在汪家村的时候所有人都没吃东西，早起偷懒没吃，到了中午挖出尸体觉得恶心更没心情吃。现在离开汪家村，又走了这么远的山路，饥饿感慢慢浮现。她一回头看见狄明手里的果子，又听到狄明说果子酸。她的口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狄明见状也扔下牵马绳跟着月江去摘果子。

“就那儿，但是不多，那个坡下面好像更多。”

月江伸手摘了离她最近的一个果子，咬了一口发现这颗果子有虫眼。她扔掉手里的又伸手去摘别的果子，附近的野果不多，她随手扯了两个又顺着斜坡下去，准备去摘坡下面那几个看上去大的果子。

可刚顺着坡滑下去，脚下踩着的东西感觉却又些不对。她心头一凉，斜坡下明显趴着有人，还不止一个，身上都有伪装所以之前没注意到。她一滑下去正好踩在人头上。

月江顺势借力想往回跳，脚踝被人一把抓住拖了下去。

“狄明，小心。”月江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句，然后就被人按住脑袋往地上压。

这时候哪顾得上狄明，她只觉得自己掉进了别人设好的埋伏圈里，四面八方全是拳头。

在挨了第一拳的时候她就开始还手。十多招下来，她突然反应过来对面的人穿的是边军的服饰。

“我是……”月江停手想解释。

可惜这群人没给她机会，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人拿东西堵住嘴，紧接着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晕倒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把这俩细作带回去，严加审问。”

再次醒来是被扔到地上摔醒的，耳边的声音很嘈杂，来来往往的脚步声有些凌乱。

“出什么事了？”有人问。

“这俩人看上去鬼鬼祟祟的，又从汪家村那个方向过来，怀疑细作，抓回来审审。”

一个低沉的男声音：“你们这几个人脸上怎么回事？”

这声音月江觉得有点耳熟，她觉得这应该是认识的人，一激动挣扎着想起来，又被人一脚踩了下去。

“这小子下手特狠，出手全是杀招，不是什么好东西。九殿下的鼻血都被打出来了，他去找军医了，晚一点再过来找你。”

“行吧，带下去上个刑，先把手筋脚筋挑了，明天再审，天快黑了早点休息。你们几个有伤就赶紧去治，别顶着个猪头一样的脸，看着就丧气。”

月江听到要上刑更激动了，直拿脑袋撞人。这一挣扎终于有了一点用处，脑袋上的布袋终于被扯了下来。

四目相对，她看见对面的人震惊的神色。她挑了挑眉，很想打个招呼，可是嘴里塞着东西根本出不了声音。

她的运气是可以的，一到丰州大营遇到的就是老熟人，曾经也在玄天府北院待过的楼旸，那个曾经把她胳膊扯脱臼的楼旸。

“松开，赶紧松开。”楼旸慌慌张张去扯塞在月江嘴里的木块，见身旁的人没动静，还死死按着月江，他急得一巴掌拍人脑袋上，“赶紧松开，她胳膊以前脱掉过，别给她又扯掉了。”说着抡起巴掌就朝着那几个兵的脑袋上招呼。

月江坐在地上揉着自己的腮帮子，她的嘴里被木块划破，满是血腥味。她这会儿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是该责问还是该抱怨。毕竟是她私自带人离队的，要论对错，她是应该受罚的。

楼旸蹲下来看着她，满眼都是歉意。

“好久不见，楼队。”月江想笑一下，可脸上很疼，她笑得龇牙咧嘴。

楼旸道：“现在已经是楼副将了。”

久别重逢，分外狼狈。

月江的脑子一片空白，她现在觉得很累，根本没有精神思考。她有气无力道：“我饿。”

“啥？”楼旸的脑子也没转过来。

故人相见，或悲或喜，总归应该感慨万分的。可月江的表现实在过于冷漠，这让楼旸心里很不好受。他觉得月江因为这场误会生气了。

“我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刨了一上午的地，下午还要挨你们这一顿打。”月江抬手抹了下鼻血，神情呆滞，目光涣散。

再不给她饭吃，她打算当场发个疯给楼旸看。